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蜈伏趴在地,遍體鱗傷,欲想盤動起身,卻已然不能。
它從頭至尾,被李澈用八枚羽箭、兩柄利劍、一把長刀,如同板上釘釘般,每隔幾段肢節(jié),牢牢釘楔在地。
然則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李澈猶自不放心,去尾肢處拔了一枚羽箭。
方才最后一刀,他劈刺在花蜈頭殼后約四、五節(jié)處,這一刀勢大力猛,幾乎將其半身破開。
但這長蟲生命力委實(shí)旺盛,縱是如此,其頭部生有觸角和毒鉤的兩塊肢節(jié)仍舊能夠稍作活動。
他回返至花蜈頭部附近,簇尖戳對著其頭殼與肢節(jié)相連處的體膜。
仿佛知曉自己下來的處境,花蜈癲狂起來,嘶嘶叫響,全不顧愈掙愈裂,血肉橫流的創(chuàng)口,瘋也似盤動身子。
“噗呲”一聲,沒得半分猶豫,李澈推手把箭猛送,花蜈突突抽搐幾下,爾后就沒了動靜。
“咳……李兄”
一道稍顯虛弱的呼聲從身后傳來。
“洪兄?”李澈回首,面有訝色,“可無恙否?”
洪誠禮苦澀著臉,點(diǎn)了點(diǎn)頭。
方才李澈與花蜈的纏斗,說時遲那時快,黃俞信將他攙扶起身后,就只見到了李澈最后收關(guān)的這一幕。
他本想讓李澈留手,畢竟兩方早有約定在先。
更不消說,他們一行為了這頭花蜈,付出了多么慘痛的代價。
時至如今,洪誠禮心底甚至覺著,獵取這頭花蜈的靈機(jī)反而落成了次要,倒是他極其想要將之親手?jǐn)爻瑸樽约旱膸孜缓糜蜒┖蕖?p> 只是,他轉(zhuǎn)念又覺得有些不妥。
因?yàn)檎绽碚f,李澈是他請來幫襯自己的。
但……眼下之所以能夠擊殺這頭花蜈——或者說得再直白,再不堪一些。
眼下他們一行人,之所以能夠從這頭兇蟲口中死里逃生,全都是藉靠了李澈與蕭博易,而他們早先商定的那些籌謀,竟全無派上半分用場。
這讓洪誠禮頗覺臉臊,以至于李澈方才動手將花蜈斬殺,他都有些難以為情,說出讓其住手,由得自己來,這種話語。
再則,他也怕真真把話說出口后,李澈卻仍舊照己行事,隨意尋了甚么由頭,譬如情急之下,收不住手云云,來搪塞自己。
屆時,一頭花蜈還不打緊礙,與這位明顯較同族要拔萃卓爾,日后若未行差就錯,不定便能青云得志的李氏男兒生出了齟齬,那反才不美。
最關(guān)鍵的是,甚至就連洪誠禮自己心底都覺得,李澈要當(dāng)真如此行事,那他也完全能夠理解……
畢竟如果兩相易位,他諒必會作出同樣的選擇。
就只猶豫的這么一小會兒,李澈便已手起“刀”落,將花蜈“斬”殺。
“李兄,得虧你將此獠誅殺,也算是替我那幾位好友雪恨了。”
洪誠禮松開攙扶著他的黃俞信,隔岸對李澈拱手道謝,只是面色默然,任誰都能看出,他一副對此間余事再無甚么興趣的模樣。
“李兄且放心,我雖未得其靈機(jī),但一碼歸一碼,要非是你,咱們今日能否活出這小界也還兩說。
早前應(yīng)允的兩管上品寒玉精乳膏,出此界外,洪某照舊會如數(shù)奉上,權(quán)表謝意!”
李澈聞言,稍有不解,不過只心念一轉(zhuǎn),就明知其大概所想。
他故作訝然道:“洪兄何意?汝吾之約,便是要助你獵殺這頭花蜈,盡取其靈機(jī),李某人又怎會越俎代庖,行那背信棄約之事?”
說著,側(cè)過了身。
洪誠禮一怔,疑惑李澈何意,待瞧清他身后,面上終是露出了些許喜色。
卻見那花蜈軟趴趴臥在河肩,僅剩的一只觸角耷拉在地,口器猶自開開合合,雖未有甚么大的動靜,但顯是存留有一口氣。
原來,李澈方才那一箭,刺入花蜈頭殼下那層體膜后,并未直截?fù)v入顱腔,了其性命,而是稍稍錯位,復(fù)如先前般,自其腹部透出,再釘進(jìn)地面。
他從始至終的目的,卻就不是要斬殺了這頭花蜈,而是設(shè)法將之制服。
眼下,倒也確算如此。
洪誠禮接過謝良溫替他尋回來,自己那把震脫出手的長劍,淌溪涉水,來到花蜈首前。
他緊抿雙唇,面有一絲哀意,腦海里回閃過那些個一道入界,夸言要助他一臂之力的同伴們。
哀心生怒,洪誠禮憤而提劍,直刺花蜈口器——這是他們早先議定的,滌瑕蹈隙之所在!
手腕翻轉(zhuǎn),長劍攪動!
花蜈整個口器被搗攪得稀爛,流淌出大灘大灘的灰藍(lán)色體液,更有團(tuán)團(tuán)糊軟漿物,自內(nèi)里滑滾而出。
這長蟲中腹驀地挺伏起身,宛若一彎拱橋般,其勢之烈,直截把被釘楔住的幾段肢節(jié)都給崩斷了去,體液、腸腺揮灑得漫天俱是。
不旋踵,它癱倒在側(cè),再沒有半點(diǎn)動靜!
一道濃白若脂、內(nèi)蘊(yùn)乳黃的氣霧,自花蜈尸身上方升騰而起,在半空一溜后,直直流化入洪誠禮所有的那柄長劍之中。
洪誠禮一方的幾人見了,俱都面露喜色。
這花蜈生前有多可怖自不消再說,但看它身死后化出的這道靈機(jī),任誰見了,都知曉其必然盈足豐滿,絕非尋常兇獸可比。
便連李澈也不禁暗嘆罕見。
他與蕭博易一路走來,兇獸是真?zhèn)€獵殺了不少,其中更還有幾頭“好料”,但這般肉眼可見的靈機(jī),當(dāng)真還沒見過,不可謂不稀奇。
然而洪誠禮卻似沒有甚么興致,眼見這道靈機(jī)匯來,只微微失神,就不再去管,歸劍入鞘。
朝李澈點(diǎn)首道了聲謝,又覷見他左臂被花蜈毒鉤劃破的創(chuàng)口已有黃膿滲溢。
洪誠禮喚來謝良溫,讓他替李澈清洗干凈,再用早先搜羅來的藥草,擠出汁液后外敷,以布條纏裹包扎治理了。
自己則同黃俞信和梅興,在溪流邊掘了三洼淺坑,親手安生好袁杰與楊平,還有早先就遇害的那位好友的尸身。
進(jìn)出這方小界的弟子,須要是活人才可,假若不幸殞命,卻沒有辦法將尸首帶離此間。
李澈也吩咐了蕭博易一聲,讓他替自己將羽箭盡數(shù)收好,隨后就同謝良溫、洪慕馨先行回返了草亭內(nè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