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棋里的開局期是棋局里面最為關(guān)鍵的階段,如果能在開局期就占到哪怕一丁點的優(yōu)勢,通常也會對后面的棋局產(chǎn)生極大的影響?!?p> “因此往往一開局,對弈的雙方就會產(chǎn)生激烈的碰撞?!?p> “圍棋經(jīng)過千年的演化,在無數(shù)先輩的探索和嘗試下,棋壇中出現(xiàn)了一些比較流行的開局定式,這些定式對于雙方來講都比較平衡,算得上是各取所需,同時也得到了絕大部分棋手的認可?!?p> “今天我們要講的是其中的:小飛星定式?!?p> 看著臺上那懷著熟悉笑容夸夸而談的“彌羅”,這種為了照顧新同學而進行的理論講解對于陳濟之來說是每節(jié)課上最枯燥的時刻。
果然,站在講臺上的周益便注意到了此刻正躍躍欲試想要找姚云晨搭話的陳濟之。
往往在這種時候,周益的內(nèi)心是矛盾的。
通常來講,老師一旦遇到這種情況,最好的辦法就是把這位同學叫起來回答一個問題。這不僅加深了同學們對這個知識點的印象,也變相提醒了這位同學要保持良好的課堂秩序,可謂是一舉兩得的好辦法。
可陳濟之是正常人嗎?
這特么老幺蛾子了!
這位一開口,極大可能瞬間就將全場的畫風帶偏。要是指望陳濟之可以好好的回答老師的問題?不好意思,那是小概率事件。
而在周益難得的幾次發(fā)了火之后,他更是發(fā)現(xiàn)了一個悲劇的事情。
這小子還挺記仇。
一旦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去點名批評他,那這堂課的后面就別想安心的上下去了。
現(xiàn)在怎么辦?總不可能任由他在底下堂而皇之的聊起天吧,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陳濟之,你來講一下小飛星定式的下法?!?p> 突然被點到名的陳濟之此刻心里一驚,還有些做賊心虛的他飛快的收回了那只即將搭上姚云晨肩膀的手,接著便起身向著講臺走去。
“小飛星定式是……”
同學們的目光都漸漸集中在了陳濟之的身上。
一旁的周益看著陳濟之竟然全程安穩(wěn)的講完了這段內(nèi)容,他也在心里暗暗的松了一大口氣。
這時,只見陳濟之突然移動了原本小飛星定式上面的一顆棋子,然后又回頭對著大家說:
“但其實我覺得這顆棋子應(yīng)該下在這里。”
周益一時還沒反應(yīng)過來,很自然的就接了一句:
“為什么?”
說完后他立馬就后悔了。
而陳濟之則接著露出了一副古怪的表情。
“你們不覺得,這個造型很像一個…溜溜球?”
溜溜球?
你特么當這是在畫畫是吧?
此言一出,頓時引得全班同學哄堂大笑,而周益的臉色卻是立刻黑了下來。
要忍住,要忍住……
慘痛的幾次經(jīng)驗教訓警醒著周益,此時最好的辦法就是在心里默念三字口訣。
不一會,看著教室又重新回復(fù)了平靜,周益知道自己必須要開口了。
于是他有些咬牙切齒的對著陳濟之說道:
“最近班上來了幾位新同學,陳濟之你去倉庫拿幾副棋盤和棋子出來,放到旁邊的棋室里面去?!?p> 陳濟之聽到后自然是一臉無所謂的走出了教室,他本來就是故意如此,想找個機會出去溜達罷了。
周益一路目送著那個身影逐漸的消失在轉(zhuǎn)角處,他的心情才堪堪平復(fù)下來。如果不是要顧及身為老師的形象,他此時真的很想大聲的吼一聲:
我太難了!
沒有了約束的陳濟之悠哉悠哉的向著倉庫走去,還順便在門口和守門的齙牙黃大爺打了個招呼。
這座體育館只有一個倉庫,此時倉庫的門并沒有鎖。打開燈,里面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體育器材,其中有不少銹跡斑斑的器材上面已經(jīng)蒙起了一層厚厚的灰層,一打開門就仿佛有一股老舊的氣息撲面而來。
陳濟之緩緩向著一個角落走去,那里是專門擺放圍棋器材的區(qū)域。
角落里零零散散的擺放著十多張圍棋專用的矮桌,旁邊疊放著一堆棋盤,以及一個大的箱子里面放著一盒盒的棋子。
與倉庫里其他地方不同的是,這里的東西雖算不上嶄新,但也顯得干干凈凈,明顯是時常有人打理的樣子。
他彎下腰小心翼翼的拿起幾盒棋子。
“一,二,三,四……”
陳濟之一邊拿著,一邊心里默默盤算著一次能拿過去的數(shù)量。
就當他抱起棋子準備趕往棋室時,突然在不經(jīng)意間發(fā)現(xiàn)那角落最深處的一張矮桌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傾斜。而此時彎著腰的陳濟之正好可以看到其中一個殘破的桌角下墊著一本看起來像是“書”的東西。
體育館里怎么還有書?。窟€被人拿過來墊了桌角?
陳濟之從小就對書和雜志這樣的事物充滿了興趣。于是他便放下了手中的東西,推開前面擋路的桌子走了進去,然后從桌底緩緩抽出了那本“書”。
“書”的封面已經(jīng)堆起了一層厚厚的灰,粘連著幾根蛛網(wǎng),中間很大一塊被桌角壓過的部分已經(jīng)裂口,還隱隱露出了里面的一頁,完全已經(jīng)看不清封面的內(nèi)容。
陳濟之朝著它重重的吹了幾口氣,又趕緊捂上嘴避過了濺起的灰塵。他拿手輕輕的抹了抹封面,隨后又小心翼翼的拈起一角翻開。
里面的第一頁也略有破損,但已經(jīng)足夠看清上面的內(nèi)容。
兩個僅有的大字:
棋圣。
陳濟之深深的吸了一口,隨后又有點做賊心虛的偷偷往背后門口的位置打量了一番。
從小在父親陳建國“江湖俠氣”的洗禮下,無數(shù)的武俠故事已經(jīng)深深印在陳濟之的腦海里。論這兩年最火爆的電視劇,那定數(shù)笑傲江湖、射雕英雄傳等武俠題材為最。這其中武俠故事里面的各種奇遇,少年拾得絕世秘籍從而成為一代大俠的故事,早已在家家戶戶中流傳開來。
雖然作為一名優(yōu)秀的少先隊員,要秉承少看電視多讀書的原則,但在這個時代的熏陶下,耳濡目染中也免不了產(chǎn)生一種下意識的反應(yīng)。
“難道我真的是傳說中的主角?”
“但這….這兩個字,我用腳寫都比這個好看點吧?!?p> “寫的也忒丑了啊?。 ?p> 陳濟之小聲的念叨了兩句。
念叨歸念叨,他卻也迫不及待的往下一頁翻去。
“棋史四千年,現(xiàn)留存的有跡可循的拿到棋圣稱號的人,大約有一百余人。”
“棋之大道有七,有近三成的棋圣是以伐道打遍天下無敵手,從而登頂棋圣之尊。”
“古書記載:何為伐,由攻入伐,人戈以伐,號萬軍之征為伐,敗天下之兵為伐,定山河之勢為伐。圖霸者,攻之至勢而為伐。”
“伐道離我還太遠,但我生來就是注定走此道之棋者。”
“有朝一日,我定以伐道登頂棋圣?!?p> “……”
陳濟之瞪著眼努力的認清上面的一個個字跡。
不一會他就抬起頭,又揉了揉干澀的雙眼,略微張著嘴,似乎還沒有回過神來。
這東西,好像是棋匯?
圍棋不同于世界上的其他棋種或者是體育項目,除去開局期和某些特定的角落,幾乎每一盤棋都有著獨一無二性。
這就意味著,除了基本的規(guī)則以外,圍棋老師很難去指導學生應(yīng)該如何有效的去提升棋力,或是遇見哪種棋局應(yīng)該如何做處理,因為圍棋本身包含不可復(fù)制性。
鑒于這種特殊性,棋壇先賢開創(chuàng)了一種類似于寫自傳的方式,將其生涯里下棋之始至終的經(jīng)歷和感悟濃縮于書頁之中,匯集于一冊傳給弟子后人。
而這本留下的冊子,在棋壇被稱之為棋匯。
現(xiàn)代流傳下來的每一本棋匯都彌足珍貴,因為通常來講,只有入道且悟道極深的宗師才會刻意的留下其親手編纂的棋匯,也只有這種濃縮了宗師畢生心血的棋匯才會對后人和弟子產(chǎn)生較大的啟發(fā)。且棋匯里面記錄的東西五花八門,涉及頗多,甚至還包含不少宗師甚至棋圣以往發(fā)生過的糗事。
因此在棋壇里面,非至親者不傳棋匯。
“我就說嘛,我一直覺得我應(yīng)該是天選之子啊。”
“這種事都能被我碰到?”
“哈哈哈哈哈哈哈……”
“從現(xiàn)在開始,姚云晨那家伙,以后我在的地方他最多做個萬年老二?!?p> “古師兄的話,以后我成為棋圣了多指點他兩手?!?p> “彌羅要是知道自己現(xiàn)在正在教一位未來的棋圣,估計……”
此時的陳濟之感覺自己仿佛打開了任督二脈,已經(jīng)開始在腦海里暢想起來。
不知何時,門口竄出一個小腦袋到處望了望,在仔細盯了盯那個此刻有些許怪異的熟悉背影后,剛來的小師弟吳浩對著里面的陳濟之叫了起來。
“大師兄,老師叫你快點搬東西到棋室去,要準備下棋了喲?!?p> 這把還暢游在美好世界里的陳濟之嚇得手一哆嗦,隨便回應(yīng)了一句,便趕忙慌慌張張把棋匯揣進了懷里,又抱著棋盤和棋子走了出去。
來回搬了幾次之后,剛從隔壁上課的教室轉(zhuǎn)到棋室的同學們也陸陸續(xù)續(xù)坐好了座位。陳濟之是最后進來的,只能往最里面空著的位置走去。
在路過姚云晨的時候他稍微停頓了一下,眼睛斜著瞟了瞟坐在矮凳上面的姚云晨。隨后他挺起胸膛、微抬下巴,像一只驕傲的孔雀一般又邁出了步伐。
而此時,正嫌被擋住燈光的姚云晨剛抬起頭,恰好看到了這一幕。
他也頓時感覺有一些摸不清頭腦。
“怎么回事?”
“我怎么感覺好像被他鄙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