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長寧所說,那天何進在冀州節(jié)度使府偷偷摸摸地找了半日,累得腰都直不起來也沒有找到任何蛛絲馬跡。告示一貼出,過了許久擔驚受怕日子的百姓們知道漠沃歸降后,一個個喜笑顏開,舉城歡慶。
這樣一起熱鬧的機會陸湛自然不會放過,硬拉著長寧在人堆里跟著鬧了一晚上。若不是第二天長寧接到大祭司商絳羽的密信讓她帶人速歸,陸湛還能跟她玩上好幾天。
這次回去長寧和陸湛跟著大軍一起出發(fā),速度自然比來時慢了許多。此時帝京已經(jīng)醞釀著風暴,就等著局中人歸來。
問卜臺,念室。
商絳羽這輩子除了皇帝召見還有早年因為長寧去過幾次幽州以外,就沒有離開過問卜臺。哪怕是在問卜臺,她大多數(shù)時候也都待在念室,極少出去。
此時商絳羽手里捏著兩封信報,一封是長寧的,另一封是問卜臺派去冀州的密探的。
紅葉侍立左右,商絳羽快速看完手里的兩封信報,內容大致相同。她挑唇一笑,手上一個用力,兩張紙瞬間化作灰燼。
紅葉問道:“大祭司,少祭司在信上說了什么?”
商絳羽笑道:“那丫頭想讓我救下漠沃部落那群人,也不是什么難事。好歹她也是我唯一的徒弟,我自然不會在這些小事上薄待了她。你準備一下,到時向皇上進言,就說最近帝星異動,不可多添殺戮?;噬献钤谝膺@個,肯定不會再動殺人的心思?!?p> 紅葉行了一禮,道:“是?!?p> 想到密探傳來的消息,商絳羽哂笑道:“那衛(wèi)陵也真是官越大越貪,都到這個位置了還想著怎么撈錢。等長寧他們回來把這事一公開,雖然沒有什么東西可以指證他,但就他那德行朝野上下誰不知道?準是他在背后授意的!也不怕滿朝文武笑掉了大牙?!?p> 紅葉笑著附和道:“那衛(wèi)陵到底是寒門出身,眼皮子就是淺。當年若沒有沈博謙扶持,他算什么?”
商絳羽聽后一頓,隨即冷笑道:“是啊,他算什么?他現(xiàn)在又算什么?不過是皇上身邊一條聽話卻不聰明的狗。這種狗,最討人喜歡了?!彼謫柕溃骸皩α?,長寧說大概還有七天就回來。七天以后是什么日子?”
紅葉想了想,道:“是十五呢。”
商絳羽唇邊的笑意一下子就消失了。
“十五?!鄙探{羽神色晦暗不明,“還真是巧啊?!?p> 衛(wèi)陵那邊因為有何進所以也提前知道了一切,衛(wèi)陵氣得暴跳如雷,一下子把書案上的筆墨紙硯全都掃落在地。張信堯害怕得瑟瑟發(fā)抖。
“岳父?!睆埿艌蝾澛晢柕?,“事情敗露了。私運鐵礦可不是小罪名啊?,F(xiàn)在咱們應該如何是好?”
衛(wèi)陵咬牙道:“慌什么?何進說了,那楊光年還是顧念著他的老爹老娘把賬本毀了,他在府里找了許久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現(xiàn)在死無對證,給我把心放到肚子里。就算鬧到皇上那里又能怎樣?沒有證據(jù)誰能治我的罪?”
聽衛(wèi)陵這么一說,張信堯稍稍安下心來。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道:“岳父,何進說他什么也沒找到?”
衛(wèi)陵點頭道:“是。”
張信堯有些慌了,“不對岳父。那楊光年是岳父一手提拔上來的,當初岳父看中他就是因為他那份謹慎小心。跟漠沃做私運鐵礦交易這么大的事他怎么可能不留下點什么?”
衛(wèi)陵一聽張信堯的分析也覺得有理。這種事決不能出任何岔子。他瞬間手腳冰涼,道:“你說的對,楊光年那蠢貨怎么可能不做任何防備?何進才智出眾,若是連他都沒有找到的話,恐怕就是有人捷足先登了。”
有人先拿到了?張信堯的腿瞬間軟了,衛(wèi)陵臉色也有些灰白。若是政敵,把這事揭到皇上面前,怎么可能有衛(wèi)氏的好果子吃?
“岳父,”張信堯靠近衛(wèi)陵,目光陰寒道,“何進說只有少祭司葉長寧還有信陽侯陸湛知曉此事,干脆我們一不做二不休,直接......”
“不可!”
衛(wèi)陵怒氣沖沖地瞪向張信堯,道:“此時我衛(wèi)氏正在風口浪尖上,若他們出了事皇上第一個會懷疑誰?再說了,是不是真的有這么一個東西咱們也不知道。我們跟葉長寧往日無冤近日無仇,害我們對她沒什么好處。至于那信陽侯更不必理會,一個花花公子會兩招功夫就以為自己如何如何了不起了?他脫離朝局多年,不懂這里面的彎彎繞繞,也沒這個本事。”
“看來,在咱們這位少祭司回帝京之前,要探探她的底了。這件事你來安排,務必要周全?!?p> 張信堯答道:“是?!?p> 雖然在他看來衛(wèi)陵分析的沒什么問題,可他還是隱約覺得不對勁。
張信堯道:“岳父大人,若沒別的事,小婿就先下去了?!?p> “等等?!?p> 衛(wèi)陵語氣不善,張信堯驚得腳步一頓。
“岳父還有什么吩咐?”張信堯冷汗直冒。
衛(wèi)陵看著他,目光里帶著威壓,還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思。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些無奈道:“雖說男人三妻四妾也實屬正常,但知薇才是你的結發(fā)妻子,許多時候你胡鬧也要有個度。”
衛(wèi)知薇正是衛(wèi)陵的長女,張信堯的夫人。張信堯貪花好色衛(wèi)陵不是不知道,但這種閨房秘事只要張信堯做得不是那么過分衛(wèi)陵也沒辦法管,最多也就是不痛不癢地申斥兩句。
看樣子家里那只母老虎又向她爹告狀了,張信堯想道。這種私事總是被衛(wèi)陵提出來訓斥張信堯也是敢怒不敢言,他不就是昨天又找了兩個青樓女子歡鬧了一夜嗎?看在她的面子上連通房的名分都沒給,結果今天一大早那衛(wèi)知薇就跑來跟他鬧了許久,這次又跑回娘家告狀,真是越來越不識抬舉了。
想到衛(wèi)知薇,張信堯就一陣頭疼。那母老虎哪有那些嬌嬌媚媚的妖嬈女人嫵媚多情?要不是她是左相千金,他就算不殺了她也要休了她。
張信堯眼中瞬間閃過一抹狠厲,很快恢復如常,耐心地給衛(wèi)陵賠不是,直到衛(wèi)陵神色緩和了些他才離開。
相比左相府主人的愁云慘淡,另一邊的葉宅可是忙碌得很。
長寧的書信老早就傳到了蘭嫣和梅若的手里。雖然她們一直都知道長寧在冀州平安無事,但看不到真人心里還是不踏實。這下好了,長寧總算要回來了。兩個丫頭歡欣鼓舞,早早準備了長寧喜歡的東西等她回來。
“蘭嫣,姑娘喜歡的芙蓉糕我備了一些。姑娘的房間雖然咱們也一直收拾著,但我還是新添了些東西,姑娘看著也高興些。還有衣服也準備好了,你再幫我看看,還有什么需要準備的?”
梅若一邊問旁邊的蘭嫣一邊東走西看地檢查著,唯恐落下什么。
蘭嫣盯著手里擦著的花瓶道:“基本差不多了。對了——”
蘭嫣突然想到一件事,“姑娘的安息香差不多快用完了,我趕緊再去那家藥鋪配一些,免得姑娘回來又睡不好了?!?p> 說著蘭嫣就丟下了手中的花瓶,風風火火地跑了出去,只留給梅若一個蹦蹦跳跳的背影。梅若忍俊不禁,這丫頭,從小到大聽風就是雨的性格算改不了了。
仁和藥鋪。
這是整個帝京最大的藥鋪。長寧睡眠不好,蘭嫣一直把這事當成頭等大事放在心上,零零總總去了仁和藥鋪許多次,那里的伙計掌柜早就認識了這位出手闊綽的姑娘。
這不,蘭嫣一進去掌柜的就迎上來熱情地道:“蘭嫣姑娘快請進,您可有日子沒來了!姑娘您稍坐,小人這就讓伙計給姑娘上今年的新茶?!?p> 掌柜的一面客套一面把蘭嫣請到座位上喝茶,殷勤地笑道:“姑娘,這次可還是按照老規(guī)矩辦?”
蘭嫣喝了口茶道:“還是要你們家的安息香,不過劑量要平時兩倍。我家主人點著這香睡得不錯,這些賞給你。若是以后還用得好,自然有更多的好處賞你?!?p> 掌柜的連忙接過蘭嫣給的荷包,輕輕顛了顛,分量果然不輕。一張皺紋滿布的老臉登時笑成了一朵皺巴巴的菊花,連連點頭道:“姑娘盡管放心,府上貴人看得起我們這藥是小店的榮幸。今后但凡是姑娘的藥小店一定更加盡心盡力,絕不讓貴人失望?!?p> 蘭嫣笑了笑,這些市井之徒不給些甜頭很難能盡心辦事。蘭嫣看破不說破,道:“有勞了?!?p> 掌柜的點頭哈腰道:“豈敢豈敢。姑娘先歇一歇,小的這就讓人把姑娘的安息香包好送來?!?p> 掌柜的走了以后蘭嫣就坐下喝茶等著安息香。這時一個伙計把一個雕刻精致的大盒子報到了柜臺上,一陣淺淺淡淡的幽香傳來,蘭嫣瞬間瞪大了眼睛。
“等等。”蘭嫣興奮地叫住了那個伙計,眼神放光。
伙計一看是貴客,絲毫不敢怠慢,趕忙放下盒子面向她問道:“不知姑娘有何吩咐?”
蘭嫣快步走到柜臺邊,緊緊盯著那盒子根本移不開眼睛。她精通醫(yī)理,許多藥材她一聞便知。剛剛那股香味她就聞出來了,這盒子里的可是個好寶貝。
掌柜的一直注意著蘭嫣的動作,見狀立馬跑來陪著笑臉道:“姑娘,您這是?”
“掌柜的,”蘭嫣干脆把手搭在了那盒子上,看著那掌柜的笑道,“這里面的是不是無憂花?”
掌柜的有些詫異,沒想到蘭嫣小小年紀只靠聞就猜了出來,討好一笑道:“姑娘好靈的鼻子。您果然是見過世面的人,這么短的時間內就猜到了這是無憂花?!?p> 這無憂花可是難得一見的珍品,關鍵時刻還可以保命。而且那花香氣濃郁,一定是上品。這樣可遇不可求的機會,蘭嫣怎么可能錯過?
蘭嫣對那掌柜的笑道:“既然掌柜的也承認這是無憂花,那我可要定了。你開個價吧?!?p> 萬一以后姑娘遇到不測,也能多一重保障了。蘭嫣想,她這輩子就是為長寧活著的。
“這個......”掌柜的面露難色。
“怎么?”蘭嫣問道,“難不成你不想賣?”
“不是不是不是?!闭乒竦倪B連擺手。這姑娘氣質非凡,絕對不好開罪。掌柜的擦著冷汗道:“是......是在您之前,有人已經(jīng)將它買下來了。您看......”
“什么?”蘭嫣挑了挑眉,沒想到有人提前下手了。雖然這花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主了,但是誘惑實在太大,蘭嫣不想放棄。蘭嫣盡量為自己爭取,軟軟糯糯一笑,靠近那掌柜的商量道:“這樣,不管那人出了多少錢,我都雙倍給你,你就把它賣給我。他如果來找你麻煩的話你也只管來找我,我一定幫你擺平,如何?”
掌柜的遲疑了許久,才對蘭嫣說:“姑娘,若是別人,就憑姑娘對小店的照顧小的肯定就給您了。關鍵是......”
就在此刻掌柜的猶豫不決的時候,一個身著青衣的年輕公子進來道:“掌柜的,我的無憂花今日可到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蘭嫣有些不悅。那掌柜的猶猶豫豫不賣給她八成就是因為對方身份高貴得罪不起??伤齻儐柌放_少祭司的名號也不是吃素的。為了她家姑娘,今天一定要把這無憂花搞到手。
想到這,蘭嫣還有些嬰兒肥的小臉立馬鼓起來,抱著胳膊氣勢十足地道:“喂,你是誰?”
蘭嫣身材嬌小,長相也偏可愛靈秀。那青衣公子挑唇笑了笑,呦,今天運氣不錯,還碰到一個可愛秀氣的小姑娘。
他身上仿佛還帶著淡淡的書卷氣,清雋儒雅。聽到蘭嫣這挑釁的話也不惱,做了個揖道:“鄙人姓謝,單名一個濟字。不知姑娘有何貴干?”
蘭嫣面上不顯山不露水,但心里的那只可愛鬼已經(jīng)嘟起了嘴巴——原來是信陽侯府的那個大夫,還是個什么什么神醫(yī),怪不得掌柜的不敢隨意轉賣。
可身為少祭司祭侍的蘭嫣也不可能就此認輸。于時,蘭嫣抬起小下巴,小手往盒子上一拍,氣勢十足光明正大地開搶,“這個我要了。錢,給你;花,放下?!?p> 那表情,那神態(tài),蘭嫣小可愛把拽上天的模樣學了個十足十,一下子鎮(zhèn)住了所有人。
謝濟:“......”
掌柜的:“......”
伙計們:“......”
今天這店里來的不是個女土匪?
頭一次遇上能拽成這樣的女人,謝濟心里的火氣也被勾起了幾分。他咧開嘴一笑,邁開長腿幾步就走到柜臺邊,一只手也拍在那盒子上,聲音有些冷硬地道:“我若是不讓給你,你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