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容真然那晚昏昏沉沉睡到桌上,那個小房間太過可怕,她根本不敢進(jìn)去,隔天天還沒亮就被餓醒了,胃里是火燒一樣的絞疼,也不知道這具身體的主人多久沒吃東西了。
桌上那半截蠟燭也不知道什么時候燒完了,早已融成一坨蠟淚,流出燈托攤在桌上。她翻找了一下,只找到一些腌制的咸魚,米缸里的米見了底,看樣子熬粥的話,還能勉強撐個幾天,可接下來呢?
她臉上黏著難受,昨天只顧著哭,沒留意,現(xiàn)在一看,手上全是烏黑的痕跡,就想找盆水來洗洗。院里有座很小的用木板搭建的小房子,旁邊放著一個大水缸,她猜想可能是簡易搭建的廁所,進(jìn)去一看果然是,只是這廁所實在過于簡陋,就一個桶子放在底下接著,容真然看了一眼就被嚇跑了出來。
雖說她家里也不是什么富貴人家,父母都是農(nóng)村出來的,小時候記憶模糊,也還記得跟他們回農(nóng)村時,那的廁所跟這種基本無異。
也不知道爸媽他們怎么樣了,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樣了,是死了?還是昏迷了?還是跟這具身體的主人互換成功了?
容真然鼻頭一酸,怕自己又要哭了,甩甩頭,打開水缸的蓋子,拿起缸里的木瓢乘了一瓢出來,就地蹲在旁邊,低頭一看。
水很清,天色也亮,所以容真然能清楚看見水中映出的自己,那臉上像是被人用墨汁涂抹了一番,亂七八糟的,她一開始還以為是祭祀需要,涂抹了印記什么的,可等她一點點把臉洗干凈后,她就開始產(chǎn)生懷疑了。
這個叫醉容的女人……女孩吧,這張臉看上去很稚嫩年輕,大約也就十六、七歲的樣子,長了一張很漂亮的臉,精致的五官,一雙大眼睛似裝了星辰,閃閃發(fā)亮。
有這樣一張皮貌的女孩子怎么會想要用這種換魂的方法?她這張臉要是稍加打扮修整,不說能傾國傾城,也是能招來一堆愛慕者了吧。
不過,這也就放在現(xiàn)代那個法制社會里,可能是這樣。在這個世界這個社會里,可能就是招惹惡人犯罪的弊端,惹禍的根源。
容真然回到屋里,琢磨著怎么從這原生爐灶里生火,她沒有在農(nóng)村里干過活,一雙手養(yǎng)護(hù)得白凈柔嫩,哪里像現(xiàn)在這雙手,一看就吃過不少苦頭。
好不容易生起了火,熬了些粥,填了填快被胃酸燒穿了的胃,她才滅了爐灶里的火,摸了些碳灰抹到了臉上,走出門去。
只燒了這么一頓粥,天邊的太陽就已經(jīng)高高掛起了,容真然不清楚時間,估摸著應(yīng)該快到中午了,她不安地走到旁邊一戶人家,那家人敞開著門,也不知道跟醉容的鄰里關(guān)系好不好。
她一走近,坐在門口曬太陽的一個白花了頭發(fā)的老婆婆,看到她時還十分驚訝,可很快沖她咧開嘴笑了起來,只是那笑容有些奇怪:“是醉容啊,今天怎么這么稀奇串門來了?”
聽她這么一說,似乎這個醉容平時不怎么跟鄰里打交道,可昨天那個大叔對她很熱情親切啊,后來找上門來的也不知道是些什么人,為了什么事……
容真然一臉愁容,對現(xiàn)下情況一無所知,很是納悶。
她不知道該怎么稱呼對方,怯生生喊了句“婆婆”,見對方也沒什么奇怪的反應(yīng),卻還是有些猶豫,不敢上前去。
我要是突然這樣跑過去,跟人說我失憶了,能不能跟我說說現(xiàn)在什么年代,醉容是個什么樣的人,她會不會把我當(dāng)神經(jīng)病???
猶豫再三,容真然到底還是不敢過去,她沖老婆婆尷尬地笑了笑,順著大路往外走。
她雖然不認(rèn)識這里的路,但憑著直覺還是走到了街市上,街市熙熙攘攘的,人們的服飾繁復(fù)多樣,一眼看去,她根本分辨不出這是屬于哪個朝代。
容真然臉上抹了碳灰,身上又穿得破舊,旁人都下意識地躲開她走,投來的目光各異,或鄙夷或嫌棄,卻也有同情的。
她走走看看,見到了很多沒見過的小吃跟新鮮東西,有些店門口寫了字,她皺眉看了半天,也沒看出那是什么字體。
即使看不懂古代字體,但多少還是能辨認(rèn)出的,可這……看著像符號,阿拉伯語?
容真然站在一家掛著字畫的店門口看得入神,店老板看到這么一個衣衫襤褸的人站在門口,頓時不悅走出來。
“嘿!干什么呢?不買東西就走遠(yuǎn)點,別擋在門口影響我做生意!”
那是容真然第一次遇見那位錢老板,她知道自己這窮困潦倒的落魄樣,有些人勢利眼,肯定會嫌棄。她也不生氣,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她笑著看向那橫眉豎目瞪著自己的人問道:“老板,不好意思,我剛來這個地方,不熟悉……能問你一些事情嗎?”
錢老板上下打量了她幾眼,年紀(jì)看著不大,想來可能是南北戰(zhàn)亂那邊逃來的難民,他也不是完全冷血冷情的人,只是有些不耐地說道:“你問吧,但別耽誤我太久?!?p> “好的!那個,老板,我從很遠(yuǎn)的地方到京城來找親人的,我也不識字……”容真然不敢貿(mào)然直問,只能拐著彎去打聽,“問著路到了這城里,請問我這是到哪里了???”
“京城?那是什么地方?”
容真然愣了愣,想著他們可能不用這個詞,可說“京城”、“國都”,應(yīng)該也能明白是什么意思吧?歷來不都是這樣用的嗎?
她又說道:“……就是王城。”
錢老板這才恍然大悟,看她的眼神變了變,答道:“哦,你說君都???我們這兒是南苑城,離那也不遠(yuǎn),騎馬兩天吧??床怀鰜戆?,你還有親人在君都呢?那可都是富人官宦才住得起的地兒。”
君都?有哪個朝代是這么稱呼的嗎?
天子腳下的城市比較富饒也不奇怪,容真然沒有多想,她又跟對方問了好些問題,每得到一個答案,臉色就慘白了一分。
這個國家叫瓊岫國,開國之初以出產(chǎn)玉器出名,有種玉石是這個國家獨有,極其珍貴,帶動了國家的經(jīng)濟(jì)富饒,也就由此創(chuàng)名。
后來經(jīng)過幾代賢明君王的統(tǒng)治,造就出今日的國強兵盛,國泰民安,他國都不敢輕易招惹的強國。
可即使再強盛的國家,世界之大,邊境總還是會有些不怕死又好勝的部族不斷滋擾,但這些都沒有什么,小打小鬧,他們現(xiàn)任的統(tǒng)帥將軍可是王上親弟,擅兵用將,武藝高強,底下還不少能將,根本不用擔(dān)心。
容真然心下不禁恐慌害怕起來,心臟劇烈跳動,血液倒流,幾乎要站不住腳。
這么看來,她是完全來到了一個歷史上根本不存在的世界了。
錢老板自覺跟這小姑娘說了不少話,說得有些口干舌燥,看著她蒼白難看的臉色也不知道對方怎么了。
正巧店里進(jìn)來了一位熟客,他擺擺手趕人,嘴上卻還多加一句囑咐道:“好了,客人來了,我不能跟你多說了,你要去君都的話自個兒小心些,最好跟著商隊走。雖說現(xiàn)在國泰民安,可路上也還是會有些宵小之輩,你一個姑娘家能從老遠(yuǎn)來到這兒,也不容易了。”
進(jìn)店的熟客看了她一眼,有些皺眉,開口問道:“錢老板,瀾庭公子的書可新印出來了?”
“嘿嘿,印了!專給爺您留了一本,這書賣得好,剛新印了些就賣光了!”
容真然轉(zhuǎn)身要走,就看見那人拿到書翻了翻,瞥見書里還有些插畫,就有些好奇。她往外走了一段路,心里想,要是那書是古代的那些話本的話,她是不是也能試著寫一本?雖然不知道這里出書賣的話,能賺著多少錢,但至少能有個維持生計的路子,要是運氣好的話,真能出,她也不愁會餓死??!
心里有了這個想法,容真然就耐不住那點躍躍欲試的興奮,她咬咬牙還是調(diào)轉(zhuǎn)回來,又走了進(jìn)去。
錢老板見她又折返回來,心里“咯噔”一聲,猜想這丫頭不會是看自己剛剛那樣熱情解答,就想蹬鼻子上臉,問自己要點路費吧,他立時冷下臉來,語氣也有些生硬地道:“你怎么又回來了?”
“老板,請問剛剛那人買走的是什么書呀?”
錢老板當(dāng)她在顧左右而言他,為真正目的鋪路子,皺眉不耐道:“你管那么多干什么,你又不識字!”
“我就問問。我是不識字,可寫故事是靠腦子不是?方法多得很呢,要是故事本子的話,我就想我能不能也寫一個,讓您給瞧瞧印刷出書?賺點錢什么的。”
錢老板聽她這么一說,當(dāng)下大笑了幾聲,不屑道:“小姑娘,你當(dāng)出本書冊子這么簡單呢?還是趕緊去問問有沒有商隊進(jìn)君都,找你那親人投靠去吧?!?p> “老板,求您了!我就算要去君都也得有點錢在身啊,要是您這真能幫我出書,大賣了,我……”
錢老板聽她已經(jīng)開始在那癡人說夢,心想再跟她糾纏下去,指不定真要沒完沒了了,便隨口敷衍道:“行行行,你別說那么多了,你回去寫吧,什么時候?qū)懞昧司湍眠^來,本子要真的好,我就給你出,得了吧?”
容真然沒想到這出來一趟打聽消息,能得到這么個賺錢的路子,回去的時候十分高興,要有錢了,她也能買些吃的,先把溫飽問題解決了,以后總會有辦法的。
她在原本世界寫的文沒人喜歡,那放在這個世界里,會不會有所不同呢?
容真然一邊在心里喜滋滋猜想這些,一邊把以往寫過的那些故事回想出來。可問題是,她得先找到個人代筆,學(xué)習(xí)文字是來不及了,能不能學(xué)會都還很難說,一想到那些像符文一樣的文字,她就很是頭疼。
但沒有辦法,她不知道怎么回去,現(xiàn)在再害怕驚慌,再怎么哭也是沒有用的,能做的,就只有想辦法先活著。
故事看多了,也就有了很多猜想跟顧忌,她不敢把自己不是醉容的事告訴這里鄰里的任何一個人,大多數(shù)人都是害怕這些鬼神之說的,要是她貿(mào)然說出自己是另一個世界來的人,這些人會不會把她像女巫那樣處死?
容真然被自己荒謬的猜想逗笑了,她走進(jìn)胡同里,就看見一個左臉上有道疤痕的少年站在那兒,看見她就徑自走了過來,劈頭就是一句:“你去哪兒了?太陽都下山了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