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農(nóng)歷中秋,武當上下皆聚于聽潮亭。白日觀潮,夜中賞月,早已是武當百年不變的習俗。
正午時分,蕭縱與騎牛小道士正吃著簡便的飯菜,玄真掌教手持白色拂塵,皺著眉頭慢慢走來。
“小師弟,還是隨我去后山吧。你不是喜歡清凈嘛,我保證,聽微閣十里內(nèi)聽不見蚊子的聲響?!?p> “不去。”小胖子背負雙手,牛氣地轉(zhuǎn)過身,氣得掌門師兄無可奈何,深吸了三口仙氣。
“后山有松泉瀑布,你不是最喜歡站在那里觀魚悟道么”
“悟個鳥道,我不過是尋思著紅燒清蒸哪個味道好。吶,現(xiàn)在我覺著我兄弟的魚味道最好?!彼温犖⒁恢甘捒v,又看了看桌上的半碟草魚,拍了拍蕭縱的肩膀,仰起頭:“以后武當我罩著你!”
“小師弟,我知道你心里有氣。三年前我讓君玥小師妹一個人下山是我的不對。這些年我一直都在差人尋找她的下落??上В阄鍘熜职呀屏藗€底朝天,也沒有她半點消息?!?p> “讓我下山去尋她!”
“師傅遺訓,不悟大黃庭,不入翠微局。不執(zhí)太極劍,不可下山門。我知道你與小師妹情意深重。這些年始終無她的消息,對她的擔憂思念或許已成為你修行道路上的阻礙??墒牵瑤煾挡蛔屇氵^早下山一定有他的道理。”
“武當?shù)臍膺\,大師兄一個人便足矣。太極劍我拔不動,那南陵劍閣我卻是要去闖上一闖?!?p> “當年,八方劍氣匯聚太阿,我讓小師妹前去劍閣探尋究竟。那劍閣三千劍客拔之不動的太阿劍,小師妹只是輕輕一提便離地而起。一把太阿劍,引得武林腥風血雨,慘死了多少英雄豪杰。我西楚自此一蹶不振,否則怎會懼怕那完顏澤毅的金甲鐵騎。后來,小師妹與太阿劍一同消失在了南國歸云海,這武林的動蕩風波才漸漸平息?!?p> “太阿劍是劍閣至寶,若不是我武當實力雄厚,那劍圣魏少陽一定是要來討個說法的。小師弟你要去劍閣我不攔你,只是以你現(xiàn)在小宗師的境界還不是那魏少陽的對手。等你進入大乘微妙之境,以太極劍之利,料想那南國諸子百教也無人敢攔你。”
“我已經(jīng)失去了一個小師妹,不能再失去你這個小師弟。師傅說你與天道有緣,武當?shù)奈磥砜啥荚谀愕纳砩??!?p> “我天生洞玄,悟道十二載,仍是洞玄,連那微妙之境的門檻都沒有摸到。倘若我真與天道有緣,怎會如此不開竅?!?p> “師傅曾說:天時一到,天機自現(xiàn)。只是他老人家卻不曾提及何為天時,何為天機。只說讓你留在武當,領(lǐng)悟大黃庭?!?p> “我隨你去后山,但有個條件,你得讓他和我一起?!彼温犖⑥植贿^掌教師兄,拉著蕭縱向后山走去。
“師弟且慢,今天是八月十五觀潮之日,何不帶蕭縱小友領(lǐng)略一二?!?p> 武當?shù)那逄两贝_實不同一般的潮水。好幾次宋聽微都隱隱有所悟,卻是始終無法捕捉那一縷道跡。既然將蕭縱當做自己的兄弟,那自然是要帶他去領(lǐng)略一番。
“我要帶他去江心聽玄洞?!?p> “只要小師弟你愿意去后山修行,聽玄洞,紫薇閣這些個二等洞天福地任由你出入”玄真掌教從袖子里拿出一枚紫色令牌放在了桌上。
聽潮亭建在清塘江江心巨大的石壘上。得益于武當歷代門人的修繕,幾百年的江潮沖刷只是在地基石壘之上留下了高低參差,深深淺淺的水痕,整個聽潮亭亭身依舊鮮亮如故。
聽玄洞位于聽潮亭地底,清塘江的潮汐暗流擊打在洞壁的巖石上,中空的洞內(nèi)會留下一種玄妙的聲響。在洞內(nèi)四周石壁上刻下了武當歷代前賢的聽潮感悟,讀之對于修道之人大有裨益。因此,這聽玄洞也被稱作聽潮亭下小洞天,需執(zhí)掌教的紫霄令方可出入。
宋聽微領(lǐng)著蕭縱徑直走到聽潮亭,身后跟著武當?shù)赂咄氐男嬲平獭1姷茏右槐娮h論,掌教與小師叔沒什么,到是紛紛在猜測蕭縱的身份。
“十多天前,太玄峰下多了一個俊秀少年,好像是掌教從蓮溪山帶回來的?!?p> “你說他是不是那蓮溪山守墓人的后代,聽說蓮溪山守墓人個個精通奇門遁甲,在風水墓葬學上均頗有造詣?!?p> “我看不像,你看他細皮嫩肉的,眉宇之間還有些身居高位的貴氣,我估計是前朝哪個官宦人家的子弟?!?p> “噓!這話可不敢亂說,金國鐵騎正在四處搜索前朝的黨羽勢力。若是我武當藏匿前朝逃犯,那可是殺頭的罪名?!?p> 波濤陣陣浪重疊,江水連天聚潮前,清塘江洶涌的潮水打斷了眾人的猜測。
“噤聲!靜立,靜看,靜悟!”
“是,掌教真人!”
“蕭縱,你與聽微且隨我來。”
李掌教領(lǐng)著蕭縱與小師弟來到了聽潮亭中央,將紫霄令放入了圓型石桌凹陷的卡口內(nèi)。大理石筑成的寬大石桌正向旋轉(zhuǎn)了幾圈,又反向旋轉(zhuǎn)了幾圈,從中間開了個可供一人通過的圓洞。
順著環(huán)形石階向下走了六七丈,來到地底,李掌教用手中的火折子點著了四周墻壁上的油燈。入眼處是歷代前賢與江湖朝堂中前輩名流的觀潮感悟。
上清學宮唐國維觀潮有感:初看潮涌連天卷,復看潮平清江遠。憑欄遠眺江潮去,歲月悠悠江湖淺。
“唐夫子三十年前已入不惑之境,于儒道一途進入宗師之列。幾日前,天下文人匯聚上清學宮,想來那老家伙已入儒家的大乘天命之境?!?p> “儒釋道三教,劍宗,武夫,還有那些個不入流的大小門派,百年來能至大乘的也不過我等八九之數(shù)。至于那天宗之境,實在是虛無縹緲。就連那武帝林青山,也只能停留在天罡境苦修四十一載。道不過微妙,武不過天罡。儒達天命便知難,釋者至高是涅槃?!?p> 李玄真望著唐夫子的詩作一陣嘆息,只有到了自己這等境界,方才能夠知曉何為桎梏。跳脫出去,達到那至高的天宗境界實在令人絕望。
也許,只有眼前的小師弟有那么一絲機會。初生即洞玄,有史記載的武林千年不遇,自古及今估計也就這么一位。
望著眼前被師尊寄予厚望的宋聽微,李掌教不由得想起了武當曾經(jīng)的的天才少女,自己的小師妹:楚君玥。
雖說不及宋聽微初生即洞玄這般天賦卓絕,君玥小師妹的悟性卻是極高。七歲讀《悟真篇》,寫下了轟動武當?shù)摹段蛘嬷敢?,連太上長老都夸贊字字珠璣。
可惜,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讓她去那南陵劍閣。茫茫歸云海,到哪去尋覓她的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