魏青愣了片刻，撲哧一笑。
他自然明白朱顏舒有什么目的。
她想要用這個突如其來的表白，讓自己產(chǎn)生震驚、動搖、羞澀、興奮等情緒，進而施展問情術(shù)，影響自己的心緒。
客觀來說，朱顏舒十分可愛，再冷靜的男子碰上這種事情，就算知道她是個可怕的魔女，也難免不動心。
可惜，她告白的對象，外表二十芳華，內(nèi)心兩百高齡。
看到魏青的反應(yīng)，朱顏舒俏臉一白：“你也太過分了，人家對你表明心跡，你居然取笑我！我看錯你了！”
“抱歉，我不應(yīng)該取笑你。無論如何，你這個想法很有創(chuàng)意，應(yīng)該鼓勵?！?p> 朱顏舒狠狠跺腳，轉(zhuǎn)身離去。她難以置信，天底下怎么會有如此冷酷無情的人。
魏青本以為，朱顏舒這次該消停一段時間了，沒想到，第二天她就再度找上了門，手里還拎著一個沉重的木盒子，里面裝滿了豐盛的飯菜。
朱顏舒的臉上，是親切可愛的笑容：“你還沒吃飯吧，來嘗嘗我的手藝?！?p> “你下毒了嗎？”
“你怎么能這么看我，我絕不會用問情術(shù)以外的手段對付你，這是我的操守！這些菜是我花好長時間做的，你嘗嘗嘛！”
“不餓?！?p> “你是山階高手，就算不餓，也能吃一桌子飯菜。嘗嘗嘛，這些都是我的心意！”
“好吧。”
魏青大大方方接過飯菜，細(xì)細(xì)品嘗起來，客觀評價道：“鹽多放了一勺，菜有點炒糊，出鍋慢了十息。”
朱顏舒嘴角抽搐：“你還會做菜啊？”
“那可不，嘗過的人都說，我能當(dāng)酒樓大廚?！?p> 魏青故意炫耀，想斷了朱顏舒借送菜糾纏自己的打算。
“那你教我做菜好不好，我也想當(dāng)大廚！”朱顏舒不依不饒地說。
“我要修煉，沒時間。作為修煉者，也不應(yīng)該太追求口腹之欲，你說是不是？”
“修煉也要勞逸結(jié)合嘛！既然你不追求口腹之欲，那我做的飯菜，就算不好吃，你肯定也愿意吃咯？”
魏青意識到，他實在很難辯倒朱顏舒，索性放棄了。
從這天開始，朱顏舒開始粘著魏青，給魏青送飯，陪魏青聊天，還一起修煉。
兩個敵人看起來倒像是朋友了。
朱顏舒整天盯著魏青，倒是沒興致去蠱惑其他師兄弟，他們對魏青感激涕零，又暗暗替他擔(dān)憂。
魏青對于朱顏舒的示好，全都坦然接受，因為就算他拒絕，也還是會被朱顏舒用毅力來說服。
過了一兩個月，朱顏舒終于按耐不住了，氣憤道：“你怎么還沒有喜歡上我？”
魏青道：“我為修煉問情術(shù)，早已無情無義，你做什么都是徒勞的?！?p> “我才不信，如果你真的無情無義，干嘛非要跟我對著干，救那么多被我蠱惑的人？如果你真的無情無義，就可以假裝對我動心，利用我呀！”
“有道理，有見解。”
朱顏舒道：“我看過很多人的內(nèi)心，很清楚人是什么樣子。你這么冷漠，肯定是因為經(jīng)歷了許多事情，把各種情感都體會過了。但是，你本質(zhì)上，仍然是一個有感情，重感情的人，只要我不斷向你示好，即使你明知我別有用心，你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接納我。而且，我對我的魅力還是有信心的。”
魏青一笑：“你這般心性，假以時日，必定能脫穎而出，成為一代宗師?！?p> 對于魏青的淡漠，朱顏舒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又道：“我一直很奇怪，你這么年輕，已經(jīng)是山圣了，這么優(yōu)秀的天賦，只要耐心修煉，肯定能突破山階。為什么非要來修煉不適合你的問情術(shù)？”
“我的天賦并沒有那么優(yōu)秀，我的時間也遠(yuǎn)遠(yuǎn)不夠用。正所謂，日暮途遠(yuǎn)，吾故倒行而逆施之?！?p> 朱顏舒眨了眨眼睛，又道：“或許我動搖了你的內(nèi)心，幫你解開靈魂深處的束縛，就能幫你找到突破契機了，你干嘛還這么防備我？”
“會游泳的人跳水自殺，淹死之前會本能的自救。你蠱惑我，我會不由自主地防備，不受控制。而且，突破山階，必須依靠自己，不能假手他人?！?p> 朱顏舒“哦”了一聲，又問：“如果你將問情術(shù)修煉圓滿，還是不能突破山階呢？”
“那我會離開這里，去別的地方，尋找別的方法?！?p> 朱顏舒沉默了片刻：“在此之前，我絕對會想辦法讓你動搖的。”
時間飛快，轉(zhuǎn)眼魏青已經(jīng)來牽機宗一年多，朱顏舒仍然沒有放棄，咬定青山不放松，朝夕盯著魏青。
魏青時常提醒她，不要忘了最初的目的。朱顏舒總是自信滿滿地說：“我的執(zhí)念無比堅定，那就是無論如何，都要讓你動搖一次。”
魏青在一年多的時間里，已經(jīng)將問情術(shù)修煉大成，然而修為仍然停留在山圣層次。
他也決定，離開牽機宗了。
接下來去哪兒，做什么，他并沒有打算，但他一定要在一年內(nèi)抵達(dá)暗階。否則，夏成涼會死，葛衣派將遭受滅頂之災(zāi)。
他將打算告訴了朱顏舒。
朱顏舒聽完，沉默了許久，才道：“我發(fā)現(xiàn)，我可能弄錯順序了，你說不定比宗主還強。你再等我兩天，我去蠱惑宗主，如果成功了，再來蠱惑你。”
那么多暗階高手，都不敢和唐惜陰為敵，朱顏舒一個小小弟子，卻毫無壓力地說出了這番話。魏青知道，她的心中的確沒有畏懼。
“祝你好運。不過就算你輸了，宗主應(yīng)該也不會跟你計較?！?p> “你就不能信任一下我嗎？”
魏青一笑。
唐惜陰時常進入內(nèi)島，代表孟紫玉，探望一下這個臨時弟子。
內(nèi)島弟子們將唐惜陰奉若神明，朱顏舒在他面前倒是毫不拘束，而唐惜陰也對朱顏舒青睞有加。
兩天后，朱顏舒失落地回到了魏青面前，看起來頗為沮喪。
“宗主的靈魂太強大了，無論我用什么辦法，也沒辦法動搖一分，是我輸了。不過，你的靈魂跟宗主的靈魂也差不多，都是讓人無從下手。”
這個結(jié)果魏青并不意外，淡然道：“你還年輕，以你的天賦，再過幾十年，成為暗階高手不成問題。到時候，如果宗主還沒有晉升光階，你們便能一戰(zhàn)了?！?p> 朱顏舒微微一笑，遠(yuǎn)沒有往常精神。
“雖然輸了，但也不是毫無收獲。宗主告訴我了一個方法，他說，這樣肯定能夠動搖你。這個方法太有誘惑了，我很想試試?！?p> 魏青一怔，朱顏舒的神情看起來頗為奇怪，既悲傷，又興奮，就像是打算叛逆一次父母的小孩子。
他心中也涌起莫名的不安。
“如果是很奇怪的手段，還是不要嘗試比較好?！?p> 朱顏舒一笑：“不是什么奇怪的方法，但我想，肯定有用?！?p> 她說完，忽然拔出匕首，刺進了自己的胸口。
以魏青的速度，本來能夠阻止這一切，可是他震驚在朱顏舒的動作里，眼睜睜地看著它發(fā)生，忘記做任何反應(yīng)。
在朱顏舒栽倒之前，他怔怔地抱住了她，渾身冰涼。
他知道，朱顏舒成功了，她用她的生命為代價，動搖了那這具存在了兩百多年的靈魂。
“看來，我這一年多的努力，沒有白費。我成功了?！?p> 魏青盯著朱顏舒臉上的笑容，還有她那雙失去了光芒的眼睛，感覺心底空落落的。
“你這是何苦？你都失去了性命，達(dá)成目的還有什么意義？動搖我，就這么重要嗎？”
朱顏舒慘然一笑：“總有些事情，比生命更重要。打動你，就是這樣一件事……我自己也不明白，我是真的動心了，還是執(zhí)念太深，自己蠱惑了自己……
“要是能幫你，幫你突破山階，我就死而無憾了?！?p> 這是朱顏舒最后的話語。
朱顏舒是一個很獨特、很純粹的女孩，所以哪怕她做出如此過激，并且無法挽回的行動，魏青也不覺得太驚訝，很快就接受了這件事。
并且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悲傷也很快淡化了。
朱顏舒死了，但只是他認(rèn)識的朱顏舒死了而已。只要等到下一次重生，朱顏舒仍然活著。
魏青知道了一切，所以他再也無法像平常人那樣，擁有激烈的情緒。
他要讓朱顏舒失望了。
他已經(jīng)冷漠地如同鐵石，任何事情都不能令他長久震動，或許他永遠(yuǎn)也無法突破山階。
朱顏舒下葬的當(dāng)天晚上，魏青在海邊礁石上，找到了唐惜陰。
唐惜陰時常坐在這里，用他的幻術(shù)，創(chuàng)造各種各樣的景色。尋常人的幻術(shù)，只能影響幾個人，而他已經(jīng)可以影響天地，影響成千上萬人。
唐惜陰曾經(jīng)用幻術(shù)，創(chuàng)造了恐怖的雷暴，席卷一切的臺風(fēng)，甚至有遮天蔽日的大鵬鳥。
魏青看著眼前的海浪和礁石，以及唐惜陰本體，都無法確定，這是真實的，還是唐惜陰創(chuàng)造的幻境。
“你好像有些生氣，很難得?？磥恚氵€是在乎小朱的，她大概是含笑離世的。”
“是你蠱惑的她嗎？”魏青寒著聲音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