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上騎射那天,正巧是廖槿的生辰,陽歷九月初九,陰歷八月初三。
可縱然是生辰日,襄池也沒讓廖槿閑著,雖然兩人互相看不對眼,但昨日京城還平靜得很。
今日京郊竟然出現(xiàn)了幾具莫名的尸體,為了京城治安,廖槿只好前去查案。
襄池卻是一臉笑意的望著已經(jīng)離開的廖槿,隨即吩咐了一位太監(jiān),找人跟著他。
馬上騎射被安排在岐街以南的大片空地上,早先這片空地只是一處亂葬崗,經(jīng)過經(jīng)年累月的修橋鋪路,此處如今已然興榮了起來。
它有個名字——叫興榮街。
襄池之所以想把這場比賽安排在這個地方,是因為一件往事。
他神情眷戀,望著他遠走的身影,兩手輕輕搭在那高城之上,身體微彎曲,似又輕薄得很。
他揮手朝著廖槿的身影搖擺幾下,嘴唇微動:“廖槿,對不起?!?p> 我們生來都有罪,得贖。
命運從來都沒有待我如此刻,我登上了許多人眷戀的寶座,看盡了人世間所有的繁華,聽遍了所有阿諛奉承與溫言暖語,我還剩什么?
“我有時甚至在想,人這一生,難道就沒有個好過點的生活?”
的確,我是那個被命運眷顧卻又時刻想在半路拋棄的人。
這一樣,我承認。
襄池微瞇著雙眼,微風順著他耳邊的白發(fā)慢慢逝去,許久許久。
待曇花一現(xiàn)時,他忽然嗤嗤笑了起來,雙手拍打著欄桿,眉眼夾在一起,嘴邊張得老大。
語氣發(fā)狠:“我還有什么沒得到的呢?我究竟還要得到些什么?我居坐在這個位置,非常眷戀的看著你,你肯定知道。
但你不知道的是,我對你的想法。廖槿,其實我對你,并不是像以前那樣的純粹?!?p> 以前,我很傻,總以為那種感情叫做情誼,但現(xiàn)在我卻了解了。
他嗤嗤的笑著,面目猙獰可怕:“我對你,何止是喜歡啊,我明明就是想親手把你從她的手中奪過來,然后讓你看著我,求著我,廖槿,你知道我想這一天,究竟多久了么?”
待廖槿的身影漸漸走遠,襄池的猙獰面目才漸漸消退,又變成了那個娃娃臉的大人。
他穿上那件黃色的長袍,也就意味著好些事情他都只能藏進心里。
世人皆說這王位能給窮人帶來富有,能給富人帶來權(quán)利,能給平民帶來一步登天的可能。
可若真是那樣的話,那些個王帝為何會自愿放棄那些個現(xiàn)實呢。
廖槿在路過莊龍所在的城樓時,他朝他揮揮手,莊龍看見他時眉頭緊鎖著趕緊跑下來。
“將軍?!?p> 廖槿拍拍莊龍的肩膀,低聲問:“我家夫人呢?”
莊龍看看別處,輕聲對廖槿說夫人去找余二公子了。
“找余椹干嘛?”廖槿眉毛一挑,臉色有一絲絲差。
莊龍趕緊給自家主人開脫:“夫人說是要做一件事情,但是沒告訴我?!?p> 廖槿無奈的皺皺眉:“你一會兒去府內(nèi)看看,別讓夫人累著了?!?p> 莊龍一驚:“您知道夫人在干嘛了?”
廖槿搖頭:“無論夫人做什么,都不能讓夫人累著了?!?p> 莊龍趕緊點頭,而后看著廖槿遠離城樓這邊。
他微抿著嘴歪頭想:“怎么將軍的身上帶著的全是頹廢?”
余府。
余歡拉著余椹的胳膊,帶著他走進一間余府的空房間。
余椹不解得看著她,隨后又看見了洛羽:“這是怎么了?”
余歡笑嘻嘻的看著他:“等會兒無論你看見了誰,可都不要驚訝哦。”
余椹有些搞不懂:“我家小余兒這是又在做什么古怪事情了?”
余歡嘿嘿一笑:“稍微等一會兒,一會兒保證讓你吃驚?!?p> 余椹就坐在一旁的石凳上,這間屋子還有一個里屋,洛羽在那屋里。
余歡剛想說什么,就看見三月著急的跑進來,她二話不說拉著余歡就往外面跑。
留下余椹一人吃驚,但它覺得還是不要出去得好,女孩子家家聽聞一則坊間傳聞就是如此般模樣,像極了吃瓜的模樣。
余椹無奈的搖搖頭,卻忽然記起來一件事,“我家小余兒如今可是大好的年紀,而將軍……”
剛剛發(fā)現(xiàn)這件事情的余椹,臉色有些不好看,不好看到了極點。
將軍年紀有些大,于她來講。
而且將軍大概不懂那些兒女情長,將軍不會不懂討好吧。
再說將軍那樣的粗人,我家小余兒可是金枝玉葉般的姑娘,嗯……
將軍有些配不上……
可他轉(zhuǎn)念又想:將軍好像也就年紀大是個粗人不懂談情說愛而且不知道怎樣照顧小余兒,但是,將軍長得極好看。
“將軍儒雅隨和的模樣,倒像極了那些話本里的小生,假如涂上些胭脂水粉的話,哦豁,不得了?!?p> 余椹見自己有些想跑飛了,立刻拉住了韁繩——扇了自己一巴掌。
洛羽一掀開簾子就看見余椹在抽自己,他好笑得說:“哪有自己抽自己嘴巴子的?你莫不是傻掉了?”
余椹見洛羽出來滿身皆是血的模樣——雖然他那身乞丐服也看不出顏色,但他好像看見血色了。
余椹擺擺手,解釋著:“我有點困,扇扇自己防困?!?p> 洛羽再瞧他一眼:“行了,里面那位喊你名字呢,那位也是個了不起的英雄,身上都被石頭穿孔了卻還有一絲氣息??烊タ纯窗伞!?p> 余椹滿不解的朝他點點頭,隨后走向那里屋,直覺告訴他,那人是誰,他肯定認識。
簾子被掀開,余椹被怔在了門外。
他兩眼止不住的掉淚,面前床上躺著那人,是…是他的師兄巫亦啊。
他滿身都是血跡,胸口被穿了一個大孔,袒露胸懷,上面還有針線縫合的痕跡。
巫亦見余椹愣著,他強忍著挪動著身體,嘴角微扯:“余椹。過來。別怕。無事。”
余椹還是沒動腳,從外屋進來的洛羽推著他到床前:“跟個娘們似的磨磨嘰嘰,沒聽見人家喊你吶?!?p> 余椹被推在床沿上,洛羽在給他換件外衣:“你是個愣頭青嘛,看我干嘛,幫把手啊,我一個人能當頭牛使啊?!?p> 余椹聞言,趕緊幫忙給巫亦脫掉那件血衣,透過血衣,可以看見巫亦的上身以前苦不堪言。
余椹偷偷掉淚,眼淚有的都蹭到了洛羽身上,洛羽嫌棄的罵罵咧咧的滾出里屋。
余椹輕輕坐在床邊,看著巫亦胸口的位置,一臉的擔心。
巫亦卻扯扯嘴角:“不疼。別怕。”
余椹看向他,忽然眼淚就止不住的掉,他自己捂著嘴哭。
巫亦艱難的伸出手,但手碰不到余椹的臉:“不哭。不疼?!?p> 余椹點點頭:“師兄,是誰救了你,剛剛那個洛羽先生嗎?”
巫亦搖搖頭,再次扯扯嘴角:“仙女。漂亮?!?p> 余椹一下便了解了,他兩眼淚汪汪的蹭著巫亦的衣擺,像只小狗蹭主人的腿搖尾巴,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