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jù)派出去的鄉(xiāng)軍斥候稟報,早在半個月前駐扎在虎口子的敵軍就已經(jīng)增加到了兩萬人以上。五個叛變土司道用了近兩個月的時間才湊齊了這支大軍,聽起來是慘了些,但都是貨真價實的士兵,并非臨時把農(nóng)工商販地痞無賴拼湊出來的烏合之眾。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這些土司道多半無暇他顧,不得不在自己的地方徹底恢復穩(wěn)定之后才能把兵派給公西宏和進攻回河的乘馬翁叔。因此曲原城才有時間在圍城之前囤積足夠糧草物資。這是傅余英松萬萬也沒有料到的好事,恐怕有史以來還從未發(fā)生過這樣一場拖拖拉拉到如此地步的圍城戰(zhàn)。
按照傅余英松的要求,儲備的糧食必須足夠曲原全體軍民吃兩年的,因為堅守可能是近期唯一可選的路。他特別關(guān)心火油和磷巖,這兩樣可作為遠程攻擊武器的燃料早在征討吐陀羅人時就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由其是后者,它的毀滅之力簡直讓人懷疑這東西是否來自地獄。武庫的地下倉房早早就被清空,起碼需要一萬罐火油或者磷巖才能再將它填滿。只是磷巖的價格貴得嚇人,也并非有錢就能買到,它被朝廷控制,曲原若需要,只能和一些地下制作坊交易。事實上,磷巖對于守城一方來說是弊大于利的,這些玩意兒要是在自己的地盤上爆炸就等于集體自殺殉城了。
傅余英松把這一難題推給了官員和將領(lǐng)們,沒想到不但沒有使自己騰出精力還引發(fā)了一場大爭論。文官們普遍支持磷巖,反對的反而是武將。西門定野的反應最為激烈,他的爭辯聲幾乎能把議事廳的天花板掀翻。他質(zhì)問都管司左丞辛垣休顯,“你們也就能向老百姓收收稅,兵器的事根本一竅不通,你親眼見過磷巖的威力嗎?雞蛋那么大的一顆就能把你的府邸炸成平地,弄那么多放在城里,公西宏只要派一名武士混進來,一塊引火的火燧石就能把咱們和數(shù)萬軍民全部打發(fā)?!?p> 辛垣休顯針鋒相對,“你們可是軍人啊,怕什么!危險當然是有的,早在宣布起兵討逆時我們就已經(jīng)選擇了最危險的路,這一點難道你不明白?人人都知道磷巖的威力,因此它首先擁有了其它武器不可比擬的震懾力。這種威懾是雙向的,對敵人和我們有同樣的效用,我們的人也需要震懾,否則持久的圍城會奪走最忠誠的人的意志,歷史上有很多經(jīng)典的攻城戰(zhàn)例不都是守方自行瓦解的嗎!再者,我們?nèi)肆ξ锪θ继幱诹觿荩辛肆讕r,可以一定程度上彌補這些劣勢。我們經(jīng)不起一枚磷巖爆炸,敵人同樣也如此,大不了魚死網(wǎng)破。”
傅余英松聽后當即決定放棄大量儲備磷巖,把數(shù)量降低到一百枚,以備不時之需。不到萬不得意,他要的絕對不是一個和敵人同歸于盡的結(jié)果。
弘義魁士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能讓吝嗇的商賈大戶們主動出資助軍,因此在軍資方面目前還沒有遇到問題。怪不得這老家伙當初阻止了傅余英松強行征繳的決定,現(xiàn)在看來還是他對了,征繳是可以很快籌集大量銀錢,但同時也是在掏百姓們的心,如果把全城百姓激怒,等于給歐陽忠送去了無數(shù)盟友。
他連冶鐵的礦石都想到了,城內(nèi)有冶煉坊,鐵匠鋪幾乎每條街都有,如此,軍械消耗的問題就無憂了。
除了糧食和武器,水源也十分重要,他要求加深原有老井,增挖至少五十口新井,并且提出了大小深淺的要求。
他甚至考慮到了陣亡人員的處理問題,征召了三千青壯年拆毀了城東一處邀月坊,修筑了一座焚燒場。
家中有糧,心里不慌、武器在手,敵人束手。只要上述這些問題解決,他有信心堅守兩年,歐陽忠有能力維持一年以上的圍城攻勢嗎?另外曲原還有一個強大的外援呢!
上述事項本來完全可以在三個月之內(nèi)完成,但公西宏怎么可能讓他順利進行?曲原派出的輜重押運隊經(jīng)常會招到小股敵軍的襲擊,雙方的戰(zhàn)斗竟然以這種襲擊和反襲擊的方式拉開了序幕。幾乎每天都有物資被搶和人員傷亡的消息傳到傅余英松的耳朵里。如此就拖慢了各個事項的進程,目前曲原城的糧食儲備不足一年用量,這是所有事項里的重中之重。
有了兩萬大軍,公西宏一定會開始圍城,也就意味著所有的物資補給路徑都將徹底斷掉,這一消息又毀了傅余英松好幾個晚上本來就糟糕透頂?shù)乃摺?p> 但經(jīng)過多日觀察,敵軍并沒有要立即實施圍城的跡象,唯一值得重視的是一股千余人的部隊在曲原城東南五六里處的同沽修筑了一個營寨并駐扎下來,他們對曲原進行無規(guī)律的環(huán)城巡視,并利用弓弩向城內(nèi)射送勸降書,只要守軍出兵攻擊他們立刻逃遁,從不做任何反抗嘗試。
于是就有人建議派兵攻下同沽營寨,西門定野親率兩千鄉(xiāng)軍搞了一次夜間襲擊,卻撲了個空,只好把營寨燒毀了事。但是不出兩天,這股部隊就又重新返回,他們僅僅用一天時間又把同沽大寨修復了。
盡管嚴防死守,但公西宏親自起草的勸降書還是有不少流入百姓手中,很快就引發(fā)了讓人措手不及的嚴重后果。勸降信的內(nèi)容很簡單:如果傅余英松允準城中平民百姓出城尋求生路,城破之后他會得到寬大處理。
信上寫明是給傅余英松的,但是卻以這樣的形式送來,目的不言自明,這是一封離間信,老百姓們本來就是在無奈之下不得不與曲原城共存亡,但凡看到一絲可以活命的機會,還管什么忠誠大義?守護忠誠大義從來都不是群氓的責任,,那是世族貴族們的玩物。
公西宏這一招簡直太狠毒了,一但允準百姓出走,曲原立刻就會變成一座空城。傅余英松只能將禁城令升級,在只進不出的基礎(chǔ)上加上了宵禁一條。
后果當然可想而知,抗令請命的事時有發(fā)生,又不能動用武力,怕激起更大的民變,安撫的事只好交給弘義了。
傅余英松也不得清靜,他還沒得到喘息的機會,宋下和舟南回來的人又添上了更大的煩惱。
宋下和舟南的消息幾乎是同時到達曲原的,一喜一憂。端木功良這一死讓傅余英松擺脫了一個不得不面對的難題,一直以來解救君侯的呼聲就從未斷過,他只能以各種理由搪塞,焦急地等待著自己的這位內(nèi)兄被處決的喜訊。如今終于可以松一口氣啦,但這份喜悅只持續(xù)了不到一個時辰。
妻子端木冬離得知家兄噩耗后傷心過度當場去世,傅余英松傷心欲絕之余立刻就讓信平驍把那個多嘴的女仆處決了。
弘義主持了葬禮,在他的精心籌劃下,端木功良兄妹結(jié)伴升天的故事賺足了曲原百姓的眼淚。當天,好像整個曲原城都被黑紗蓋住,悲涼哀戚的氣氛氤氳于大街小巷。參加葬禮的人不約而同地往三生觀聚集。送升場成了黑色的人海,與頭頂上漫天的鉛云形成呼應,云中響起了十分罕見的冬雷,萬眾齊聲誦經(jīng),天地和鳴,共同為一對兄妹送行。
一場葬禮被弘義魁士變成了法會,巧妙地緩解了勸降書帶來的惡劣影響,傅余英松再一次獲得了全城百姓的普遍支持,支持他與那個弒主的歐陽忠決戰(zhàn)到底。
葬禮結(jié)束之后,傅余英松把自己關(guān)在妻子房間里足足三天。他給信平驍下了一道命令,任何人膽敢來打擾,就地處決。
自己年過四十,無兒無女,妻子簡直就是他的心頭肉。十七年前冬離在逃出侯府時不小心被火蟬咬傷而失去雙腿,那時就已經(jīng)要去了他半條命,這一回真就是萬念俱灰了。
他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妻子的巨幅畫像前,這是畫師陸頂言耗時三年的杰作,簡直就是用筆把冬離請到了畫布上,她的美絲毫也沒有折損。她只是笑著,卻像有千言萬語不絕于耳。他在面前腳地上放著一只銅火盆,懷里抱著一大摞信封,這些都是兩人婚前往來的相思和牽掛。他一封封拆開,一字不漏地輕聲念著,念完一封就把它重新裝進信封然后投到火盆里,眼睜睜看著信被燒成灰燼,然后再讀下一封,讀完依舊燒掉。
他的心中空無一物,只有口中念的信通過耳朵一字一句地往里鉆,然后在那里幻生成一個個溫馨的場景,這些過往的美好全都還鮮活生動如當下發(fā)生的一般,仿佛他一伸手就能摸到她那滿頭青絲,依然還能聞到她的氣息。讀到冬離那封特殊的求救信時,他終于忍不住掉下了眼淚,遲遲不舍再把那兩頁已發(fā)黃的信紙往火盆里扔。
從十歲開始,傅余英松以世子伴讀的身份在宋下侯府一直生活到十八歲,才得已返回曲原城。其實伴讀是假,人質(zhì)才是他的真正身份。父親傅余尊拒絕與回河土司互換領(lǐng)地的做法惹怒了當時的宋下侯端木扈,為了避免兵燹和消除這位主君對自己的敵意,父親只得將傅余英松和一批價值百萬之巨的禮物一起送到了宋下城。
那八年真可謂是水深火熱,他一次也沒有進過世子端木功良的書房,而是跟著一個叫屠文的老花匠一起在侯府的后苑里伺候了八年花草。原本屬于他的伴讀之位則被同為質(zhì)子的中行首歸頂替了。同樣是質(zhì)子,兩人的待遇卻判若云泥,中行首歸與端木功良出雙入對,簡直親若兄弟;世子對待傅余英松卻比仆人還狠毒,他被告知這全都因為他的父親是個不聽話的奴才,沒有像其它土司那樣服從互換領(lǐng)地的命令。為此他小時候經(jīng)常挨打,長大后也得經(jīng)受冷眼和嘲諷。
花匠屠文也是個老毒物,在世子的暗中唆使下,這個庶族竟然把他這個世族當成了自己的奴仆對待,洗衣做飯的活沒少讓他干。一旦老毒物喝醉,他還得忍受他那變態(tài)的嗜好——老毒物每次醉酒都要抱著他才愿意入睡。終于有一天,他忍無可忍,用鋤頭把這老變態(tài)的頭砸成一灘血泥。
三生是仁慈的,若是給了某人一條漆黑的路,一定不會忘記塞給他一支火炬。三生也沒忘記給傅余英松來一支。三生一定沒想到,這支火炬很快就變成了太陽。這輪太陽就是他的摯愛,后來的妻子端木冬離。
他們同歲,第一次見面是十五歲那年的冬天。他在樓下掃雪,她在陽臺上看雪后的夕陽。他一聲不吭地堆了一個雪人,把她從樓上吸引下來。“你就是那個殺人的小花匠?”她問。
他悶悶不悅地點了點頭,轉(zhuǎn)身離開。
又一個黃昏,她依舊在陽臺上看夕陽,他在不遠處的水溪里給水燈添油。冰很厚,他在冰上優(yōu)雅地滑行,把她吸引住了?!罢婧猛?!傅余英松,你能教我嗎?”她跑過來問。
“你不怕我?”他問,他也知道了她是端木家的千斤小姐。
她笑了,“就因為你殺了人嗎?”
他點頭點頭,好奇地回道:“他還是我的老師?!?p> 她壓低了嗓子說:“那是個壞人,他總欺負我的侍女月央?!?p> 那天她摔了很多個跟頭,手背都破了,還是沒學會滑冰。
一個春天的黃昏,她在陽臺上看書,他在花園中散花籽。她的目光根本沒有書上,他也把很多昂貴的紫玫瑰花種子撒進了溪水里去了。
夏天的一個夜晚,他們偷偷去了荷花池心的小島上,她就躺在他懷里與天上的月亮一起聽他胡言亂語,她也跟著東拉西扯。直到東方發(fā)白才戀戀不舍地分開。
他們相擁著度過了很多個春夏秋冬的夜晚之后,他們都十八歲了。一天,他說:“我要去打仗了,世族子弟都得參加?!?p> 她在他懷里點點頭,“去吧,打個大勝仗回來,然后把我娶回家!”
結(jié)果就因為這個大勝仗,導致他們?nèi)淌芰碎L達五年的分離之苦?;钭酵峦恿_酋長的卓越功勞給他掙來了國王的恩賞,也把他從已經(jīng)成為宋下侯的端木功良的欺凌中解救出來。
回到曲原,他無時無刻不想著她,可是他再也不能私自離開曲原道的土地了,作為土司的繼承人,他的私自離境將被視為謀逆。他們只能艱難的以通信的方式互訴相思。
一年后的一封信讓他徹底無法忍受了,端木功良打算把唯一的妹妹端木冬離嫁給當時的昂州藩世子中行首歸,以便和這個王族藩領(lǐng)聯(lián)姻。他毫不猶豫地向父親提出放棄繼承曲原土司的權(quán)利,單槍匹馬跑到宋下城提親,向端木功良坦白了兩人私定終身之事。仗著自己在對吐陀羅人的戰(zhàn)爭中立下的功勞,理所當然的以為會得到允準。可想而知,端木功良一聽自己妹妹與自己的封臣私定了終身,登時就發(fā)了怒,他親自動手狠狠揍了傅余英松一頓,隨后又把他關(guān)進典刑司大牢里長達半年,直到那年年底才被父親接回曲原。父親暴打了他一頓,也于當年秋天撒手人寰。
此后兩人失聯(lián)長達一年之久,求救信寫于室女紀二十年年末。妻子冬離被哥哥端木功良關(guān)在侯府后苑荷塘中的小島上整整一年了。她苦心經(jīng)營,終于獲得了一位侍女的同情,在百般祈求和利誘之下,侍女答應幫她送信出府。信是通過一條長壽桐樹根枯干之后形成的密道送出來的,到達傅余英松手上時已經(jīng)是來年春天了。他這才知道心愛的人始終沒有放棄對自己的愛,冬離一直等著他前去營救。信上說:哥哥正與寺院的先生們商討,要在島上修建一座三生善堂,他是鐵了心要把我關(guān)在這里一輩子,如果這封信到不了你手里我就自行了斷,沒有你我一天也活不了,我等你三個月。
讀到這里,傅余英松哭出了聲。那年三月底,他見到冬離時剛剛是三個月期限的最后一天……
三天里,他燒掉了妻子留下的所有東西,只留下了畫像和那封求救信。
第四天早上,卯時走出房門,門外的信平驍看見他的樣子大吃一驚,臉上的表情是只有看見傳說中的妖魔才會有的。等回到臥房,站到鏡子前才知道自己的變化有多大,鏡子里與自己對面而立的是一個形容枯槁的老人,他頂著一頭雪白的銀發(fā)。隨后他看見這個陌生老人笑了,笑容燦爛如窗外初升的陽光,他在心里默默地喊了一句:“冬離,我就知道你舍不得走。”他以為這種變化是妻子給自己留下的愛痕!
隨后他要了些飯食,吃過之后倒頭就睡,醒來已經(jīng)是第二天傍晚。剛一睜眼就有兩個字跳進腦中——舟南!
舟南回來的是平陵楷,他是自己派給弟弟的貼身侍從,真實的目的就是監(jiān)視二弟傅余英洪。他這個時候回來一定沒好事!日月塔的重要程度雖趕不上星塔,但它決定著“原道”啟動后的安全運行,不能有任何閃失!
平陵楷的樣子慘不忍睹,他丟了一只左眼,左腿在三天前被醫(yī)師從膝蓋上方鋸掉,右臂還掛在脖子上,整個人包得像邾夏人愛吃的粽子。他被四個仆人用步輦抬進議事廳客室。仆人剛退出去他便迫不及待道:“大人,出事了。”
傅余英松剛掙脫一場生死折磨,還沒聽到具體何事就已經(jīng)是心驚膽戰(zhàn)了,急切命令道:“快說,別廢話?!?p> 平陵楷回道:“二爺把曲原帶去舟南的人全殺光了,他背叛了大人?!?p> 傅余英松一把抓住幾案上的一只青瓷酒杯,想要發(fā)作卻忍住了,厲聲問道:“這畜生現(xiàn)在人在哪?舟南是個什么情況,撿要緊的說,別廢話。”
平陵楷回道:“二爺還在舟南統(tǒng)領(lǐng)府,目前長城聯(lián)軍完全由他控制?!?p> 傅余英松驚怒道:“你們一百多人,怎么可能被他全殺光?”
“五個多月前有一位老靈宗從舟南路過,二爺在統(tǒng)領(lǐng)府宴請了他,他們單獨待了一個時辰,我沒辦法在場,所以不知道他們都說了什么……”
“廢物!”傅余英松終于忍耐不住發(fā)作起來,“五個月前的事你們現(xiàn)在才來稟報?!彼麤]法再隱忍,五個月的時間足夠滅掉一個國家,“原道”秘密的敗露竟然開始于五個月之前,說不定此時已經(jīng)有千百萬人知道星塔的存在了。
平陵楷回道:“二爺?shù)娜烁F追不舍,我一路躲藏,好幾次險些死在那些追兵手里,所以才這么晚到?!?p> 傅余英松忍氣道:“那靈宗什么來頭?你最好能說出點有用的東西?!?p> 平陵楷回道:“肯定來頭不小,法號叫做佛羽,聽說有一百多歲,我看著樣子也像這個歲數(shù)。那時候長城到處都在舉行散福法會,所以舟南聚集了好幾萬外來的人,其中僧人就得有數(shù)千之多,他們?nèi)际菦_著這個佛羽去的。最重要的是我發(fā)現(xiàn)這靈宗好像是一個秘密教派的首領(lǐng),無意間聽到有人喚他為“祖師”。與二爺會面之后他們就在舟南三生觀舉行了一場秘密集議,這是我刻意留心才發(fā)現(xiàn)的。我雖然不知道集議內(nèi)容,但發(fā)現(xiàn)了一個很不同尋常的怪事,參加集議的不光有僧人,還有武士,游俠,五花八門,還有一些搞不清來路的地族人參加,而且分屬不同的民族。所以我才斷定他們很可能是一個秘密教派?!?p> 傅余英松想起了杜立巖的遭遇,柯庭遇到的那兩個僧人肯定與這個教派有關(guān)。蝴蝶谷還沒弄出頭緒,如今又冒出了一個神秘教派,頭頭竟然還是個一百多歲的靈宗,如果不是平陵楷值得信賴他肯定不會相信。天帝創(chuàng)生以來只有姜宗先師活滿百歲而羽化升天,普通凡人活過八十歲已經(jīng)是鳳毛麟角了。他心中的驚詫和不安前所未有的強烈起來,這個教派一定比蝴蝶谷更可怕。
平陵楷見他不語,兀自繼續(xù)道:“我一路北上,聽說二爺以邾夏發(fā)動的戰(zhàn)爭為理由下令封禁整個長城,沿線向北三十里的區(qū)域都劃為禁區(qū),任何人沒有得到統(tǒng)領(lǐng)府的允準都不得私自進入,一經(jīng)抓獲就地處決。他還赦免了全部五十萬奴工的罪,允許他們自由加入聯(lián)軍?!堕L城之盟》施行了幾千年,不管發(fā)生多大規(guī)模的戰(zhàn)爭長城從來都沒有封禁過,我覺得這是個非同尋常的問題,得讓大人知道,畢竟這是二爺做的?!?p> 這五十萬被赦免的奴工將會對二弟感恩戴德,會成為他的死忠,有他們守衛(wèi)著日月塔,自己就是頃曲原全部力量也難再將其奪回。傅余英松幾乎瀕臨絕望,失去日月塔的支持,啟動“原道”還有可能嗎?
“二爺會不會用這支奴軍北上來奪取曲原?”平陵楷繼續(xù)問道。
不可能,舟南到曲原要途徑長黎、雍洛、康町、楚亞四國,一支幾十萬人的大軍會嚇壞這些國家的國王的。
傅余英松搖頭道:“沒有的事,邾夏撕毀了《風云之盟》,這回的戰(zhàn)爭非同尋常,長城封禁也不足為奇?!?p> 他派去監(jiān)視二弟的一百多人全部知道日月塔對曲原的重要性,只是不了解真實內(nèi)情,但這已經(jīng)很危險了。一個小小的土司打著數(shù)千里之外的一座塔的主意,傳出去一定會引來好奇的目光,興許泄漏就是從他們這里開始的也未可知,因為假如二弟傅余英洪另有所圖的話,他控制日月塔的動機很可能是出于私心,想自己干。如此就不會將自己所知的秘密泄漏出去。誰會給自己制造敵人呢?
傅余英松感覺自己的腦袋都要炸了。他疲憊地想,自己可能犯了一個大錯誤,誤以為血緣就是忠誠的保障,在“原道”所能賦予的驚天利益面前沒有任何一種感情能夠經(jīng)得起它的誘惑,比起血緣,一個對信仰虔誠的人或許更值得信任,比如弘義。他此時的無助迫使他很想找個人說說自己痛苦的源起?!霸馈蹦е湟呀?jīng)束縛了傅余家兩千多年,積淀了兩千年的負擔該有多重?壓在自己一個人肩上,即便是頂天立地的戰(zhàn)神昆岡也有疲憊的時候。
平陵楷已經(jīng)是廢人一個,而他知道的內(nèi)幕太多,一個殘廢的人即便給他一個豪奢的后半生他也難免不會出現(xiàn)牢騷,畢竟腿和眼睛是因為所謂的公差才失去的,它們值多少錢?或許在它們的主人那里是無價的,賞賜再多也無法彌補。所以平陵楷一定得死!
當晚傅余英松一直等到信平驍前來報告平陵楷死訊之后才有心思上床休息。但是這一夜卻是他有生以來最最為難熬的,床簡直成了一種刑具,只要躺下閉上雙眼,腦中就像闖進了萬頭奔牛,亂糟糟不可忍受。他找來了酒,結(jié)果酒也難解此時的愁腸,除非立刻讓他看見二弟被人五花大綁著押到自己面前,日月塔重新回到自己的手心里,否則恐怕他永遠都要與安穩(wěn)的睡眠告別了。
方法當然是有的,因為弟媳盂丘明淑和兩個孩子在自己手上。送一封信給二弟,里面要裝上一綹頭發(fā)。但他已不再相信這種方法能讓二弟就范,如果他還在乎這三口子就不會選擇背叛了。想到此他不由得惱羞成怒,為了私利竟然可以丟下妻子兒女的人簡直畜生不如。
他又反過來問自己,如果二弟不就范自己真的能忍心下得了手?侄女寧寧或許咬咬牙還可做到,可小侄子德瑜是無論如何也舍不得的。只要一見到這孩子,他連大聲說話好像都不會了,笑容也在臉上無法再離開了。他不止一次地想過把這個孩子立為自己的繼承人,現(xiàn)在就更是如此了。對妻子冬離的愛讓他失去了對其它任何女人的興趣,他絕對無法再容忍另外一個女人出現(xiàn)在自己的生活中。根本沒有人能替代冬離。妻子殘疾以后他就像失去了男性的能力一樣,再也沒有近過女色。
將來傅余家大業(yè)有成,總得有人來繼承,三弟四弟死后也沒留下一兒半女,五弟恐怕還是個處子且生死不明,傅余家的下一代血脈就剩下寧寧德瑜姐弟倆了。
一直挨到天明,仍舊是一籌莫展。
正吃早飯時,弘義魁士前來拜訪。他拉著少有的長臉,一進來就嚷道:“邾夏人太過分,他們竟然打晴宗塔里那塊語石的主意。”
傅余英松一聽就知道是與邾夏結(jié)盟遇到了困難。他心中煩亂,就沒有接話,而是定定地看著弘義,等著他繼續(xù)說下去。
弘義撕了一小塊精麥軟餅邊吃邊說:“還有呢,這幫蠻子竟然說他們只為曲原提供兩名將軍,還要我們主動攻擊宋下,打下宋下城就把語石奉上。這是結(jié)盟的前提條件。其實邾夏蠻子是不相信我們結(jié)盟的動機,他們被騙怕了。元教徒的名聲全被那個無恥的法賢給敗壞光啦?!?p> 傅余英松問道:“你拒絕了?”
弘義喝了口湯,把桂圓核吐掉,回道:“傻瓜才會拒絕,老頭子還答應事成之后會把所有的語石都給他們,當然他們也得拿出點誠意,我讓他們立刻出兵進攻楚亞?!?p> 傅余英松驚呼道:“你瘋了嗎!他們要是攻下楚亞國還會留著曲原?我不同意!”
弘義把剛喝到嘴里的湯吐出來,好像燙到了似的抹著嘴盯著傅余英松不再說話。
傅余英松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趕緊道:“抱歉,我昨晚沒睡好?!?p> 弘義保持同一個姿勢好一陣才問:“你不會還在為尊夫人徹夜難眠吧???”
傅余英松一聽就火了,但他不能發(fā)作,適才的失態(tài)就已經(jīng)讓他后悔不已了。弘義的到來就是好事的到來,這個人的優(yōu)點多得讓人難以置信,他從來不訴苦不報憂。至于說話,誰能指責心直口快是缺點呢?即便它總令人難堪。
“還是說說邾夏吧?!备涤嘤⑺傻馈?p> 弘義道:“你覺得老頭子答應把語石給了邾夏人就是瘋子?”
傅余英松承認道:“沒錯,語石是元教圣物,給了邾夏人我們就真的成了背祖離宗啦!”
弘義臉上掠過一道不易察覺的凄楚之色,提高嗓門,激動地反駁道:“瘋的是大人你,不是老頭子!是世人都瘋了!那就是十二塊比較特殊的隕石,廣目臻鳴不知道從哪個山旮旯里撿來的,在上面胡亂畫些鬼都看不懂的東西,然后謊稱是天書,于是全世界的人都相信它們是天皇上帝留下的祥文瑞語,那些所謂的文字有誰能讀懂?別告訴我芹溪學宮里的那些只會搖頭晃腦的家伙們認識,他們是自己被自己哄了,一群人在哄自己玩?!?p> 傅余英松不同意這種說法,反駁道:“怎么會是胡編的呢,不是已經(jīng)有三百多個探險隊按照語石符文的指引去尋找迷方了嗎?”
“迷方是什么?”弘義一副哭笑不得的樣子道,“南極絕壁以南就是迷方,只要有一雙好腿,沒有掉下絕壁摔死,人人都能找到它。準確的說那幾千個傻瓜是受了語石的迷惑而不是指引,他們一去不回,可見廣目臻鳴是個騙子,而流傳近萬年的傳說才是真,迷方不是語石上說的另一方大陸,而是另一個世界。一個凡人不可到達的異世界。迷方這個名字還不是他們這幫自以為是的家伙自己叫出來的???”
最后弘義說:“我們答不答應毫無干系,邾夏人如果真能攻入神都,到那時整個元境不都是他們的?我們只是做個順水人情罷了?!?p> 傅余英松覺得有理,于是問道:“邾夏人答應了?”
“當然!你就放心吧,邾夏人如果真能滅掉圣廷,還用得著一個個去征服元境十國嗎?一千多年的宗教統(tǒng)治早把他們壓棧得虛弱不堪,元境的真正力量都在圣廷手里,神都換個主人,把法王換成天王,十國的臣仆照樣還是臣仆,這是習以為常的事,根本用不著打。所以到時候我們不但會安然無恙,曲原封邦建國也不是沒有可能?!?p> 傅余英松第一次覺得弘義太過樂觀了,他不太相信邾夏真有能力滅掉圣廷??墒撬植荒懿恍?,眼前這位老僧的每一個舉措自己全都看在眼里,預言全都一一應驗,至今從未有過任何差錯?!拔覀冋嬉ニ蜗?lián)屇菈K語石?”他問。
“偷!”弘義輕描淡寫道,“你手下那么多武士,現(xiàn)在留在城里也是吃閑飯,讓他們走一趟就是了?!?p> 從晴宗塔里偷東西出來,這跟讓他們?nèi)フ碱I(lǐng)宋下城一樣希望渺茫。原本這座古塔并不特別,只是后來的改造讓它脫胎換骨。為了保證那塊秋海棠語石的安全,神都將作監(jiān)把它變成了一座殺人機器,其中的防護機關(guān)完全與芹溪學宮存放五塊語石的瓊廬同等規(guī)格。傳聞?wù)f就是一只蒼蠅飛進去也別想再出來。
“你不是開玩笑吧,這根本不可能?!备涤嘤⑺煽偢杏X今天的弘義不太對勁,好像心里裝滿了火油,不管嗓門是高是低,說出的話多少都帶著點火氣。
弘義總算又笑了起來,反問道:“萬俟真金你聽說過嗎?”
傅余英松有所耳聞,“就是給宋下城世族大戶們設(shè)計蓮花坊的那位云然將作令嗎?他跟晴宗塔有什么關(guān)系呢?”
“世人只知道他到宋下城是親自督修蓮花坊,其實真正的目的是晴宗塔,那年晴宗塔失竊了。他是被請來修復損壞嚴重的機關(guān)的。巧的是這位大將作師可是我的多年摯友,回國前特意來看過我一回,后來云然王居出了事,他獲罪之后就再也沒見過。酒后他曾向我提到過晴宗塔的損毀及修復情況,其實那里面根本傳聞中那么邪乎,因為沒有幾人能進去所以顯得神秘了些,它的恐怖在一定程度上是世人無意間的流言吹棒出來的?!?p> 傅余英松半信半疑,追問道:“這個萬俟真金都跟你說了什么?他會不會是酒后胡言亂語?”畢竟事關(guān)語石安全,不管是芹溪學宮的瓊廬還是宋下城里的晴宗塔,都是世界上最為神秘的地方,就連那里的守衛(wèi)都不對外公開身份。他們是一群不存在的人。
弘義堅定地保證道:“絕對不可能!這家伙的酒量驚人,我那時還是個小宗士,身上的銀錢根本灌不醉他。再說他并沒有說什么具體的話,上面的結(jié)論都是我猜想的?!?p> 傅余英松頓時就泄了氣,把臉埋在雙手里沒了話。
弘義繼續(xù)道:“別急啊,聽我把話說完,萬俟真金說那次失竊事件的主謀是個十六歲的孩子,另外一個是他爺爺。你想都想不到他們竟然是一對乞丐,他們只是想把語石偷出來賣給邾夏人,成為富翁?!?p> 傅余英松立刻醒悟,驚喜道:“一對乞丐能進去!這太離譜吧?!?p> 弘義又從盤子里捏起一只水晶煎餃,吃得滿嘴流油,洋洋自得道:“快派人吧,得是你最信得過的人,別是語石一到手就起異心的無恥敗類。”
這話一下子讓傅余英松想起了舟南城,想起了二弟,自己的同胞兄弟都不可靠,他實在想不出誰還是自己能信得過的。一度消退的無助感再次將他淹沒。
他決定冒險向弘義求助,心一橫索性把“原道”的秘密毫無保留地和盤托出。反正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如果你敢泄密,照樣是個死!他想。
弘義驚得連連歡叫,像極了一個孩子發(fā)現(xiàn)了新的玩具。
“你把這么大的秘密都告訴老頭子,看來是要把老頭子的命攥在自己手里啦!”他高興地說,“這就對了,這才是老頭子最想要的信任,有了這東西咱們還要什么邾夏啊?!?p> 他像個孩子一樣跳到椅子上,興奮地搓著手繼續(xù)道:“你放心,我們的目的是一致的,都是想治治這世界的毛病,老頭子只關(guān)心天皇上帝,你可以毫無顧慮的去做你的世界之王。老頭子應該是你最值得信賴的盟友,放心,大人絕對沒有殺老頭子的機會?!?p> 傅余英松絲毫沒有因為弘義的表現(xiàn)而輕松起來,得到一個助手同時也多了一個隱患,他誰也不信,但已經(jīng)別無選擇。“接下來怎么辦?”他問。
弘義道:“最好的辦法當然是讓他回心轉(zhuǎn)意,派人先把那個女娃送還給他,讓他先看到和解的誠意。當然我們還不知道他背叛的真實動機,只能一個一個去試,你這個二弟不是一個圣賢式的人物吧?”
傅余英松想了想回道:“膽小,內(nèi)向,胸無大志?!?p> “嗯,就算他要跟你掙奪這個世界都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想保護這個糟糕的世界。那老頭子就沒辦法了,無私到不顧妻女生死的人比貪婪到同等程度的人更加可怕,希望他不是前者,先試試吧?!?p> 傅余英松的腦中正亮著一盞燈,弘義的建議還使他想到一個轉(zhuǎn)移壓力和危險的絕妙手段。
他倒了兩杯酒,遞給弘義一杯,“今天咱們才算是真正的盟友,喝下這杯就沒有回頭的余地了,我把丑話說在前頭,一旦你起了背叛之心我照樣也會殺了你?!?p> 弘義笑呵呵地回道:“沒有人能讓我背板信念,還是剛才啊那句話,你沒有殺我的機會。”
送走弘義后傅余英松就去了后苑,弟媳盂丘明淑和寧寧住在后苑的一個小院里。
侄子德瑜現(xiàn)在是巡備署的一名什夫長,這孩子一點也不像他父親那樣柔弱窩囊,他的長相雖然還是傅余家式的文弱秀氣,但生了一副勇武心腸,十三歲那年就鬧著要去當兵,傅余英松也有心讓他歷練,說不定將來就是自己的繼承人呢。于是就把他交給了巡備署統(tǒng)帶東郭韋,三四年下來竟升了什夫長,這可全靠他自己的拼搏,傅余英松對他很嚴格,并沒有一點徇私在里面。
自從宣布起兵,這孩子就再也沒有回土司府住過,吃住都在東極門,說是要與他的弟兄們同甘共苦,喜得傅余英松心花怒放。想到這些他就更加痛恨二弟了,兄弟齊心協(xié)力共創(chuàng)大業(yè)難道不好嗎?真是個失了魂的家伙。
他吩咐女仆去給弟媳打招呼,順便把侄女寧寧也叫出來。
弟媳還是老樣子,該有的禮數(shù)一樣也不少,話很多,但總感覺微笑里帶著一股冷冰冰的味道。寧寧似乎又長高了,畢竟將近三個月沒見面了。這孩子一向話少,行了禮,叫了一聲伯父之后就站在一旁不說話了。
傅余英松打心眼里不太喜歡這個整天板著臉的孩子,總覺得她心里藏著什么事,說不定還跟“原道”“星塔”有關(guān)呢。他直截了當?shù)卣f:“我想把你送到你父親那去,你愿意嗎?”
寧寧毫不遲疑地點了點頭,并沒有說話。
弟媳緊張起來,問道:“是不是他來信了?!?p> 傅余英松順勢道:“有差人回來,老二聽說了曲原的情況,有些但心,所以就派人回來問候?!?p> 弟媳繼續(xù)問道:“是他要寧寧去的?”
“不是。”傅余英松故作憂愁道,“現(xiàn)在的形勢很不樂觀,虎口子的敵軍已經(jīng)達到兩萬多人,他們已經(jīng)開始實施圍城,西面的隆甲山也聚集了一幫不明來歷的人,人數(shù)也不少,一旦合圍曲原就是一座孤城了。出于安全考慮我想先把寧寧送出去,戰(zhàn)火無論如何也燒不到長城去的?!?p> 寧寧突然問道:“娘也去嗎?”
“你母親要留下來陪你哥哥,德瑜是個好樣的,他將來定會是咱們傅余家的擎天之柱?!?p> 弟媳早已是滿眼淚花,“是啊,咱不能把你哥哥一個人留下不管?!?p> 傅余英松不忍看到這一幕,就把臉扭到一邊,安慰道:“放心吧,德瑜是傅余家下一代僅有的根苗,他既要經(jīng)歷歷練但也需要安全,我不會讓他出任何差錯?!?p> 弟媳哽咽著笑了,笑著對寧寧說:“寧兒,見了你爹就這樣給他說,讓他放心?!?p> 傅余英松只覺得臉頰發(fā)燙,一刻也待不下去,吩咐過具體出發(fā)時間之后就匆匆離開了。這個弟媳很可能已經(jīng)知道一些事,自從二弟離開曲原之后弟媳對他的態(tài)度一直都是即有禮又冷漠,甚至跟冬離都不怎么來往。
返回議事廳,他又找來了信平原。哥哥信平驍值得信任,但這個弟弟卻令人厭惡。這個年輕人有著近似弘義的直率,但兩者又完全不同。弘義的直率有智慧做根基,這個二十來歲的所謂熱血青年簡直就是條瘋狗,小聰明是有,自負過了頭,學了點武藝的皮毛就把傅余家的武士們貶得一無是處,剛剛讀完《奇石》就認為自己是最懂曹紳的人。仗著哥哥信平驍?shù)奶厥獾匚唤?jīng)常向傅余英松提一些不著邊際又讓人惱火的建議,甚至當著曲原眾官將的面指責一些舉措是愚蠢行徑,從不顧及他這個土司的顏面。如果不是礙于信平驍,這貨早成一堆白骨了。他決定讓信平原護送侄女,用這個方法除掉他,信平驍也無話可說。
信平原問明原委,登時就把臉拉長了,“大人,在您眼里我只配做這種普通衙差的勾當嗎?”
傅余英松一見他那張臉就生氣,訓斥道:“你認為我是要發(fā)配自己的侄女?”
信平原慌忙跪下磕頭,但嘴仍然硬得像鴨喙,“屬下的意思是護送人的差事就該由下面的人去做,現(xiàn)在大敵當前,屬下應該留下來御敵?!?p> 傅余英松喝道:“我的侄女是一般尋常人能護送的嗎?長城聯(lián)軍統(tǒng)領(lǐng)的千金小姐不配你護送嗎?”
信平原啞口無言,只得領(lǐng)命。
傅余英松故作鄭重道:“你別以為這是一項簡單的護送任務(wù),眼下的形勢你也看到了,我們的勝算很小,我必須做兩手準備。傅余家的御賜寶物“孔雀圖”將跟隨寧寧一同前往舟南,要是丟失了御賜之物,那才是傅余家的滅頂之災,我是把家族的命運交到了你手上??!”
果然,信平原聽了這番話后激動得眼睛都紅了,他連磕了四個響頭,結(jié)巴道:“大人信任,屬下百死難報。您放心,沒有人能靠近小姐十步之內(nèi)?!?p> 傅余英松厭惡道:“我希望這不是一句大話,不過你需要幫手,武士廠的隋肅與你同行?!?p> 信平原問道:“就他一個?”
“十個。加上你的士兵總共一百人,夠了吧!”
一百人的隊伍夠醒目了,他們一出曲原立刻就會被盯上,傅余家的千金小姐攜帶“孔雀圖”出逃,會吸引多少土匪盜賊的目光?這其中絕對少不了蝴蝶谷和那個神秘教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