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胸懷廣闊,呼吸均勻。透過她單薄的衣襟,我看到了她微隆的胸脯和雪嫩的皮膚。
毫無疑問,她的健康狀況是一個謎。但從這懷中的溫度來看,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
少女的雙手扶住了我的頭顱,自然的姿勢形成了膝枕。我如同嬰孩般,睡在她柔軟的身體里。
不知過了多久,女孩拍了拍我的臉,使我從短暫的安睡中醒來。淚痕猶存,仿佛我哭了一整夜。
“謝謝?!蔽倚臐M意足地補上了道謝,只覺得這短暫的時光是如此之漫長。“不用謝,舉手之勞?!?p> 終于,我得以遇見我新生命中第一個生物,得以以人類的語言第一次同他人交流。我的表情逐漸恢復了平靜,四肢的伸展更是令人吃驚。
我已經(jīng)漸漸淡忘了牛車的顛簸——就如同我忽視了表兄的另一面。在印象中,表兄并非生來就異于常人。在很長一段時間里的表兄是孤獨的,叛逆的。他的父母都是讀書人,對表兄的要求很高很高。他們希望表兄成為神。
但神不是他的愿望。神應該是他的奴仆。
表兄曾說,只要我想,他可以替我摘下星星——當然,只是兒童的玩笑罷了。但是自那之后的每一個生日的凌晨,我總能看到一顆明亮的星星拖著尾巴劃過。
是啊,表兄,就是我的流星,是我夢里夢外的守護者。表兄,我好想你。
“誰是你的表兄?”少女疑問道,“你們讀書人之間都是以兄弟相稱的嗎?”
“不,他是我最親密的人?!蔽曳裾J道,“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回家?!薄罢l的家?”“我的家?!?p> 終于,牛車駛出了森林,開上了一條很明顯是被人畜踩踏而出的小徑。
一望無際的黃色草原映入我的眼簾。少女停住牛車,讓它小憩片刻。
多么溫順的母牛,雖是牲畜,濕潤的大眼里卻布滿了溫柔。陽光下,萬物都變得柔和,靈長遍布,生機盎然。
少女說,她不知道自己的來歷,只是和父母相依為命而已。她說她并非生來就食土,而是遭遇了某種“事故”,歸來后便形成了這種怪異的習慣。
除此之外,她的身體變得柔韌,具有了在樹林里快速穿梭且保持平衡的穩(wěn)定力,以及可以同生物溝通的心靈感應,但相應的是她的身體會隨著虛弱比如饑餓等狀態(tài)變得老化,并且她的兩只手掌,永遠失去了它們本來的面貌。
一雙粗大的手,就是她的家族的特征。如今這個家族僅剩母女兩人。聽到這兒,我又無語了。
我想起了我當主播的那段日子,我接觸過的一個故事。在核電站工作的工人,意外失去了視力,無論如何都查不出病因,最后醫(yī)院給出的理由是勞累過度,讓他開中藥吃,在家好好調養(yǎng)。
最后他回了老家,在家鄉(xiāng)的中藥鋪請了一位老郎中,郎中望聞問切,完了只是搖頭。工人看不見他的動作,急忙詢問郎中情況如何,郎中卻起身離去,一走就是二十年。
次年,工人因心病成疾,在家中飲酒過量而亡。留下的遺囑因字體歪七倒八過于雜亂,無法得知具體內容。
二十年后,一位有心的年輕人再次找到了老郎中,想要得知當年老郎中到底有沒有給工人開藥。結果,郎中只是給了工人四個大字,“好自為之?!?p> “老天有眼?!崩芍羞@樣告訴年輕人。后來他轉述給我時,話里話外都充滿著不解。
他說,傳說那個工人曾經(jīng)在工友的防護服里做過手腳,只因工友即將升遷離開前線;而他并不知道,工友在他下手之前,就已經(jīng)病入膏肓,無藥可醫(yī)。
工友是他的老鄉(xiāng),更是他一輩子的摯友,沒有工友就沒有他這口飯吃。在那個年代,一個崗位可以值一戶人家的命。傳說的末尾,人們都相信,那位病入膏肓的工友,在死前回到了故鄉(xiāng)。而那老郎中,正是工友的父親。
雖然故事情節(jié)豐富,卻還是遠遠不如現(xiàn)實來得離譜。在我面前的這個少女,滿臉純真;可一雙粗糙的大手,與一個非土不食的胃,與她的美麗格格不入。
少女應當是美麗的,可生活只有殘酷。
我很想同情她,但是我不想盲目地做出判斷。我極期待與她的家人碰面。
“無義村”——她的家就在這個破敗的小村子里?!盁o義不是無心,”少女說,“我們依靠自己也能活得很好?!迸\嚥荒荛_進村子,因為規(guī)定,但我卻覺得是村門太狹窄導致牛車無法開入。不僅如此,村門上爬滿了青藤,且顏色怪異,應該是由完全不同的材料混合而成。遠看是一個整體,但近看卻如同拼圖一塊一塊堆疊而成。
“跟著我,不要亂看?!鄙倥嵝训?,“神情自然一點,讀書人也常來這兒借宿?!?p> 于是我被她牽著手,慢慢走進了村門。
不出十步,我就發(fā)現(xiàn)了——她在撒謊。
微開的村門,在我背后轟然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