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筆友③海岸邊的邂逅

　　麥格王國東海沿岸，鯨宿在這里包下了一小塊沙灘，用魔法建起了一座一層樓高的小實驗室。

　　平時這里被用于檢查新繪制的海圖的精確程度，不過他不常來。

　　鯨宿囑咐他年輕的新助手站在岸邊看守布置好的陣圖——一旦魔法陣的光芒黯淡下來，溫莎必須立即啟動沙灘上的雙向傳送法陣接他回來——這是必須兩個人配合才能克服的艱辛，倘若只有他一個人蠻干，葬身海底的可能性將會直線上升。

　　在婉拒了溫莎“要不我下去幫你找”的提議后，鯨宿告別了助手，一步步朝遠離海岸線的地方走去。到了水足夠深的地方，他的身影在一次下潛后便消失了。

　　“…………”

　　魔法師的年輕助手待在“氣泡術”魔法陣邊上，他不清楚對方何時才會上岸，但在對方上來之前，他還有其他事情要做。

　　“早就發(fā)現(xiàn)你了?！北话碌纳碁┥弦姴坏揭晃挥慰?，然而溫莎卻突然開口說道，“請不要躲藏，直接出現(xiàn)在我面前吧?！?p>　　他柔和的聲音中充滿了誠意，甚至還蘊含著哀求般的情感，好比是一個認識到自己被黑魔法師跟蹤的可憐人，即使是死也想死得更體面些。

　　隨著他話音落下，背后海浪翻滾、涌起，幻化成一道冰藍色的人影，不過，溫莎目光集中的地方，實際上是沙灘建筑的陰影處。

　　“……噗?！币伤啤肮忸櫋宾L宿公寓、跟蹤他們一路的黑魔法師忍住笑意，注視著聽到動靜才回過頭來的小助手，“你其實，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對吧？”

　　時間在略顯尷尬的氛圍中流過，最終，還是溫莎打破了沉默：

　　“你是來破壞鯨宿老師的研究——”

　　“不，老實說，我應該是來試探你的?！?p>　　“？”

　　“嘿嘿。”眼前身披冰藍色長大衣的家伙，他的性格顯然與他的外表不一致，“鯨宿老家伙雇傭了一個新助手來幫助他走上研究的新方向，他對你還真是信任啊。”

　　“你……”

　　“我知道你誤會了什么?！蹦吧藨B(tài)度很強勢，溫莎幾次想開口都被他堵了回去，“我不是黑魔法師?！?p>　　“你是鯨宿老師的朋友？”溫莎瞇了瞇眼睛，語氣中帶著不確定的意味。

　　“你可以這么認為?！北{色的陌生人點點頭，“自我介紹一下，我的名字是冰刃，‘寒冰騎士’冰刃?！?p>　　是一只精靈——“寒冰騎士”是他的種族名，“冰刃”則是他的真名——這很好判斷。

　　“他的先祖過去是我的契主，但中途發(fā)生了一些事情。”

　　冰刃從海浪中完全走出，雙腿在不斷接近溫莎的過程中逐漸變形，等他來到溫莎跟前時，他的下半身整個拓寬、拉長，長出了四條充斥著肌肉感的長腿，腳也變成了閃爍出金屬光澤的蹄子。

　　“我的化身成了老家伙的日常用具，所以我一醒來就在他身邊，也是看著他長到現(xiàn)在這般年邁……不說這些，小家伙，你真的只是一個還沒參加過基礎級考試的魔法小白？”

　　溫莎有些不適應眼前這頭精靈的一些用詞，他簡單地“嗯”了一聲，隨即便想從冰刃口中套出更多的有用信息。

　　“鯨宿老師他……知道你的存在嗎？”

　　“我不是隨時隨地都會盯著他的，我有著自己的生活?！北衅财沧?，“誰想看個老家伙一直搗鼓著地圖??？他不知道我的存在，也不可能與我分享他打算做的事情?！?p>　　“精靈和人類沒有契約關系，就成了兩道永遠不可能相交的平行線，誰都不會去在意誰?！?p>　　“可是你出現(xiàn)在了這里?！?p>　　“那是跟著其他人過來的，他們都被我收拾掉了，小家伙，那么弱，居然還答應來做魔法陣的保鏢，真不怕把自己的命給浪掉？”

　　“最近我的確不想戰(zhàn)斗……”

　　“因為卡瓶頸了嗎？其實也很好解決的啦?！彼奶泸T士“呱呱呱”地說了好長好長的一段話，大致意思就是在指引入門級魔法師如何突破自我極限。

　　“不應該是在魔法等級考試后才……”

　　“嗨呀！”冰刃一副咬牙切齒模樣地揮手“啪嘰”拍了拍溫莎的脊背，“以前沒有魔法等級考試的時候，你們?nèi)祟惒痪褪沁@么過來的么？要說精靈其實還是人類的導師呢！參加考試只是讓你拿一張資格證，事實上入門級突破基礎級的關口就只有那么淺淺的一丟丟，是個人遇到點沖擊、受到點指引后就能輕輕松松地度過?！?p>　　“即使是卡在高深階級的那種傻瓜，在一場考試后也能學會如何更出色地構(gòu)建魔法模型，然后晉升到下一個階級?！?p>　　冰刃的話真的很多——溫莎對此感到有些頭痛，他臉色較為難看地翻著手上的筆記本，時不時點頭并應付對方幾個“嗯”。

　　“所以你覺得，我可以不通過考試晉級嗎？”好不容易等來一段沉默，溫莎趕忙詢問道。

　　“考試會場會布置專門的魔法陣，對晉升后鞏固基礎有幫助。”冰刃認真地瞪著他，“我不建議你在拿到了資格后不去參加，除非你一心想要遠離世俗、逃避人群的目光?！?p>　　“而且，你確實有卡入瓶頸的感覺吧？魔力運轉(zhuǎn)分明能構(gòu)筑更多的魔法模型，卻無法有效利用它們……產(chǎn)生這樣的感覺，就說明你必須得上場一次，你的晉級需要考場上那個魔法陣的幫助，嘖嘖，真是弱、不幸的人類啊。”

　　“我的天賦不好。”溫莎說道，同時他抬起頭，看向海邊。

　　“嗯……介意我浪費一會兒你的時間嗎？”

　　“你已經(jīng)這么做了?！睖厣⒁曋Ｃ?，“不，我的意思是……”

　　不知不覺中，他們居然已經(jīng)聊上天了，明明才剛相識沒多久，卻有種一見如故的莫名感覺繚繞在他的心頭。

　　“底下很黑，剛才我就去確認過了?！币娙祟惿倌昴S，冰刃展開話題說，“我不知道老家伙打算在里面找什么東西，不過，至少海底沒有城鎮(zhèn)廢墟，有的，只是無邊無際的黑暗力量。”

　　“王國的人為什么不來凈化它們？”溫莎抿了抿嘴，“你聽說過機械之都的結(jié)局嗎？它就是被黑暗吞噬了?！?p>　　“我不是麥格王國的精靈，又怎么可能知道？而且，別看那些黑暗力量充斥了整片海域，其實它們是被封鎖在了那里，不可能輕松地擴散出去?！?p>　　冰刃嘆了口氣：

　　“宿霧的結(jié)局……即使是有名的精靈學者也認為它是在黑魔法師的襲擊下毀滅的，老家伙白日做夢，抵抗當時的權(quán)威，于是受盡了嘲笑。他們都拿他當傻子，克扣他的研究經(jīng)費，退回他的論文和研究結(jié)論，逼迫他結(jié)束課題。”

　　“一個黑魔法等級達到9的魔法師，想必背景也不會簡單吧?！睖厣蝗徊遄斓?。

　　冰刃愣了愣，然后才說：

　　“那個十年，有很多沒加入組織或小型領域的魔法師收到了邀請。是一個淡藍色的信封，像是函括了天空的顏色，收到它就等于是在通往轉(zhuǎn)生之門的道路上更進一步。”

　　“那應該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鯨宿老師還很年輕，現(xiàn)在估計也才剛過……”

　　“宿霧毀滅是在他三十歲那年發(fā)生的事情，小國的歷史一向不為你們?nèi)祟愒谝?，你不知道也合情合理——宿霧已經(jīng)消失了三十六年，鯨宿老家伙現(xiàn)在也已經(jīng)有六十六歲。”

　　“永焰改革……”溫莎嘴里突然冒出了一個專有名詞。

　　“你是怎么聯(lián)想到那玩意上去的？算了，知道‘駐顏魔法’嗎？他就用這個來控制自己外貌的變化速度，但他依舊會變老——因為現(xiàn)在的世界上沒有完整的駐顏魔法?！?p>　　“你還知道什么？”

　　“想不到問題所以全靠我的發(fā)揮了嗎？”冰刃瞥了一眼并排坐在身邊的小魔法師，他調(diào)整了一下四條腿擺放的姿勢，隨后才繼續(xù)想到哪里扯到哪里，“那我想想……告訴我他的研究新方向？”

　　“是青翠綠國?！?p>　　“那就談談青翠綠國的事情吧！”

　　在話題展開之前，冰刃還“貼心”地幫溫莎打量了一眼仍舊發(fā)散著強烈光芒、顯然正處于啟動狀態(tài)的魔法陣。

　　溫莎的臉上則是浮現(xiàn)出了擔憂的神情，他一直眺望著海面，除了剛認識時的那次外，他從未正眼瞧過身旁的寒冰騎士。

　　“那天，我看到他在翻閱前人的書——雖然我是他先祖的契約精靈，但我也說過，中途發(fā)生了一些事情，我變成了化身，再次醒來就等于是得到了一次重生，所以那些書的作者對我來說也算是‘前人’。哎呀，扯遠了，反正，他就是在看記載青翠綠國始末的史書?！?p>　　“他很了解那段歷史?！睖厣f，“僅限于書上能找到的內(nèi)容?！?p>　　原本他與鯨宿是才認識了兩天的“球上朋友”，而在聊天的過程中，他能夠就對面人士的發(fā)言做出一些基礎判斷。

　　“青翠綠國的神靈忤逆過云中界的君主，然后，祂自/殺了?！?p>　　“嗯？”

　　“為了逃避云中界君主掌控的圣潔力量，一旦被那‘圣潔之力’照耀到，身體和靈魂都會遭到毀滅性的凈化?！北姓f著說著，還蜷縮了下身體，“總之，祂不想被凈化，所以就在被殺死之前選擇了自滅?！?p>　　“神靈的力量過來好多年都沒有消散，而后有一天，它們居然重新聚合在了一起——可是，并不是聚合成一坨東西，而是成了兩坨?！?p>　　冰刃用手在沙灘上畫出了兩個小山包般的圖案，然后再戳了幾下，給它們倆補上了表情：一個是普通的笑臉；還有一個則用兩個向上翹起的三角形充當眼睛，嘴角上揚，一臉邪笑。

　　“嗯……這些書中沒有記載吧，是鯨宿老師在課題進展過程中發(fā)現(xiàn)的么？”

　　“不，這是我知道的內(nèi)容。嘖，別一臉‘那你為什么要用老家伙看書來展開話題’的表情，那家伙查了半天，目標就轉(zhuǎn)到礦湖和白水晶上去了。”

　　“兩個新的精靈從神靈的力量中誕生了，一個繼承了神靈生前的記憶，一個則成為神靈力量的載體。他們生來就注定融合為一體，其中一個必定會吞噬另外一個?！北袊@氣道，“命運啊……”

　　“在誕生后的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他們倆都以兄弟互稱，和睦相處。這樣，我用‘伊修’來稱呼哥哥，‘萊特’來稱呼弟弟，弟弟是繼承了記憶的那位?！?p>　　“這是他們的真名吧？”

　　“也許是，也許不是?！北凶炖镟粥止竟镜?，“伊修喜歡吞食罪人的靈魂，黑色的靈魂帶有一種辛辣味、能讓他感受到刺激，而他沉迷于那種感覺。但黑色的靈魂對一個生命體來說，終究是有害的，萊特想要幫伊修擺脫這個癖好，所以他去求助了當時云中界的君主?！?p>　　“然后，萊特被對方利用，遭到了圣潔之力的凈化，永遠地消失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