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承雖然沒有在這里上過戰(zhàn)場殺過韃子,但是在軍隊里面磨煉的氣力和應(yīng)對的手段比這個時代高處不少。那個富商一看就是養(yǎng)尊處優(yōu)沒經(jīng)歷過什么大風(fēng)大浪,直接被張承幾個拳頭打得滿地打滾,幾顆牙都掉在花叢里面不見了。
一邊的高泰也雖然也看這個家伙不順眼,但是還是生生忍住了,沒有發(fā)作。
幾個吃瓜的看客在一邊靜靜看戲,還有幾人怕事情鬧大,連連勸慰。
堂中亂作一團(tuán),富商疼得手足亂動,嗷嗷直叫。幾個仆役也大喊大叫,兩個護(hù)院青手跑過來維持秩序,仆役拿著各種各樣的物件開始打掃現(xiàn)場。
張承一邊說出自己的身份一邊護(hù)住場子,高泰一邊在溫言分說,幾個侍女趕緊拿來毛巾給富商擦干凈,老鴇子招呼的手下已經(jīng)把亂哄哄的現(xiàn)場清理干凈。幾個侍女把富商的臉擦干凈之后把他拉到了水池邊上洗了一把,身上的污血和鼻血都洗干凈了。
很顯然,他們對于這樣的事情已經(jīng)駕輕就熟。酒樓經(jīng)常發(fā)生打架斗毆事件,雖然來這鳳翔樓的人都是些文人墨客,但是架不住有假裝斯文的人在這里玩風(fēng)弄月。那個老鴇子也是個有眼力見的人,看了看張承的氣勢就知道他不是普通人,趕緊連連穩(wěn)住富商,又派兩個侍女把他扶到一棟小樓里面歇息。
安頓完了這個富商,老鴇子跑過來連連對張承道歉,又讓人準(zhǔn)備了一條畫舫,上面有一美人兒,當(dāng)做對張承的回禮了。
張承本來對這事兒還有一些抵觸,但是看見一邊的高泰躍躍欲試得罪樣子,張承心下一動就答應(yīng)了。
晚上,燈火有一些寥落,輕輕的湖水拍打著船槳,這里雖然比不上秦淮河,但是別有一番風(fēng)味,游走在這里,怕總是讓人以為這是南京。
等上船,水波微蕩,兩人相對而坐,邊上是一個女子,張承看著那人的臉龐,有一些詫異:“怎么是你?”
這個女子就是劉桃枝,之前在劉承胤的廣東宴會上見到過,不過當(dāng)時的印象不是那么深刻,之后一大堆事情讓忙得張承不可開交,也就忘了。后面聽昆曲也沒有聽出來她的聲音。
今日見到了才猛然想起來這位歷史上名不見經(jīng)傳的戲子。
“本來就是紅塵之人,在那里亦不是我說得算的,今晚公子若是有閑心的話,聽一曲昆曲可還行?也好給在場的諸位助興。”
“不用了,你出去吧?!?p> “這劉桃枝也是苦命人,家本是昆山人士,官宦人家,本來可以衣食無憂,奈何建奴兇殘,流落紅塵至此?!?p> 張承也知道昆山究竟是什么情況,不過這種事情聽多了也就覺得平常,往日里也都是類似的情況,官宦人家的女子流落紅塵之類的,已經(jīng)聽得不要太多。
聽了這話,劉桃枝也不推脫,直接拿著自己的琵琶出去了。見劉桃枝出去,張承喝了一口茶說道:“想必高兄臺已經(jīng)知道了我的身份。”
高泰苦笑道:“果然是瞞不過大人的眼睛,想必大人就是新來的千戶大人了,若是有什么能夠幫忙的,在下萬死不辭?!?p> “先說說你是怎么看出來的?”張承說道。
“此事也不難猜。千城防御衛(wèi)所本就空缺人選,眼下建奴兇殘,朝廷肯定要加緊防御工事,設(shè)置千戶是必然。
而廣州地界人員繁雜,消息四通八達(dá),千戶新上任的消息也就很容易流出來,這一點是不難知道的?!?p> 高泰看了看張承,見他臉上沒有什么別的表情就繼續(xù)說道:“大人的軍旅氣息小人還是能夠感受出來的,而且一進(jìn)來我就發(fā)現(xiàn)大人拇指和食指之間的繭子比較厚重,掌心也有繭子,軍旅之人這樣的最常見。
而且大人肩部比平常人低一些,定然是經(jīng)常鍛煉所致。最后大人相貌堂堂,劍眉星目,俠義之氣凜然,若是這樣都看不出大人是新來的千戶大人,那小人的眼睛可以挖出來去喂魚了?!?p> 張承看著眼前侃侃而談的高泰,心里感覺到一絲的驚奇。平日里張承也是經(jīng)常訓(xùn)練,主要是用石鎖和各種刀槍。
來到這個世界之前張承就喜歡這些武器,到了大明之后也勤加練習(xí),未曾放棄過。
若是熟悉自己的人當(dāng)然能夠認(rèn)出來,可是今天就被第一次見面的高泰認(rèn)出來,由此可見這個人的觀察能力非常好。
見張承心里面有一些疑惑,高泰趕忙說道:“平日里經(jīng)常與人打交道,沒有這點本事也是混不到飯吃的。這點看人臉色吃飯的事情,還是需要別人的仰仗才是,不然還是一場空?!?p> 張承嘆了一口氣說道:“誰說不是如此呢?若是高兄弟不嫌棄的話,可否與我說一說你的主要營生?”
高泰沉思一會兒說道:“也沒有什么不能講的,就是做牙行生意養(yǎng)活自己。
平日里記下船來往營生,計價幾何,如何運(yùn)作,哪邊的人需要什么貨物。就比如說,距離此地半里處的瓷碗比這邊便宜一停,而那邊的棉花比這便宜半停,就是此理?!咀?】
兩邊計價不同,我也只是這樣通過兩邊差價來掙錢。也有人做這個營生,不過沒有我做得好,別人一日三趟,我五趟,六趟,記下周邊的差價,如此就可以知道哪一家最便宜?!?p> 張承沉思了一會兒說道:“那貨物的好壞呢?”
高泰說道:“此事也不難,每日里往來各個店鋪,聽客人問價和店家報價,看他們?nèi)绾慰硟r,互相說好壞之處,如此記錄下評定標(biāo)準(zhǔn),記錄成冊,兩相對比,便可以知道貨物的好壞。”
張承繼續(xù)說道:“若是雙方交易之時在袖中交扣,你是如何知道的?”
“此事也不難。
他們也知道我是拉客官生意的,平日里多走幾趟,和一些客商攀談交情,互相混一個臉熟,下次有貨價低廉之時便會通知我。
這樣他們也會多得一些人來買他們的貨物,更能夠多掙一些錢?!?p> 張承說道:“若是方便的話,可否說一說每日的營生情況如何?若是不方便,也可以不必說?!?p> “沒什么不了說的。
今日初次看見大人,眉目之間有英武之氣,就知道大人不是平常人,定然是不會和我搶生意的。若是公子購買物品百兩,那我可得一兩,貨物不同,得到的利潤也不同。平日里五六兩也有,有時候也一分未有。
那些大豪商自有自己人采買大宗貨,小人只是在這邊做一些小生意,與他們并無太多交集。”
“既然如此,為何不自己做一些生意?以你的勤奮定然能夠闖出一番事業(yè)。”
“何人不想當(dāng)大豪商,錦衣玉食金塊珠礫?可是我一無靠山,二無本錢,如何能夠做得?
此地大豪商皆有背景,一路通關(guān)下來還有掙頭,甚至不少;若是沒有背景,光是鈔關(guān)之費用就足夠喝一壺。還不若現(xiàn)在這般,自由自在,也少一些彎彎繞繞?!?p> 張承沉思一會兒說道:“我以后需在此地開一個商鋪,若是你有這般意向,明日可在鳳翔樓邊上的早點鋪等我,決定權(quán)在你?!?p> 說完了這些話,張承徑直離開,留下高泰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
……
第二日,晨光熹微,街上叫賣早點的聲音此起彼伏,張承甚至看見了幾個隨地而走的餛飩鋪子,幾個小孩眼巴巴地看著餛飩鋪子,露出希冀的神情。
來到了那邊的攤子,高泰正在那里喝粥,邊上放著海邊常見的小菜。見張承來了,趕忙起立說道:“見過大人?!?p> “想通了?”張承說道。
“想通了,昨日能夠得到大人的厚愛,也不知道是幾世修來的福分?!备咛┑念^顱微微低垂。
張承笑了笑說道,也沒有繼續(xù)這個話題,看著上面的粥:“想必今日起得比較早吧?我看這粥冒著熱氣,周邊也沒有多少人?!?p> “大人慧眼如炬,明察秋毫。也不瞞著大人,今日卯時便在這里等候大人。不過這早起也有好處,比如今日這粥吃得更是可口,渾身也舒泰一些?!?p> “確實如此,早上起來跑步也是極好的,我訓(xùn)練兵丁的時候也是這么做的,高兄弟也可以這樣嘗試一下?!?p> “正想如此做,不過眼下還是需要商榷一些事情,大人辦商鋪,也不知道具體的辦法是什么?”高泰說道。
“這個先不著急,首先需要定章程,定規(guī)矩。名字已經(jīng)想好,就叫做三江商社,取‘生意興隆通四海,財源茂盛達(dá)三江’之意。不過章程和規(guī)矩需要仔細(xì)制定,你若是不嫌麻煩,可以制訂一個章程,好了之后可以交給我,我審查一番。”
“好。”高泰也不拖沓,直接著手進(jìn)行相應(yīng)的準(zhǔn)備。
張承之所以這樣謹(jǐn)慎,是因為商業(yè)非常野蠻,很容易失去控制,一個搞不好容易反噬自己,甚至可能因為他迷失道路,這個是張承非常需要注意的。
商業(yè),自己必須凌駕在商業(yè)之上,絕對不能允許他有任何逾越規(guī)矩的事情。
看著高泰漸漸遠(yuǎn)去的背影,張承長舒一口氣:錢的問題解決可一點,現(xiàn)在可以好好放松一下了。
張承走出船舫,燈火如豆,漁舟晚唱,耳邊傳來一陣嘈嘈切切的琵琶聲,張承看過去,卻是那劉桃枝在楊柳岸邊上彈琵琶,周圍一圈人叫好,如同看戲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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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睘椤俺伞敝? 本文改編自張岱《陶庵夢憶》·秦淮河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