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厄掩

第二章 人間情,厄之初

厄掩 猴頭菇的餅干 3904 2021-08-01 17:25:00

  日暮時的天空有些暗淡,晚風(fēng)帶著些許的寒意從四面吹來,遠(yuǎn)山的黑云也正慢悠悠地往這邊天飄來,枯黃干裂的黃石塊旁邊,黑蟻群急忙忙地搬著潔白如玉的蟻卵如同一條長著白斑點的小黑蛇往高處攀去。

  “師父,那沒找到天門的人都去哪兒了???”

  晚風(fēng)中,一老一少杵著土黃光滑的斑竹棍子,慢悠悠地走在枯藤老樹下的古道。

  老者六十有余,眼臉消瘦慈和,有些佝僂的身子穿著邋遢灰白的補丁粗衣,油膩的衣邊已經(jīng)破裂成好幾塊,蒼白的頭上戴著一頂破舊褪色,但還能勉強(qiáng)遮陽的舊斗笠。

  少者年幼,十歲稚童,身穿黑色的補丁粗衣,腰間懸掛著一節(jié)被磨得光亮的竹水筒和一個簡易的粗布包袱。兩人一左一右行走在落日的余暉中。

  “哎喲!”

  男孩突然吃痛一聲,臟兮兮的小手揉著被竹棍子輕擊的屁股,他抬頭望著鬢發(fā)斑白,滿臉皺紋的老頭,臟兮兮的小臉露出無辜的神情,疑惑地問道:“師父,你怎么又打我???”

  老頭停下來,回頭看了看,故作威嚴(yán)地咳嗽了兩聲,緩緩說道:“沒人的時候要叫我?guī)椭?,叫什么師父!?p>  “還有咱們不是真的要飯的,不用裝的那么像哎~”老頭又無奈地?fù)u了搖頭。

  “嘿嘿……”

  男孩也回頭傻笑起來,望著還能從山頭間隱約瞥見一角的城池樓閣。

  “記住了??!下次可不許再犯啊!”老頭回過頭露出和藹的笑,用干癟枯瘦的手摸了摸男孩臟得打結(jié)的頭發(fā),輕聲說道。

  “是,幫主!”男孩停下來站得筆直,恭謹(jǐn)有力地叫道,小臉上露出兩排白白的稚牙。

  “這才乖嘛!走,去下一座城!”老頭露出了笑容,杵著棍子,邁開了步伐。

  “幫主幫主,你還沒講后面怎么樣了呢?!?p>  男孩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一雙磨破了后跟的草鞋露出他黑兮兮的腳跟。

  “后面啊,那扇門突然‘嘣’的一聲,金光四射,萬道金劍迸射而出,那些人就化作了一片茫茫紅霧……那叫一個慘??!”

  “這就是聽不話的下場?!?p>  爺倆默契地笑了起來。

  隨著天空漸漸暗淡下去,老黃牛伴著牧童的笛音不緊不慢地往炊煙裊裊的小村莊走去;田埂間的老農(nóng)們也互相吆喝著,扛起自家農(nóng)具往村舍稀稀松松地動了起來。

  不到半個時辰,烏云便蓋住了這片天,白閃閃的雷電開始在墨海里翻滾,發(fā)出陣陣嘶吼。

  轟隆隆~轟隆隆~

  雨,沙沙的便揮灑下來,擊打著樹葉,敲擊著瓦石,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濃的塵土味。

  “谷兒,來把斗笠戴上,快點往哪里跑?!崩项^指著路旁高處的一座廟宇催促道。

  “師父,呼~呼~我…我跑不動了?!?p>  “哎~”

  “來,老人家?!?p>  ……

  倆人折騰了一小會兒才躲進(jìn)那間爬滿青苔的廟宇,準(zhǔn)確點來說,在一個書生的幫助下才進(jìn)去的。

  廟宇中已經(jīng)有四個路人在此避雨了。一個挑擔(dān)子買菜的鄉(xiāng)民,兩個穿著“驛”字服的信官,其中一個精瘦白凈,另一個就相對魁梧黑胖點,還有給這對老少送去桐油傘的讀書人,廟宇下的紅柱上還系著兩位官差的駿馬。

  這間廟宇已經(jīng)十分老舊了,再加上無人居住修繕,房屋靠里的一角已經(jīng)坍塌了,窗戶也已經(jīng)掉的掉,破的破了,到處布滿了灰蒙蒙的蜘蛛網(wǎng)和飄來的枯葉,一尊沒了頭的佛陀坐立在正中央,坍塌的屋角傳來?!5牡嗡?。

  一撮剛點燃的柴火正細(xì)細(xì)地在半截佛像前燃燒著,似乎是最先進(jìn)來的書生點燃的,也不知燃的什么木柴,總有一股淡淡的熏香味縈繞在眾人身旁。

  “多謝公子搭救?!崩项^進(jìn)來后,便立刻行禮,感謝給他送傘的書生。

  “老人家您這是哪里的話,這本就是晚輩應(yīng)當(dāng)做的事?!睍笆只囟Y道,他的衣服雖說有些泛白了,但干凈整潔,倒十分貼合他一身書香儒雅的氣質(zhì)。

  “哎~我說老丈,這天色都怎么晚了,您老人家這是要上哪兒去?。俊眲偯撓鹿倜钡木菪殴?,拍打著帽子上粘上的蛛網(wǎng),笑著插話問道。

  “啊,我們~我們啊打算去錢城看看,我女兒在那邊做生意呢。碰上這天氣,您說這弄的…哎!”老頭子一邊讓男孩脫下打濕的衣服,一邊側(cè)身回答道。

  雖然爺孫倆雖然穿著邋遢,但這場雨一淋,一腿子泥漿,臉上倒是干凈了不少,看起來倒像個普通的老農(nóng)和小屁孩兒。

  “是啊,這快入秋的天,說下就下咯,一時半會兒也停不下來,怕是要在這兒過夜咯?!绷硪粋€撐著滿臉的虬髯,盤坐在地的信官往篝火里添了根木棍,無意間望了一眼讀書人,憂心忡忡地說道。

  “最近可得小心一些,紫斗城那邊似乎走失了一頭什么赤虎,現(xiàn)在官府還在盡力抓捕?!蓖潘坪蹩闯隽怂麘n慮,淡淡提醒道。

  “不過倒也不用過于擔(dān)心,現(xiàn)在畢竟好多人學(xué)那什么,應(yīng)該用不了幾天就給它逮住了。”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塵,又輕輕地補充道。

  “多謝大人提醒,此地離紫斗城還有半月多的路程,我走的又是官道,頂多碰到一些劫路之人,尚無性命之憂?!弊x書人恭謹(jǐn)?shù)鼗卮鸬馈?p>  “公子這是要去趕考么?”旁邊一直坐在扁擔(dān)的買菜人開口問道,破舊的白衫已經(jīng)被染成了各種顏色,細(xì)小黝黑的手臂上已是皺皮累累,生活的風(fēng)雨早已將他壓彎了腰。

  “是的,老人家。”緊靠著老人的書生點頭回答道,“這不快秋試了嘛,我跟幾位好友打算碰碰運氣,見見世面。”

  “讀書好啊,我看比那煉功修氣的強(qiáng),一天就知道謀人錢財,為虎作倀,沒有點英俠志氣?!?p>  得到書生肯定的回答后,買菜人也是來了興致,講起了這南區(qū)的父母官,那是一頓夸,幾人也時不時點頭稱贊起來,尤其是兩位信官時不時雙眼發(fā)亮,臉上榮光煥發(fā),似乎夸的就是他們自己。

  “俗話說得好,為官者,當(dāng)以民為重,這是為官的本分。要是凈做些食民脂取民膏的事兒,不僅是我們自個要受謾罵唾棄的罪,而且子孫后代也會在人前抬不起頭的?!彬镑仔殴僖沧绷酥v話,他身材高大魁梧,這倒是增添了他幾分有形的魄力。

  “不過,想在人皇腳下謀個一官半職,沒有點靈力之術(shù),貴人提點,全靠滿腹經(jīng)綸,飛上枝頭變鳳凰,這還是……哎?!闭f著,虬髯信官又輕聲嘆了一口氣補充道。

  “這話到頭了!”同僚也忍不住應(yīng)和一聲,臉色有些沮喪。

  “大人,您這盡瞎說,這方圓百里啊,這幾年也出過那些所謂的‘修靈之人’??上聢鍪鞘裁茨兀俊辟I菜人有些固執(zhí),繼續(xù)爭辯道,“最后要么缺腿少胳膊的,要么就是杳無音訊,客死他鄉(xiāng),連骨頭都不剩,還不如我。”

  “你看,我一個買菜的呀,我呀,上無老母,下無……子嗣,每天一兩小酒下肚,再炒一小菜,小日子過得也不比那什么云界的差?!辟u菜人從扁簍里提出裝著美酒的竹筒,又抬頭指了指叮咚直響的屋頂,嘴里說得高興,蒼老的臉上卻浮現(xiàn)淡淡的惆悵。

  “哈哈……”兩位信官相視一眼,無奈地?fù)u頭笑了起來,豪爽地回應(yīng)道,“你這老人家說起話來,像是那么回事兒?!?p>  “不過老丈啊,子弟以后做官為臣,沒有點靈術(shù)什么的,就只能像我倆跑跑腿泥子,還要被上頭克扣些口糧呢?!卑资莸男殴贌o奈地嘆了口氣。

  “人啊,不就是這樣磕磕絆絆的么?”

  ……

  被喚作“谷兒”的小孩兒就靜靜地坐在石頭上看著大人們言語,然后漸漸在綿長的雨聲倒在老頭子的身上昏睡過去了。

  綿綿細(xì)雨足足下了好個時辰,雨后的月亮倒是格外的晃眼,透過墻角的縫隙照耀在殘像上。

  谷兒醒來時已經(jīng)是第二個早晨了,而那幾位陌生的客人也早就離去了。

  “師父,你怎么了?”谷兒看著站在門口眺望的老頭子,疑惑地問道。

  “沒什么?!崩项^子沒有回頭,淡淡地回答道。

  “師父,你不太高興么?”谷兒怯怯懦懦地問道。

  “有這么明顯么?”老頭子轉(zhuǎn)過身來,慈和地看著這個自己養(yǎng)了好久好久的孩子,竟發(fā)現(xiàn)他長高了許多。

  是啊,這孩子也會走路了,說話了,老了,真的老了。

  谷兒點了點頭,黑溜溜的眼睛望著老頭子。

  “吃點東西,準(zhǔn)備北上花谷了。”老頭子蹲下身來從包袱里將白面干餅子扯下一大塊遞給谷兒。

  “師父為什么呀?不是說去錢城么?”

  “騙人家的。”老頭笑呵呵地又將一旁的水竹筒拿給他。

  “慢點吃,別噎著了?!崩项^子慈和地望著吃飯的男孩兒,愈發(fā)覺得腰間的那東西越來越重了。

  “谷兒啊,如果師父讓你走師父的路,有一天你如果有那個老農(nóng)兒子一樣的歸途,你會原諒師父么?”

  老頭子摸著腰間的東西,望著狼吞虎咽的男孩,一時間竟恍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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