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不共此山齊,山靄蒼蒼望轉(zhuǎn)迷。
遠(yuǎn)看那層巒疊嶂的山峰被薄薄的云霧籠罩著,高聳的山巔跨過云海,仿佛是一位頂天立地的巨人披上了一層朦朧的紗衣。
一顆顆晶瑩的朝露順著葉片流下,砸在那深青色的石板路上,發(fā)出了嘀嗒嘀嗒的聲響。
這條石板路環(huán)繞著山峰通向山頂,路的盡頭是一座古老的石亭,而在石亭下擺放著一張棋盤,看起來也有了不短的年頭。
一位身著青衫的青年正靜靜的站在亭里,面無表情的注視著那空蕩的棋盤,好似是在思考著什么。
隨著石板路上漸漸傳來了腳步聲,這也打斷了青年的思緒。
他回過頭,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者向著他走來。
此刻,老者的神情中流露著濃濃的憂傷。身邊熟悉的人都知道,這種情緒已經(jīng)多年來不曾出現(xiàn)在這位的身上,畢竟這位可是真正站在了山巔的人。
他,是棋壇的信仰,是這片大地的驕傲。
當(dāng)代棋圣:
李田生
曾經(jīng),這位“棋圣”的名字還受到過不少的非議。
在很多人眼里,這樣巔峰的人物不應(yīng)該有一個如此土氣的名字,或者至少要去更為一個略顯風(fēng)雅的名字,以此更能流芳百世。
而他聽到這種言論后,卻僅僅是淡淡的回應(yīng)了一句:
“我為棋圣。”
以棋圣之尊,何時需要在乎他人的看法?
此言一出,一時竟引得所有人啞口無言,長久以往也再無人去談議此事。
“棋圣”尊號是圍棋界至高無上的榮譽,無數(shù)棋壇學(xué)子都視其為畢生的追求。
可棋圣唯一。
棋圣,便代表了當(dāng)世第一。
這樣一位當(dāng)下的傳奇人物,此時卻兩眼布滿了血絲,神態(tài)里顯露著深深的疲憊,明顯是一副好幾天沒合眼的樣子。而他卻又死死的盯著眼前的年輕人,仿佛是想要將這張臉深深的印在腦海里一般。
“你…真的決定了?”
李田生的聲音此刻顯得格外的沙啞,還帶著一絲顫抖,毫無丁點平日里棋圣的威嚴(yán)。
而當(dāng)對面的青年聽到李田生的話后,竟好似突然解脫了一般,明顯感覺松了一大口氣。因為他太了解眼前這位自己最尊敬的老師了,老師此時這樣的表現(xiàn)代表了這幾日他與老師之間爭論的那件事,終究還是得到了老師的同意。
他緩緩點了點頭,那張萬年不變的臉上終于有了不一樣的神情。
可那是一種怎樣復(fù)雜的神情啊。
解脫、歡喜、向往、期待,還帶著一丁點遺憾,當(dāng)然最多的卻是一種堅定。
李田生看著眼前這位門下最讓自己驕傲的弟子,他知道自己的這個徒弟在當(dāng)下的這一批年輕人中的威望何其的高,可謂是絲毫不比自己“棋圣”的名頭差。他更知道,自己這個徒弟的內(nèi)心是何等的孤傲,現(xiàn)在自己已經(jīng)基本不可能再去動搖他做那件事的決心了。
于是,李田生只好繼續(xù)追問起來:
“有人選了嗎?”
在青年這次長達兩年的出游歸來后,第一時間便找到自己老師提及了那個極其大膽的想法。李田生當(dāng)時僅僅聽了開頭就大概猜到了他的想法,并立刻就堅決的否定了,從而也開啟了兩人長達多日的爭論。
既然此時已經(jīng)事不可變,那么現(xiàn)在作為老師的他需要知道最詳細(xì)的情況。
青年并沒有第一時間答復(fù)他的話,而是轉(zhuǎn)頭望向了遠(yuǎn)方的云霧。
在李田生的印象里,今天可能是自己這個教導(dǎo)了十余年的弟子神情變化最多的一天。
此刻,青年的臉上竟?jié)u漸露出了一絲罕見的笑容。
這位年僅二十出頭的的青年,在這兩年的游歷中走過了不少的地方,也經(jīng)歷了許多大大小小的事兒。其中最讓他感興趣的,卻是航游至鄰國時遇到的一位看起來同樣年輕卻又顯得風(fēng)采獨一的那個人。
他還清晰的記得,第一次遇見那個人時,是在另外一座舉世聞名的山峰之上。
他早早的就聽說過那個人的大名,不遠(yuǎn)萬里的跑到那個國度去,原本也希望見一見這個比他要年長幾歲的傳奇人物。
算起來,他們之間本還有著極深的淵源,只可惜陰差陽錯下,直到幾個月以前倆人才初次見面。
直到遇見那個人后,青年心中原本只是堪堪萌芽的計劃才終于補齊了最后剩下的一環(huán),也同時讓他更加堅定了去做那件事的決心。
青年默默的回想著和那個人相遇時發(fā)生的點點滴滴。
還真是個有趣的人??!
他在心里贊嘆了一聲,便轉(zhuǎn)頭跟老師細(xì)細(xì)聊起了他的計劃。
……
李田生仔細(xì)的聽完了他的想法,眉頭卻皺得更深了。
在李田生看來,這根本就是一場天大的豪賭。有些事情固然必須有人去做,可當(dāng)事情真的發(fā)生時,他卻萬萬也不愿相信這個人會是他最疼愛的弟子啊。
一位僅僅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正逢意氣風(fēng)發(fā)之時,卻要為此賭上一生的命運。
這需要何等的勇氣?。?p> 想到這里,李田生的心里對這個弟子的愧疚卻更深了,但他強行按捺住了這種情緒,因為他還需要最后確認(rèn)這個計劃中最為關(guān)鍵的一個點。
“你現(xiàn)在的實力如何了?”
青年此時又回到了那種無比平淡的狀態(tài),即便是如此重要的問題,他都好像提不起興趣。
但他卻淡淡的說出了一句驚世駭聞的話:
“我讓這天下人一子又何妨!”
一時間,整座山峰都好似隨著他的這句話而安靜了下來。
讓子?
讓子可是圍棋中不常出現(xiàn)的情況。只有當(dāng)兩方實力差距較大時才會出現(xiàn)讓子。
而越是頂尖的棋手,越不可能出現(xiàn)讓子的說法。
他竟要讓天下人一子?
青年的這番話可真的是霸道無邊!
“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李田生竟然放聲狂笑起來。
那狂放的神態(tài),不羈的聲調(diào),直到此刻他才完全的流露出了身為“棋圣”的威嚴(yán)。
在青年很小的時候就已經(jīng)拜入了他的門下,這個弟子特別清楚老師的脾氣,他也同樣深深的了解這個弟子。
青年的棋道天賦可謂是絕頂,而他從小就不太在意他人的眼光,總是用一個最平淡的語氣說出最豪放的話,一路走來也因此得罪了不少的棋壇中人。
但,他卻總是一次又一次的用事實痛打了那些質(zhì)疑他的人的臉。
他向來,說到做到。
其實很少有人知道,早在三年前,已漸年邁的“棋圣”就已經(jīng)不是眼前這個弟子的對手了。那個時候,這個弟子就已經(jīng)摸到了棋道最高處的那一道門檻。
那道門檻,即使是作為“棋圣”也大多都可望不可即。
李田生此刻無比的自豪,青年口中那無比霸道的話讓他確定了青年現(xiàn)在的實力。誰能想到他的這個弟子竟已經(jīng)悄無聲息的跨過了那道門檻,站到了即便是橫跨整個棋史都算得上的最頂峰。
這可是他自己窮極一生也都做不到的。
這樣一來,那件原本絲毫不可能完成的事兒,也稍微露出了一丁點希望。
李田生總算是打消了最后一絲原本還想去阻止這個弟子的念頭。
他靠近青年,一把緊緊的抱住了他。
兩個人就這樣無聲的過了好一會。
“去吧,做你想做的事?!?p> 李田生拋開了剛才所有的負(fù)面情緒,此刻他只想去堅定的支持、鼓勵這位他最看重的弟子。
青年聞言,卻并沒有說更多的話。
他的雙膝重重的磕在了堅硬的石板上,繼而俯首,跟這位影響了他一生的人做著最后的告別。
隨后他站起身,堅定的朝著山下走去。
在剛剛越過他老師的身邊時,忽然一只手又重重的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放開干,萬事有我?!?p> 耳旁,傳來了他最熟悉的那個聲音。
青年沒有回頭。
因為這一刻他終究再也憋不住,剎那間淚流滿面。
而他卻看不到,站在他身后的李田生已經(jīng)悄悄捏緊了一直藏在背后的那只手。同時,兩行清淚從這位“棋圣”的臉上靜靜的流淌下來。
就好似在無聲的述說著他的不舍。
樹上老麻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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