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過后,蕭家父子恭送走了尚書令袁大人,任由祖沖之自己去內(nèi)院探望蕭子良,便回到書房喝起了醒酒茶。書房內(nèi)竟然有并未參加酒宴的蕭子良二叔、三叔、四叔。
“長孫蕭長懋此刻去哪了?讓他進來奉茶伺候!”蕭道成抿了一口茶放在案上,垂眉淡淡的吩咐了一聲,變沒有了下文。
“回父親話,長懋多半是安頓一番家室,而后看望他弟弟子良去了?!?p> 書房內(nèi)的眾人都定定的坐著,老爺子不說話,也沒人敢隨意搭話,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茶。
正倍感壓抑的時候,蕭長懋終于進到書房。
“聽人傳喚,說是爺爺叫我?”
原本無任何表情的蕭道成,微微的笑了一下,招了招手。
“今酒喝的不少,你也不知道早些過來,給爺爺捶捶肩背按按頭?先給你父親和叔叔們的茶續(xù)上?!?p> “孫兒是去看了子良弟弟,正要趕來,爺爺傳喚的人就到了!”蕭長懋一邊給父親和叔叔添茶,一邊回著爺爺?shù)脑挘缓笈艿绞挼莱缮砗箦N起了肩,沖著幾位叔叔鬼臉一笑。
“哎!瑣事纏身啊,我還沒倒出來功夫,此間事了,咱們也去看看子良那孩子?!笔挼莱善>氲恼f道
“父親操勞國事,怎好勞動父親去看他,過不得幾日,子良就會好起來,自然會來給父親請安!”蕭賾接話說道。
“哼!你這父親是怎么當?shù)模考抑心觊L的男丁,就這書房內(nèi)的你們幾個外加上子良,京口激戰(zhàn),自己的兒子已經(jīng)重傷了一個,還讓長懋領軍出外,專斬敵軍持令旗的,還好叛軍敗兵不過是烏合之眾,但凡有點將才的,窮寇莫追的道理都不懂?你不知道蕭長懋是嫡長孫嗎?當日他若有什么閃失,現(xiàn)在你還有什么臉面安坐在我身前?”蕭道成重重的將茶盞頓在案上。
“父親息怒,兒知錯!”蕭賾連忙跪倒,蕭長懋也嚇得跪在蕭道成身后。
“父親息怒,當日若非大哥在京口督戰(zhàn),調(diào)兵遣將馳援與我,勝敗實難預料!”老二也跪在地上求情。
“父親,當日京口式微,大哥只占兵精,確確實實是將寡,既要守城,還要援助和阻擊,才會令長懋侄兒引軍殺敵的!事由可原,請息怒!”老三也請求著。
“父親這是何必,俺老四在陣中照應著長懋呢,怎會傷到長懋。何況斬殺敵軍將旗,敵軍自然潰敗無疑,軍功最高,父親不也這樣教過我嗎?何必遷怒大哥身上!”
“是啊,爺爺,孫兒自有勇力上陣殺敵,很是痛快,求爺爺不要責罰父親!”
“胡鬧!都起來吧,你錘你的背,大人議事你聽著就好!你雖英勇,可才多大?戰(zhàn)場刀槍無眼!要不是我蕭家軍兵善戰(zhàn),若敵軍之中有一位,莫說如你父親和二叔三叔般的上將,就憑老四的精悍,且與你年紀相當,也豈不是一個回合將你擒下?這次的事就算了,你等當要好生三思!”
“孫兒哪有那般不堪!”
“你還不服氣,你四叔隨我們大小陣戰(zhàn)百八十,不能說萬人敵,至少千人之中如游街走巷,就是不愛使頭腦罷了,你要想不讓我生氣,就好生安穩(wěn)的讀書,勤練武藝,在等幾年,自然有你的用武之地!”
“嘿嘿!你好生聽話才對!”老四蕭晃憨笑一聲,受到一眾白眼。
“今日袁尚書令欲外放蕭賾到江夏行事,此事你等如何看待?”蕭道成又把話拉回到國事上。
“哼,還以為大哥能憑借這次戰(zhàn)功,在京師添個要職好缺,卻外放到江夏給什么小王爺去當長史,我看還不如在袁老尚書令幕府的長史好呢,好歹也是留在京師,想辦什么事不方便,這要是一去,山高水遠的!我等廢了那么大力氣,大哥才得個外放長史,我們豈不更無望了,要不是我們當日在京口,今天還不一定是怎樣的光景!”蕭晃畢竟年輕,喜歡直來直去。
“越來越不像話,剛才還稱贊你兩句,這一會功夫,說起話來不知輕重!憑你那莽撞的腦袋想事,怕是連子良的一半都不如!以后還不勤加學政,就知道舞槍弄棒管什么用?”
“四弟還年輕,以后一定會勤學政務謀事,勤加歷練的,父親又不是不知他的性子。依我看,大哥去江夏未必不妥。父親戎馬一生,自前朝開始,我蕭家已添居朝堂四貴之列,如今又立大功,父親朝堂聲威自然更隆,朝堂武將怕是日后都要以父親馬首是瞻。老尚書令今日過府提出這個條件,未必不是對我蕭家示好。京師朝堂既然對我蕭家有利,我家族也理應派出族人經(jīng)營地方遙相呼應!”老三趁著蕭道成對四弟的火氣沒發(fā)出來,插口徐徐道來。
“三弟說的不無道理,京師兵甲,數(shù)我蕭家軍居首,父親在朝更是朝廷不能換缺,若論掌兵威望,當朝除了荊州沈氏再無能與父親并肩者。大哥若去江夏,我看與我蕭氏族人其利有三。
一者,自古豪門氏族,門人子弟大都散于各處,或顯隱朝堂,或遍布各方,或營生在野于士農(nóng)工商,以祖訓主家為宗,才得以延續(xù)經(jīng)年不衰,經(jīng)得起風吹浪濤。憑我蕭家今日聲威,大哥以嫡長之身于外,父親居于朝堂主持大局與內(nèi),則正迎合此論。
二來,京口平叛以后,諸王出鎮(zhèn)而今已再無年長,若要治理好地方,幕府賬下必然非能人大賢相助不可,以大哥之才能,江夏之地履任,可謂游刃有余。不需一兩年,必會以上上尤佳的政績重返京都,到那時軍功政歷俱在,何愁不能委任要職,那時則我蕭家中興指日可盼。
三者,江夏乃產(chǎn)糧通商之地,更是荊州襄陽北拒敵虜后援,是為江南半壁江山之扼守要沖,進可揮師督軍,守可保江山無恙,更能震懾巴蜀荊交敢與朝中不利的不屑之徒,大哥若此去,父親只需再安置江州揚州,則盡可施展雄才偉略,費心北國戰(zhàn)略即可了!”老二也贊同大哥蕭賾出任江夏。
“二弟三第所慮不無道理,只是我心中實有顧慮。當今藩王出鎮(zhèn)已無年長,于國家有利也有弊,利在君王穩(wěn)固民得喘息。弊在藩鎮(zhèn)年幼,若無賢助,則各處地紳豪族必然裂權謀私,苦在江北兩國對峙,我兵將田農(nóng)艱難度日,若西南再出屑小翻騰,無疑讓當朝雪上加霜。
另拋開地方不論,單說京師。我蕭家軍威與荊州沈氏并領魁首,如今藩鎮(zhèn)之患既然已緩,則蕭家軍在江東必然引起君王和眾廟堂權貴矚目,這可是關系到君臣關系的大事。臣子家世若想中興,依靠君心民意,可君心難測,民意更是難得??!我若外放,只怕苦了父親獨自在京師,抵擋君心猜忌,權貴異議了,若我留在京師,即便不是要職,也能幫幫父親和我蕭家!”蕭賾兩難的表達了自己的顧慮憂心。
“好了,妄議君心非良臣所為!官做到我這份上,與國與家也無大意義,換做太平年景,也該乞骸骨歸鄉(xiāng)養(yǎng)田了,可偏偏四鄰之敵不讓我江南安穩(wěn)呀!即便此時我散去蕭家軍,領著你們回鄉(xiāng)種地,只怕不出旬月經(jīng)年,還要拿起鋤鎬,面對北國鐵騎踐踏,恐死無葬身之地啊!
老夫雖子孫稍多,然膝下年長立戶者唯有你們幾個,我雖不憐惜錦衣玉食,可作為家主,在閉眼之前,還是希望有些余蔭庇護眾婦孺孩童不是?男兒嘛,就該多多勤政習武,食君之俸祿,忠君報國才是。
我看老大你就去江夏履歷一番吧,還有你們幾個和子良也算上,憑我官職,你們出去后的起家官也都不低,加官進爵順帶著也快些,江南各家權貴子弟官場上不都是如此嗎?但你們?nèi)f萬不可隨波逐流,辱沒了我蕭何先祖。我蕭家旁系族人早有在地方歷練之人,政績都不錯,你們也不能總在我的庇護下為政熬資才對!
就這么定下吧!老大你去江夏,順便帶上長懋,好生栽培他!老二老三先尋個虛職掛個名目,暫且留在京師守衛(wèi)的軍中,若有事,有他二人在家也足夠。老四和子良去江州昭陵王幕下,那里戰(zhàn)事安穩(wěn),是歷練從政的佳地!一并帶著所有家眷都離京!此事還需暫時保密,離了這屋,除了子良誰也不能告訴!”
“為何我和子良去江州要帶著余下家眷?他們留在京都陪伴父親不是更好!我哪里會照顧家眷??!”蕭晃滿臉惶恐的說道。
“愚呆!跟你三哥一個娘生的,老三文武雙全,你呢?遇事光知道傻問,你雖輩分長,可等你到了江州地面,卻要事事多問子良才可。原盼著你已年長,能幫家中獨擋一面些大事,如今看來,你只管好家眷,不被地方上盜賊流氓屑小驚擾欺辱便可了,其他的事既然想不透,你就少問,少管,將來自然能明白。若壞了大事,看我不軍法從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