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湛冷聲道:“我怎么知道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這番作為已經(jīng)觸及了我大齊的底線。部落長以為,就憑漠沃部落的這些精銳能在我大齊鐵騎手底下討到多少便宜?”
“莫非,你是打算把家底都拼光了才肯甘心?”
部落長明顯有些慌了,可還硬撐著,“癡人說夢。帝京遠在千里,你們皇帝就是想派人來也是鞭長莫及。等我們回了草原,他又能那我們怎么樣?”
長寧懶得再和他打太極,冷笑道:“好個不見棺材不掉淚的!你現(xiàn)在大可以派人去查探一下,看看我朝鄧將軍的大軍還有多久能到。”
部落長嚇得渾身一顫,面前這姑娘敢這么說,想來也沒有多遠了。
都怪他輕信了那個楊光年的話。什么朝廷里有人庇護,絕不會泄露出去,讓他放心?,F(xiàn)在好了,他放心了,沒讓人關(guān)注,結(jié)果捅出了一個這么大的簍子。他娘的全是狗屁。
漠沃騎兵再厲害,也絕不是齊軍的對手。等齊國軍隊一來,漠沃斷無勝算的可能。鐵礦的事情再被查出來,到時恐怕漠沃所有人都要人頭落地。部落長說話的底氣已經(jīng)沒先前那么足了,“那你們想要怎么做?”
陸湛道:“簡單。你和楊光年之間的勾當(dāng)我們一清二楚,把那本賬本交給我們,不要負隅頑抗直接投降。我保你們漠沃部落所有人都能活命。”
果然,他們就是沖著這件事來的。陸湛在漠沃的絕境面前擺出了一條康莊大道,部落長已經(jīng)動搖了。但是賽爾還是懷疑道:“我們憑什么相信你們?還有,到現(xiàn)在我們都不知道你們究竟是誰。既然你們想要我漠沃歸降,那么是不是也該表現(xiàn)一下你們的誠意?”
陸湛站起身拱手道:“好說,在下當(dāng)朝信陽侯陸湛?!?p> “你就是陸湛?!”
部落長感到不可思議。傳說中的信陽侯不就是個長得特別好看的酒囊飯袋嗎?怎么眼前這個,武功這么好,頭腦又聰明。如果他是酒囊飯袋的話那天下人豈不是連酒囊飯袋都不如?
但齊國的情況他大概還是知道的,他皺著眉頭道:“就算你是信陽侯又能怎樣?信陽侯也不過是個富貴閑人,怎么可能有這么大的權(quán)力保住我們?nèi)???p> 長寧一聽這話突然熱血上頭,坐不住了。
她立馬站起身來走到陸湛身邊,跟他并肩而立,倨傲地看著部落長,從衣袖里摸出一個盒子,冷冷道:“那你看它,有沒有這個本事?!?p> 長寧干凈利落地打開盒子拿出里面的東西。這一次部落長嚇得瞪大了眼睛,直接跪地行禮道:“不知尊駕前來,先前多有得罪,還望少祭司海涵?!?p> 賽爾和葛琳娜跟著父親跪下,看著長寧也是瞠目結(jié)舌。
長寧手里拿著的就是那纏銀的曼珠沙華耳掛,自她被封為少祭司掌管侍神衛(wèi)開始,天下就沒有人不知道這個耳掛。
部落長嚇出了一身冷汗。這耳掛絕對沒有問題,天下除了大祭司和少祭司以外,沒有別的女人敢使用彼岸花的花紋。問卜臺的少祭司在大齊絕對是權(quán)力中心的人物,怎么開罪得起?同時他也有些慶幸,少祭司出馬,看來他們漠沃有希望了。
長寧冷冷道:“怎么樣?你說信陽侯的話可不可信?”
部落長連連點頭,“可信可信,在下答應(yīng)歸降大齊,賬本立刻就給二位拿來?!?p> 趁著他們忙活的時候,陸湛偷偷拉著長寧的衣角揶揄道:“還是少祭司厲害,一出手就不同凡響?!?p> 長寧笑罵道:“油嘴滑舌?!?p> “哈哈?!标懻啃Φ脹]心沒肺。
可是長寧看著他卻有些惆悵。
長寧知道,他很好。他出身勛貴,武功高強,心思縝密,也有保家衛(wèi)國的雄心,本應(yīng)該受到重視和尊敬??删鸵驗槊\和皇權(quán),他不得不收起自己所有的鋒芒,當(dāng)一個世人覺得逍遙但他自己委屈的閑人。
現(xiàn)在周圍沒有人,長寧突然沒辦法抑制這份難過,輕聲問道:“你,你有沒有埋怨過命運的不公平?”
聽她這么問,陸湛一時間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先愣了一下,才笑著回道:“你是不是指天下都在傳我是個除了眠花臥柳、倚紅偎翠以外什么都不會的浪蕩子?”
長寧沒有回答,只是一直緊盯著他,眼神里帶著不甘,為他感到不甘心。
陸湛笑著拍了拍她的頭,道:“長寧,對我來說,那些外人的眼光評價都無關(guān)緊要,我從未因此難受過。至于命運……”
陸湛別開頭,看向前方。也許是因為他和她在一起時總是低下頭配合她,直到現(xiàn)在長寧才發(fā)覺,陸湛真的是身量修長之人。
陸湛看著前面,聲音堅定地說:“我從不信命,我的命運、我的生活、我的選擇從來都只是掌握在我自己手里。那些所謂的命中注定的后果我一概不信?!?p> 不信嗎?長寧晃了晃神,慢慢地才露出一抹淺笑,“嗯,不信?!?p> 陸湛低頭看著她,也露出一抹笑容。
是啊,什么命里注定,什么命該如此,沒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誰也不能知道結(jié)果如何。草率地早早放棄一切可能,那才是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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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落長的動作很快,第二天天亮的時候已經(jīng)把一切都打理妥當(dāng),只等著長寧和陸湛過目。
陸湛和長寧瞧過后覺得沒問題,安撫住漠沃部落后就要離開去找鄧績。在他們離開之前葛琳娜還特意來見了一面。只是這次的葛琳娜沒了原先的大大咧咧,說話謹慎了許多。
“真沒想到你們的身份如此顯赫?!备鹆漳认乳_口感慨。
長寧回道:“什么顯赫不顯赫,人后都不知道要受多少罪?!?p> 葛琳娜長睫一閃,沒有搭腔。忽然她問道:“你們最開始的打算就是勸降嗎?”
長寧不想隱瞞,坦誠相告,“不是。我們最開始的打算是聯(lián)系鄧將軍里應(yīng)外合殲滅漠沃?!?p> 葛琳娜身子一顫,到現(xiàn)在還有些后怕。
陸湛笑道:“我們最開始是這個打算,但那天你告訴我們你不喜歡殺戮,我們也不想看到血流成河的慘相?,F(xiàn)在這個情況,對誰都好?!?p> “況且,”長寧接道,“那天在出口的時候,你故意把消息放給我們,但還是悄悄用眼神提醒我們。你不想殺人,就沖這一點,我們也不殺漠沃的人?!?p> 葛琳娜笑了笑,“我也就能做這些了。不過……”
葛琳娜的眼睛里帶了探究,“既然你們不是夫妻,那你們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啊?”
她這話把長寧和陸湛都問得一愣,長寧下意識地回道:“朋友。”
陸湛聽見這個回答后雖然明白以長寧的性格不可能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對他產(chǎn)生什么情誼,但還是忍不住有些惆悵。
“那你呢?”葛琳娜看向陸湛。陸湛想了想道:“她是我非常重要的人?!?p> 長寧捻著衣角的動作一頓。
觀察到兩人之間的微妙氛圍,葛琳娜沒有說話。
半晌,葛琳娜站起身,有些惆悵,“時間不早了,我要走了?!彼o了長寧一只小荷包,輕聲道:“送給你,算是紀(jì)念?!?p> 長寧一愣,還從來沒有人送過她什么禮物。她匆忙接過,道:“多謝?!?p> 葛琳娜笑了笑,又轉(zhuǎn)臉去看陸湛,恢復(fù)了平日的古靈精怪,臉上笑容加大,“喂,陸湛,你真的是我見過的最美的人。”
“啥?”陸湛驚得滿臉黑線。
最美的人?
這丫頭說他長得......美?
難道不是玉樹臨風(fēng)溫文爾雅風(fēng)度翩翩嗎?
葛琳娜看著陸湛吃癟的表情,哈哈一笑,立刻就跑開了,留下最美的人跟長寧大眼瞪小眼。
好久,陸湛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問道:“我......美嗎?”
長寧點點頭,一臉嚴肅道:“美啊?!?p> 陸湛:“……”
長寧笑出了聲,手里捏著那荷包道:“這丫頭,怪可愛的,倒挺對我胃口?!?p> 陸湛也同意,“是啊,這個朋友,真的很不錯?!?p> “咦?!遍L寧又捏了捏那荷包,“這里面,好像有什么東西?!?p> 長寧說著打開了那荷包,里面只有一張字條。長寧又把字條打開,上面也只有短短五個字。
“且行且珍惜?!?p> 長寧念了出來,又有些疑惑,“沒想到這丫頭還會這樣故弄玄虛,這是要我珍惜眼前嗎?”
陸湛湊過去看那紙條,唇邊突然露出了一絲笑容。
葛琳娜這丫頭看著沒心沒肺,實際上眼睛毒著呢。
想來她是從這兩日的相處看出了陸湛對長寧的心意,又不好直白提醒,這才寫了這張字條提醒這個感情少根筋的傻姑娘——珍惜眼前人。
長寧看向陸湛,陸湛立馬擺擺手:“沒事,以后你就懂了?!?p> 長寧白了他一眼,“唉,我就不能期望你說話靠譜。”
陸湛和她對視一眼,兩人同時笑了出來。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就像他們這次漠沃一行認識了這個熱情又細心的姑娘,不過幾天就建立了友誼??墒羌幢闫庠傧嗤兑步K究要分開。他們?nèi)齻€人都知道,誰也沒有傷感,因為就算不能常相見,但是朋友就在心里。這種感情,這份緣分不會因為時間流逝而消失,封存心間相互記掛也是延續(xù)。
等止住了笑,陸湛道:“走吧,去見鄧將軍跟他說明情況。再一起去收拾衛(wèi)陵的那條狗,賬本在手里,不怕他不認?!?p> 兩人駕著輕功不過半日就找到了鄧績大軍駐扎的地方。先前陸湛已經(jīng)給鄧績放過消息,此刻鄧績親自在帳外迎接。見到陸湛時鄧績雖然什么也沒說,但兩只眼睛就流露出了熟悉熱絡(luò)的神情。剛想笑著打個招呼,突然看到陸湛身邊的長寧,頂著一張冰塊臉,饒是鄧績這個武將腿也打了顫,恭恭敬敬地給長寧見了禮。
長寧自然瞧出了這個鄧績的雙標(biāo)態(tài)度,也不甚在意。讓他起身后說明了自己前來冀州的原因就離開了——看得出來,陸湛也想跟這個鄧績好好聊聊,看在陸湛的份上,她九就給他們讓個地方。而且漠沃的那些事陸湛跟鄧績說也更方便些。
長寧剛要走,陸湛一把拉住她囑咐說在軍營里要小心這小心那,那瑣碎的樣子讓長寧都有些不好意思。再看到鄧績目瞪口呆的表情連忙掙脫了他的手,轉(zhuǎn)身華麗麗的走了。
長寧一走遠,鄧績趕緊拉著陸湛躲到一邊。趁著四下沒人鄧績小聲急道:“我的爺,你怎么就跟那位女閻王扯上了關(guān)系呢?她是問卜臺的少祭司,又管著侍神衛(wèi),哪天不高興把你嚼得骨頭渣都不剩了,你哭都找不到地兒。這種人咱們躲都躲不及,你怎么還上趕著招惹呢?”
陸湛搖搖頭,對鄧績說:“不會的,長寧她絕對不會這么做的。雖然她是天天冷著一張臉不好相處,但她天性善良,絕不會隨意牽連無辜。”
“長寧?”鄧績嚇得瞇縫眼瞪大了一倍。不好,連人家閨名都叫上了,侯爺一定是被那少祭司的美色迷惑了心智,還能覺得那種殺人不見血的女人善良。這還了得?不行,得趕緊阻止侯爺誤入歧途。
“侯爺,”鄧績笑道,打算采取懷柔政策,誘敵深入,“你覺得,那少祭司漂亮嗎?”
陸湛看了他一眼,覺得這問題來的有點不合時宜。但事關(guān)長寧,陸湛還是很驕傲地回答了,“當(dāng)然了,長寧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姑娘。你看看這天底下有幾個能比我們長寧生得好的?”
果然是這樣!鄧績再接再勵,“那你為什么這次跟著她來了冀州?”
陸湛覺得不耐煩,“不是鄧績,你屬老媽子的?嘴怎么碎成這樣?!?p> 鄧績在心里默默吐槽,剛剛某人拉著人家姑娘東叮嚀西囑咐的樣子比他不知瑣碎了多少倍......
為了侯爺?shù)慕K身,鄧績也豁出去了,“侯爺你就說吧,也讓我這心里有點譜?!?p> 陸湛嘴角抽了抽,自然而然地道:“當(dāng)然是喜歡她想要保護她了?!?p> 準(zhǔn)沒錯了!鄧績立馬抓住他家侯爺?shù)母觳菜烂鼊竦溃骸昂顮?,我知道人家姑娘長得好看你老人家見色起意,但你也看看人家是誰啊!那么厲害的狠角色哪還用您來保護?”
見色起意?陸湛一口老血差點沒噴出來。到了這一步,他要是還不知道鄧績唱的是哪一出就白活了。他一把推開鄧績順帶賞了一腳,“去你的,你家侯爺就那么像見色起意的人?”
鄧績挨了一腳,特別實誠地點點頭,“不是像,就是啊?!?p> 陸湛忍不住又給了他一腳,“滾蛋!我就想保護她,礙著你什么事了?!?p> 鄧將軍不肯滾,堅持不懈地變換方法勸道:“再說了侯爺,您長得這么好看,萬一到了最后她要是想占您便宜那可怎么辦???”
鄧績本以為他這話應(yīng)該可以踩到信陽侯痛點,沒想到人信陽侯直接樂了,“那敢情好。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就乖乖躺著,任由她占我便宜,想占多久就占多久?!?p> 鄧績:“......”
侯爺你的節(jié)操呢?
“鄧績。”陸湛收起了和他開玩笑的表情,一臉認真地對他說,“這么多年真的多謝你們這群兄弟,但是請不要懷疑長寧。她真的很好,我對她,是認真的?!?p> 鄧績一怔,隨后嘆了口氣道:“侯爺,咱們這群兄弟都是過命的交情,不用說這些。感情是最不講道理的,侯爺?shù)倪x擇,我們尊重。但愿侯爺以后不會被傷得肝腸寸斷。”
“不會?!标懻繑蒯斀罔F地道,可繼而臉上又露出苦笑,“就算被傷得痛不欲生,這輩子我也栽在她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