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云：黃泉誓母絕彝倫，大隧猶疑隔世人?？际宀恍袘讶庥?，莊公安肯認天親！開篇詩道罷，書接前文。按下晉國內(nèi)亂未消，復(fù)說鄭國政變初起。鄭武公二十七年，亦即周平王二十七年，公元前744年。此年鄭武公病重，武姜眼見夫君不起，又請立共叔段為太子，鄭武公致死不肯答應(yīng)。于是鄭武公去世，在位二十七年。長子寤生繼位，是為鄭莊公。鄭武公死后，葬于今河南滎陽北部敖山飛鳳頂。因武公陵墓于此，又稱武公嶺，因敖山廣大武公之德，遂又名廣武山。據(jù)說周邊廣武、原武、陽武、武德、修武等地名，皆出于鄭武公。
鄭莊公即位，仍代其父為周朝卿士。姜氏見少子共叔無權(quán)，心中怏怏，乃謂莊公道：“汝承父位，享地數(shù)百里，使同胞之弟容身蕞爾小城，于心何忍？”莊公大孝，乃順口答道：“惟母所欲?！苯媳悛{子大開口道：“何不以制邑封之？”莊公為難道：“制邑以巖險著名，先王遺命，不許分封。除此之外，無不奉命?！苯纤斓溃骸熬┏且嗫?。”莊公聞言默然不語。姜氏作色道：“再若不允，惟有逐去別國，使其別圖餬口罷了！”莊公連聲道：“母親言重，兒子不敢，便依母命便了?！贝稳丈睿葱该?，欲以京城分封共叔段。
大夫祭足聞言大驚，急出班諫道：“大王切切不可！有道是天無二日，民無二君。京城向有百雉之雄，地廣民眾，與都城相等。共叔若封大邑，是國之二君也，必恃內(nèi)寵于國母，恐有后患?！鼻f公沉吟道：“雖然如此，但此是我母嚴命，孤何敢拒之？”終封共叔于京城。共叔謝恩已畢，入宮來辭母親。姜氏私謂共叔段道：“汝兄不念同胞之情，甚是薄幸，被我逼勒，方封以京城，心中未必愿意，事后必悔。我兒到京城，宜聚兵搜乘，陰為準備，倘有機會可乘，我當相約，兒興師襲鄭，我為內(nèi)應(yīng)，國可得也?！惫彩孱I(lǐng)命，遂往京城居住，自此國人俱稱京城太叔。自今京城貢稅俱留在庫，不上繳國君，兵車俱聽征調(diào)。
太叔托名射獵，逐日出城訓(xùn)練士卒，并收二鄙之眾，襲取鄢及廩延。兩處邑宰逃入鄭國，將太叔奪邑之事備細奏聞國主，鄭莊公點頭不言。班中走出一位官員，乃是上卿公子呂，字子封，昂然奏道：“臣聞人臣無將，將則必誅。今太叔內(nèi)挾母后之寵，外恃京城之固，日夜訓(xùn)兵講武，其志在篡位。臣請一支偏師，直造京城，縛共叔段而歸，絕此后患?！鼻f公搖頭道：“此乃小過，大惡未著，安可加誅？且叔段乃我母愛子，寡人之弟。寡人寧可失地，豈可傷兄弟之情，逆拂國母之意乎？卿勿妄言，寡人當思之?！鄙詴r散朝，公子呂謂正卿祭足道：“主公以宮闈私情，而忽社稷大計，吾甚憂之?！奔雷阈Φ溃骸爸鞴胖羌嫒?，此事必非坐視，定有應(yīng)付之計。子其勿憂，姑且待之?！惫訁尾徽Z，半信半疑。
其后不久，叔段命鄭國西、北邊邑，需都聽從自己管轄。公子呂聞報，復(fù)入宮勸鄭莊公道：“天無二日，國無二君，今臣等不知所從矣。大王如欲將鄭國交給太叔，則臣請往京邑輔之；否則就請除之，休使吏民疑慮，無年適從也。”鄭莊公只善言安慰道：“寡人且不著急，卿何必如此？不用你我動手，其多行不義，必會自取滅亡者。”公子呂見莊公如此從容，不知其意，喟嘆而出。共叔段見兄長對自己所為置若罔聞，以為其懼母威，便愈加膽壯，復(fù)命兩屬邊邑歸順自己，直到廩延。公子呂復(fù)進宮進諫道：“可以動手矣！地擴民眾，將不可制?！鼻f公笑道：“對君不忠，對兄不悌，其能久乎？土地雖廣，愈速其潰?！?p> 鄭莊公二十二年，莊公揚言欲入洛邑，輔政周天子。姜氏聞聽大喜，使人送信幼子，約定日期，命其前來奪城，己為內(nèi)應(yīng)。共叔段遂回書母親，一邊修理城廓，聚集民眾，修造盔甲武器，備好戰(zhàn)車，將要偷襲鄭國都城。鄭莊公早命公子呂于半途截奪書信，得知叔段起兵日期，且有造反證據(jù)在手，于是說道：“可以出兵矣?！庇谑前l(fā)兵討伐叔段。共叔段一戰(zhàn)而敗，逃回京邑，莊公命公子呂率二百輛戰(zhàn)車進攻，京邑軍民皆都迎接王師，共叔段再次逃到鄢邑。公子呂再攻鄢邑，鄢邑士卒潰散，叔段又逃到共國，自此流亡在外。
鄭莊公既平定叔段叛亂，便將母親武姜安置在城潁，并發(fā)誓道：“不到黃泉，不再相見！”但過年余便頗后悔。潁城谷吏潁考叔得知莊公悔意，借機上貢。莊公賜宴，潁考叔將好肉留而不食。莊公問其原委，潁考叔答：“家有老母，未曾品嘗君王賞賜，愿以此肉羹饋之，使感大王之德?！鼻f公聽聞后，大發(fā)感慨道：“寡人有母，卻不能得見，不如卿也。”潁考叔借機進言道：“臣聞大王有誓，不達黃泉，誓不相見，此不為難也。只要命人挖條隧道，其深能見泉水，就而見母，有何不可？”莊公聞言大喜，立命動工。隧道掘成，莊公與母武姜分別自兩端走入，母子最終團聚。自此之后，鄭莊公對兄弟相殘也頗悔恨，使胞弟流亡外國，深感不安。直到莊公逝后十余年后，叔段之孫公父定叔在厲公允許下方歸鄭國，此乃后話。
列位看官！莊公雖然勇烈，但終其一生也未能實現(xiàn)霸業(yè)；子孫等皆未能成，終究在戰(zhàn)國時被韓國所滅，深可嘆惋。但鄭莊公是春秋初年最出彩人物，也是第一個崛起方國，便被史家稱為春秋小霸。春秋時代，各諸侯尚無統(tǒng)一天下野心，一般只想稱霸立威；而戰(zhàn)國則不同，只因周王室不能自保，各國便爭欲為天下之主矣。只說鄭莊公在解決共叔段內(nèi)部叛亂之后，便即擴充軍隊，廣開疆土，先伐衛(wèi)，又與齊結(jié)盟伐翼、伐宋、侵陳，比武公更為激進。周平王對鄭莊公愈加不滿，又見其長年不在朝中供職，于是便欲拔虢公忌父為上卿。
鄭莊公身雖在本國，但留人于王都打聽朝中之事，動息傳報。因聞平王欲分政于虢公，即日駕車如周，朝見已畢，便以虢公之事相問。周平王心慚面赤道：“因卿國中有事，欲使虢公權(quán)管數(shù)日，以候卿來。虢公再三辭讓，已還其國矣。卿又何疑？”莊公冷笑道：“周之國政，用人之柄，王自操之。虢公才堪佐理，臣理當避位?！逼酵跤踊艁y道：“卿父子有大功于國，故相繼付以大政四十余年。今卿既有疑朕之心，當命太子狐為質(zhì)于鄭，何如？”莊公推辭道：“焉有天子委質(zhì)于臣者？恐天下以臣要脅君王，臣當萬死！”周平王聞此，手足失據(jù)。群臣奏道：“依臣等公議，王不委質(zhì)，無以釋鄭伯之疑；若獨委質(zhì)，又乖君臣之義。莫若君臣交質(zhì)，兩釋猜忌。”周平王與鄭莊公皆以為善。于是鄭世子忽待質(zhì)于周，周太子狐亦如鄭為質(zhì)。史官評論周鄭交質(zhì)之事，以為大周朝三百余年君臣綱紀，至此盡廢。
周平王三十年，公元前741年，楚歷王蚡蝐在位十八年病逝，傳位于太子。歷王弟熊通心懷大志，喜招賢納士。聞兄長去世，便突然發(fā)兵占領(lǐng)楚都丹陽，捕殺蚡蝐之子，自立為楚君，史稱楚武王。雖然弒君自立乃為大逆不道之舉，但正是這場宮庭政變，就此改寫楚國歷史，使其走上大國之路。熊通一面安撫楚國公族，贏得國人擁戴，鞏固政權(quán)；一面大力發(fā)展經(jīng)濟，積極向周圍開拓。重用大夫莫敖屈瑕，大將斗伯比、斗廉，向濮人大舉進攻，占有川鄂交界廣大地區(qū)。后又引兵北伐鄀國（今湖北宜城），乘勝越過鄧國（今河南鄧州），遠伐南陽盆地申國、呂國。申呂兩國無力抵抗，求助于大周天子。周平王派軍南下?lián)舫?，熊通審勢度勢回兵，又順路攻下?quán)國（現(xiàn)湖北荊門馬良鎮(zhèn)）。由是改國設(shè)縣，建立權(quán)縣。此乃中國史上最早縣制，被稱為中華第一縣。如此以來，漢水流域中下游基本被楚國囊括殆盡。熊子玉乃系楚武王從弟，自幼聰敏有志，驍勇善戰(zhàn)，屢立戰(zhàn)功，先后被授予大將軍、楚國卿等要職。但為人傲慢自負，向來藐視成王，恥為同族，以至自己更姓為成，改名得臣。
公元前734年，周平王三十七年，衛(wèi)桓公以懷山藥為禮，敬獻周王。從彼時起直到清末，懷山藥一直作為進獻朝廷貢品，被譽為國藥之寶。是年以色列聯(lián)合亞蘭國，攻打猶大王都城耶路撒冷。亞述王提格拉特帕拉沙爾三世，向腓力斯人開戰(zhàn)，占領(lǐng)加沙，向南一直進軍到埃及布羅克，占領(lǐng)整個巴勒斯坦。加沙王哈農(nóng)、以色列王及猶大王皆來納貢稱臣。科林斯移民此年到達西西里島東部，建立起古代希臘城邦。次年，亞述王覬覦迦南，率大軍包圍亞蘭都城大馬士革。亞蘭人盟友北國以色列束手無策，不敢進攻。大馬士革堅守兩年，到公元前732年終被亞述人攻破，亞蘭王利汛戰(zhàn)死，王國就此滅除。此年乃是中國周平王三十九年，魯惠公三十七年。衛(wèi)桓公之弟姬州吁驕橫僭越，因被廢絀，出奔異國他鄉(xiāng)。
州吁乃是衛(wèi)莊公之子，母親為莊公小妾，母子皆深得國君寵愛。州吁年長后愛好軍事，衛(wèi)莊公不加禁止，反因此命其帶兵。上卿石碏勸諫道：“臣聞天下愛其子者，無不教之以義方，弗納于邪。驕奢淫泆，所自邪也。四者之來，寵祿過也。大王將立州吁，乃定之為太子可矣，若猶未也，階之為禍。夫?qū)櫠或?，驕而能降，降而不憾，憾而能眕者鮮矣。且夫以賤妨貴，以少陵長，以遠間親，以新間舊，以小加大，以淫破義，所謂六逆也。君義臣行，父慈子孝，兄愛弟敬，所謂六順也。去順效逆，所以速禍也。君人者將禍是務(wù)去，而速之，無乃不可乎？”莊公聞而弗聽。偏偏石碏之子石厚喜與州吁同游，石碏又不能禁之。
衛(wèi)莊公起初娶齊國公主莊姜為夫人。莊姜容貌美麗，但卻不能生育。莊公又娶陳國女子厲媯，生公子孝伯，但很早夭亡。妹戴媯跟隨厲媯陪嫁而來，繼而受到衛(wèi)莊公寵幸，生下一子，取名為完。戴媯生產(chǎn)之后不久便死，衛(wèi)莊公就使莊姜扶養(yǎng)戴媯子完。莊姜將子完視若己出，撫養(yǎng)成人，并被莊公立為太子。莊公在位二十三年去世，太子衛(wèi)完繼位，是為衛(wèi)桓公?；腹虻苤萦躜湙M奢侈，于是罷免其職，州吁懷憤逃亡，由此書接前文。州吁流亡在外之際，得遇鄭國共叔段，二人身份相似，都是被兄長逐出，因而臭味相投，彼此結(jié)為好友。
衛(wèi)桓公十三年，亦是魯隱公元年。隱公改葬父親惠公，衛(wèi)桓公前往參加葬禮。共叔段之子公孫滑逃到衛(wèi)國，請借兵攻打鄭國，衛(wèi)桓公應(yīng)之，派兵替其占領(lǐng)鄭國廩延。由此惹惱鄭莊公，率領(lǐng)成周六師、虢國軍隊進攻衛(wèi)國南部，同時請求邾國出兵。邾侯派人私下與魯公子豫商量，公子豫請求魯隱公出兵響應(yīng)鄭莊公，魯隱公不從。公子豫遂率家兵離開魯國，來與邾國、鄭國合兵，在翼地會盟。鄭莊公于是進攻衛(wèi)國，并伐公孫滑。衛(wèi)桓公十六年，二月戊申日，州吁聯(lián)合逃亡衛(wèi)人，與石厚回師衛(wèi)都，襲殺兄長衛(wèi)桓公。列位看官！除周幽王死因成迷之外，衛(wèi)桓公乃是春秋時期第一位遭弒國君，從此各國弒君便成慣例。州吁自立衛(wèi)君，欲替好友共叔段出氣，并揚自己威風，于是出兵攻打鄭國，并請宋國、陳國、蔡國為助。
你道區(qū)區(qū)衛(wèi)國，如何便能驅(qū)使宋國聽命于己？原來此中又有緣故。當周平王東遷之后，宋國乃是武公在位。宋武公在位十八年去世，子力繼任君位，是為宋宣公。宣公在位十九年，臨終舍親子與夷不立，卻傳位予兄弟公子和，并謂國中眾卿道：“父死子繼，兄終弟繼，皆是天下通義。但與夷生性暴虐，貪財好利，不是為君之才，我故傳位弟和?！惫雍驮偃谱屩?，才肯拜受君位，是為宋穆公。穆公在位九年間勤于政事，從不懈怠，結(jié)果積勞成疾。臨死前因念及兄長恩情，故亦未傳位于己子宋馮，復(fù)將君位傳給兄子與夷。穆公此舉本為報恩，未料便即引發(fā)國中擾亂。朝中大臣皆都擁戴公子馮，謂其才能遠超與夷，宋穆公不聽，堅決傳位與夷，諸臣只得從命。穆公也知與夷暴虐，便將己子派往鄭國，托與鄭莊公。
宋穆公此一正人君子之舉，本為仁義道德典范，然而不久卻給宋國帶來災(zāi)難。穆公九年，與夷即位，是為宋殤公。因見大臣對公子馮念念不忘，便覺不安。便在此時，衛(wèi)國政變消息傳來，弟州吁殺兄以自代。宋殤公如芒在背，如鯁在喉，惟恐公子馮身在鄭國，也效仿州吁，借鄭國之兵回來謀奪君位。于是念茲在茲，便是盡早除掉公子馮，以消后患。州吁正是料準宋殤公此念，故派使者寧翊前往游說，請宋國一同伐鄭。宋殤公自然一說便肯，其實不為滅掉鄭國，而是欲趁便殺死當時身在鄭國之公子馮也。至若陳、蔡，乃皆以宋國馬首是瞻，只為盟友而已，并無其他目的。此乃宋、陳、蔡愿助衛(wèi)國出兵原因，就此交待明白。
只說四國聯(lián)軍，在宋國集結(jié)完畢，共計十萬大軍，一路浩浩蕩蕩，直向鄭國都城殺去。先穿過鄭、宋兩國之間廣袤無人地區(qū)，然后突然從東邊殺入鄭國，勢如疾風。鄭莊公聞之，急派精兵三萬，前往邊境迎敵；又布重兵于北、西兩面，以及靠近衛(wèi)國關(guān)隘。然鄭軍雖猛，卻抵擋不住十萬聯(lián)軍沖擊，三戰(zhàn)之后，紛紛敗退，回歸新鄭。四國聯(lián)軍隨后追擊，未過數(shù)日，便追至新鄭，列陣于東門。鄭國只有東邊兵力最為薄弱，聯(lián)軍正是看準這個軟肋，一舉突破鄭軍防線，兵臨城下。鄭國大臣眼見首都被圍，一片慌亂，皆入宮拜見莊公，共謀御敵。
鄭莊公卻很鎮(zhèn)定，仿佛成竹在胸，對眾臣說道：“公等不必驚慌。四國之軍雖來勢兇猛，但其心不一，我敗之必也。陳、蔡不得已而隨之，絕不肯力戰(zhàn)；我之對手，只衛(wèi)、宋而已。然宋國與我亦無仇恨，目的是欲殺公子馮者。我可以公子馮為餌，將宋軍引到別處；則只剩衛(wèi)國，一鼓可破矣?！北姵悸犃T，轉(zhuǎn)憂為喜，便依莊公吩咐，潛送公子馮出城，秘密轉(zhuǎn)移到南邑長葛。后又故意放出風去，使宋國細作偵知，回報宋殤公，說公子馮是在長葛，未在新鄭。宋殤公聞此消息，果然即率本國軍隊脫離聯(lián)軍，向南邑長葛撲去。
州吁得知此事，顏色更變，怒罵道：“人皆謂宋人愚蠢，我猶未信，今日方知。憑你宋國一己之力，便能攻克長葛，殺死公子馮耶？況此乃鄭人誘軍之計，尚未知公子馮所在耳。宋軍既去，我軍勢減半，又豈是鄭莊公對手？著實可恨！”于是圍困新鄭五日，見宋軍不歸，更懼鄭莊公將邊境精銳調(diào)回，則必落入腹背受敵之局；乃與陳、蔡二侯商議，主動撤出鄭國。臨走之時，將鄭國東門外旱稻收割一空。此戰(zhàn)四國伐鄭，虎頭蛇尾，史稱東門之役。
衛(wèi)、宋、陳、蔡四國自新鄭東門鎩羽而歸，衛(wèi)人聞而大怨。因州吁殺害衛(wèi)桓公之故，且初即君位，便替共叔段出兵伐鄭，樹此強敵，故此懷怨。石厚見狀大憂，便回家請教父親石碏，如何能讓州吁安定君位，并得國人擁戴。石碏見兒子主動求問，于是心生一計，對石厚說道：“諸侯凡自立者，需朝覲周天子，受王室之封，方可取得合法地位也?！笔癖銌枺骸叭绾尾拍苋コP天子？”石碏答道：“陳桓公正受周天子寵信。今陳、衛(wèi)兩國和睦，如通過陳桓公代為請求，則定可成功?！笔翊笙玻鸵源嘶貓笾萦?，并隨其前往陳國。
石碏知道衛(wèi)桓公母親戴媯乃陳國之女，便寄書于陳桓公道：“衛(wèi)國地狹，其力不能自保，遇難惟求救于鄰邦。我國母戴氏本系陳人，與明公親族本家；今老朽年過七十，無能為矣。石厚、州吁二人，殺我衛(wèi)君，亦明公之仇人也。今二賊被老臣騙往貴國，公可趁此機會除之；則無論于衛(wèi)，或是于陳，皆為善計，功莫大焉。”陳桓公得書，以善言打發(fā)來使道：“你且回去，歸報石公，就說寡人得書，心中有數(shù)。”來使拜辭。恰好城門軍來報，說州吁與石厚前來求見，已入國境。陳桓公問道：“彼衛(wèi)侯帶來多少人馬？”門軍奏道：“約有三千?！被腹Φ溃骸按速\！倒也謹慎奸猾?！蹦擞H率三千虎賁，迎出城外，列開儀仗。
且說衛(wèi)國軍隊開到陳都城郊，前面來報州吁，說陳侯親自出城來迎主公，已列好儀仗，樂禮齊備。州吁與石厚對視一眼，見陣桓公親迎出城，禮數(shù)甚恭，不由大喜。于是自然下車離陣，前來陳侯馬前拜見。陳桓公卻立在戰(zhàn)車之上，并不下車見禮，并哈哈大笑道：“你兩個弒主逆賊，連本國人都不能壓服，尚欲買通寡人，請?zhí)熳淤n封為諸侯耶！”笑聲未落，早有左右虎賁上前，將二人擒住，繩捆索綁。衛(wèi)國軍隊見狀，反而竊喜，哄然潰散。陳桓公便將州吁流放在本國濮地，留石厚于國都；隨即回書石碏，請其派人前來陳國，處理兩個弒君逆賊。石碏便派右宰丑去向州吁進獻食物，趁機殺死。又大義滅親，派管家獳羊肩前往陳都，殺死親子石厚。又將衛(wèi)桓公弟公子晉從邢國迎回，與眾臣擁立為君，是為衛(wèi)宣公。
公元前731年，周平王四十年，魯惠公三十八年，齊莊公卒，子僖公祿父即位。晉國曲沃桓叔卒，子姬觶即位，是為曲沃莊伯。此年前后始有文字，魯國國史《春秋》開始撰寫，周國文化始向周邊各國傳播。據(jù)后世文學(xué)著作記述，自西周起，就有太史記載國家大事。魯國史官記錄大量當時諸侯、大夫、國人等失禮非禮之事；也收集其他諸侯國公侯大夫等失禮非禮之事；又記錄諸侯國公侯大夫之間書信內(nèi)容，皆為當時珍貴史料。魯國史官皆以編年紀事，每年自春至冬，以四季十二月以及干支，記其事發(fā)之時。據(jù)說古時歷法先有春秋，后分冬夏二時，因此將國史記載叫做《春秋》，此其書名來由發(fā)端。現(xiàn)存《春秋左氏傳》，從魯隱公記述到魯哀公，歷十二代君主，計二百四十四年。但若依《公羊傳》、《谷梁傳》記載，則至哀公十四年止，為二百四十二年，較之《左傳》少記二年。亦是在此年前后開始，諸侯國大多不朝天子，絕貢周室。由是多個國家先后崛起，相互征伐，史稱春秋爭霸。
公元前723年，周平王四十八年，魯惠公卒。太子年幼，庶子息姑即位，是為魯隱公。次年己未，是黃帝紀年1976年，周平王四十九年，魯隱公元年，齊僖公九年，晉鄂侯二年，秦文公四十四年，楚武王十九年，宋穆公七年，衛(wèi)桓公十三年，陳桓公二十三年，蔡宣侯二十八年。魯國編年史《春秋》記事始于此年，開篇便記“夏四月，鄭伯克段于鄢”。次年十二月乙卯，魯隱公母親去世。鄭國討伐衛(wèi)國，以報前年衛(wèi)攻廩延之仇。周平王五十年冬，齊僖公與鄭莊公在石門會盟，確立兩國聯(lián)盟關(guān)系，為齊國此后稱霸打下良好基礎(chǔ)。
公元前719年，周平王駕崩，在位五十一年。遺命使鄭莊公世子忽歸國，并迎太子狐回洛陽，承嗣王位。未料太子狐心傷父親之死，一路哀痛過甚，身到洛陽，未得侍疾含殮而薨，死在亡父靈前。百官只得再為太子理喪，擁太子之子姬林嗣立，是為桓王。諸侯俱來奔喪，并謁新王。虢公忌父先到，舉動皆合禮數(shù)。周桓王懷恨父親被質(zhì)囚于鄭致死，且見鄭伯久專朝政，心中疑懼，便一改祖父方針，起用虢公忌父為卿，取代鄭莊公之職。鄭莊公大為不滿，派祭足率軍割取溫地之麥，又取成周之禾，作為向王室報復(fù)，周鄭自此交惡。
周桓王二年，鄭莊公圖霸中原，又為報去歲宋、衛(wèi)、陳、蔡聯(lián)兵攻鄭之仇，驅(qū)兵攻衛(wèi)，進至朝歌近郊。衛(wèi)以屬國南燕軍為先鋒，南下反擊鄭國，鄭大夫祭仲、原繁、泄駕率三軍北上迎敵。鄭莊公更命太子忽、公子突暗率一軍，迂回至燕軍背后，實施兩面夾擊。燕軍正全力對付正面鄭軍，太子忽、公子突率軍忽于背后發(fā)起攻擊，由此大敗燕軍?；竿趿?，北戎軍來伐，鄭莊公大敗來犯之敵，并全殲其前軍。七年，鄭與宋、衛(wèi)、蔡聯(lián)軍戰(zhàn)于戴，鄭莊公再奮神威，全殲三國聯(lián)軍。于是便得戴城，兼并三國之師，大軍奏凱而歸。
鄭國連獲大勝，莊公便在宮中大排筵宴，與從征諸將賀功。諸將輪番獻卮上壽，莊公復(fù)問眾人道：“蔡、衛(wèi)全軍覆沒，已足小懲；今欲問罪郕、許，二國孰先？”潁考叔答道：“郕鄰于齊，許鄰于鄭。主公宜正告其罪，遣將助齊伐郕，再請齊兵同來伐許。得郕則歸齊，得許則歸鄭，庶不失兩國同盟之誼。事畢獻捷于周，亦可遮飾四方之耳目。”莊公稱善，當日罷酒，乃遣使至齊，共約問罪郕、許，齊侯欣然聽允。于是立遣大將夷仲年將兵伐郕，鄭遣大將公子呂率兵助之。郕人大懼，請降于齊。齊侯受降，使公子呂還鄭，便約鄭莊公伐許。公子呂途中得病，歸國未幾而死。莊公慟哭不已，改用祭足為上卿，高渠彌為亞卿。
周桓王八年夏，齊、魯二侯與鄭伯訂期，以秋七月朔合兵攻許。鄭莊公大閱軍馬，擇日祭告太宮，聚集諸將于教場，重制蝥弧大旗，以錦為之，方一丈二尺，竿長三丈三尺，上繡“奉天討罪”四個大字。莊公傳令：“有能手執(zhí)大旗，步履如常者，拜為先鋒，賜以輅車?！毖元q未落，大夫瑕叔盈上前奏道：“臣能執(zhí)之?！敝皇职纹鹌旄停o緊握定，上前三步，退后三步，仍豎立原處，略不氣喘。瑕叔盈方欲謝賜輅車，大夫潁考叔叫道：“執(zhí)旗展步，未為希罕，且看某舞之?！庇谑堑拱未笃?，提在手中，踴身一跳，左旋右轉(zhuǎn)，如長槍一般舞了一回。觀者盡皆駭然，皆交頭咬耳道：“我等皆道此公是個先生，未料卻竟是一頭蒼熊！”莊公立在將臺之上，也不由咂舌道：“只知卿乃孝子，未料且是虎臣！當受此車?！?p> 言猶未畢，班中又走出一員少年將軍，大聲喝道：“此等舞旗，有何稀罕？此輅車合當歸我！”大踏步上前，便來奪車。眾人看時，見來者面如傅粉，唇若涂朱，身姿婉約，有若婦人，卻又英姿颯爽。正是公族大夫公孫閼，字子都，乃男子中第一美色，為鄭莊公所寵。考叔見他來勢兇猛，又看在莊公面上，不好爭競，暗道：“此人惹之不起，某還是躲了罷！”便一手把著旗竿，一手挾著車轅，飛也似跑去。子都不舍，將要追時，莊公急使大夫公孫獲下來將臺，傳語解勸。公孫子都見考叔去遠，恨恨而返，望一眼瑕叔盈，暗道：“潁考叔此賊，敢藐視我姬姓公族，吾必殺之！”原來卻與瑕叔盈同族，替他不忿。孟子云：“不知子都之姣者，無目者也！”說的正是此位公孫閼。不但美貌，兼有勇力，實是文武雙全，只是量小。正是：色冠天下又若何，不能容物便消歇！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