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小師傅有禮
……
“施主,貧僧所言,句句屬實,還請施主于城外的石崗山,盡快將二老下葬,如若不然,定然會遭受……”
“呸!”
“你這和尚,長得倒是唇紅齒白的,可說出來這話,怎的就這般不中聽呢?”
“貧僧……”
“就是就是,人家賣身埋葬父母,也就想求個富貴人家,賞兩口薄棺而已,你怎么勸人將其葬在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呢?”
“石崗山啊,斜塘誰人不知那里是亂葬崗?”
“這個可憐的女娃呀……”
“都說出家人慈悲為懷,可這年輕和尚,心眼也忒毒了!”
“……”
……
距離酒樓不遠處地菜市場門口,里三圈兒外三圈兒,烏泱泱的圍滿了人,附近還有看喜歡看熱鬧的百姓,正在往這邊聚集。
走的近了,隔著人群,踮起腳跟朝人群中間望去,嘴里嚷嚷著怎么了怎么了。
等里面的人轉(zhuǎn)頭七嘴八舌解釋著什么“賣身葬父”、“和尚”、“亂葬崗”之類的字眼,外圍的看客也就加入了指指點點的隊列之中。
反正說話撐腰又不要銀子,更何況,據(jù)說人群中那個被眾人數(shù)落的啞口無言的和尚,長得還挺俊俏的呢。
幾個臂腕處揣著竹籃的大娘,許是來的晚了,在人群外轉(zhuǎn)了半天,看不到那個“俊俏和尚”,便有些急了。
她們將籃子舉起,使出了渾身解數(shù),在圍觀人罵罵咧咧的指責(zé)下,硬生生從人頭攢動的人群外圍,‘殺’了進去。
湊近跟前一瞧,嚯,當(dāng)真有個俊俏和尚!
那唇紅齒白,肌膚白皙水嫩更甚女子的俏模樣,更是讓幾位大娘的眼睛,都亮了三分。
垂涎三尺啊垂涎三尺。
至于剩下的七分逐漸黯淡下去的眼神,則是被眼前這一幕凄涼景象,給震住了。
大娘們生性潑辣大膽是沒錯,可心底終歸是有著女子的柔軟同情心的。
“哎呦,這女娃娃好生可憐……”
“老天爺不長眼吶!”
甚至幾個婦人已經(jīng)開始低頭抹淚了。
只見人群之中,空了一大片的空地上,跪了一個衣衫襤褸,骨瘦如柴,由于營養(yǎng)失衡,枯黃長發(fā)凝結(jié)在額頭上的女娃。
這女娃約莫十歲左右,額頭處有著猩紅的血液流淌,傷口處,還有烏黑的血液凝疤,顯然是傷上加傷。
再看看地面上干枯的血漬,明顯,這是磕頭磕的啊。
視線后移,在女娃身后,一輛破舊的木輪車板上,橫列著兩具白布覆蓋的尸體。
再加上女娃身前青石板地上歪歪扭扭,以白石灰?guī)r寫的“賣身葬親”四個大字,明眼人一眼就看出名堂了。
這是賣身葬父埋母的盡孝??!
女娃可能由于身體太過虛弱,再加上被這么多大人圍觀有些不適應(yīng),垂著腦袋,小小的身影在微微顫抖著。
那穿著僧衣,手持念珠的俊俏年輕和尚,見苦主不搭話,反倒安靜了下來,對周圍人的異樣眼神視而不見。
他抬頭看了一眼女娃身后那兩具隱隱散發(fā)著腥臭味的尸體,再神色憐憫地低頭看了一眼身前的女娃,嘆了一口氣。
“阿彌陀佛,我佛慈悲。”
他喧了一聲佛號后,就要分開人群離去。
“你不能走!”
“對,你不能走!”
正在這時,后來的幾個膀大腰圓的婦人,似乎弄明白了事情的緣由,阻止著他離去,嚷嚷著要眼前這個小和尚給個說法。
混亂的推搡中,相貌俊秀,性情溫良,不懂還手的小和尚,不知被那些潑辣大膽的婦人,揩了多少油。
最后好不容易從人群中擠出來,那一身干凈的僧袍上,已然布滿了各種手印,甚至光滑白皙的后腦勺上,還印了一個鮮紫的唇印……
年輕和尚惶然未覺地站在原地,沉默的將手中念珠掛在脖頸上,動作輕柔,神色復(fù)雜的撫平著僧袍上地皺褶。
這一幕恰好被剛從酒樓中出來,喬裝打扮成落魄文士的李祗遠遠看到。
他打了個酒嗝,滿身酒氣的迎了上來。
“小師傅有禮?!?p> 走進跟前,李祗雙手合十,向小和尚行了一禮。
李二公子身邊的人,皆知曉一件事,喜怒無常的二公子,對儒家、道家的態(tài)度平平,唯獨禮佛敬佛。
每逢斜塘渡口規(guī)模最大的南禪寺廟會之時,便是李二公子吃齋沐浴之日。
除此之外,斜塘渡口那些小型寺廟,這些年來,也經(jīng)常被李二公子出手闊綽的接濟,香火鼎盛不輸?shù)兰摇?p> 要知曉,長歌的國教可是道教!
沒人知曉李二公子為何偏偏對佛家“情有獨鐘”。
李祗對此,也從來不屑于解釋,以他的身份,自然也無人敢問。
據(jù)傳,李家二公子,李祗李仙芝,出生之時,天生異象,祥云瑞氣層層疊疊縈繞在李府上空,并伴隨陣陣誦經(jīng)之聲。
恰有道家高人經(jīng)過府前,看到這一幕,搖頭嘆息道:“菩薩降世,佛門再填一佛子,道家又缺一位小天師啊。”
等李財神爺聽到消息,親自出門請這位道家高人,為自家剛出生的幼子,卜上一卦之時,那老道卻是搖頭拒絕了,末了還幽幽丟下一句:“天機不可泄露?!?p> 不肯為其測算命格。
高人風(fēng)范一覽無余。
至此,道家之人,便被李財神爺放出話來,徹底上了斜塘李家的黑名單。
“一群道冒盎然,滿嘴降妖除魔,實則的虛偽神叨的出世之人,敬他做甚。”
這是當(dāng)年李財神爺?shù)脑挕?p> ……
“施主有禮。”
年輕和尚雙手合十,向身前的李祗,回了一禮。
“那里發(fā)生了何事?”
李祗指著他身后人群,面帶笑意的問道。
年輕和尚微微彎腰,面色愁苦,輕聲道:“那里有位小施主的父母,尸骨有異,如若小僧沒看錯的話,應(yīng)當(dāng)是遭了邪祟入體,怨氣不得退散,一旦處理不當(dāng),讓其成了氣候……”
似乎有著難言之隱,這年輕和尚說到這里,就不肯再往下說下去了。
一雙蘊含悲憫之色的眸子,看向眸光清澈的李祗,欲言又止。
李祗皺了皺眉頭,心道果然如此。
一旦涉及‘鬼神仙靈’之道時,這些理佛修道,真正的世外出家之人,便如同商量好了一樣,這般如出一轍,仿若有著難言之隱,無從說出口的模樣。
好像有一道無形的枷鎖,將這些定然有真本事的修行之人,牢牢禁錮其中,難以將這些山上內(nèi)幕秘聞?wù)f于世人聽。
除非……出家、離塵,徹底告別煙火氣!
方能一探長生、輪回、天之道,究其有何玄妙。
以李家的資源,以及他早早培養(yǎng),遍布整個斜塘渡口的明棋暗子反饋的消息來看,這個名為長元界的世界,不缺妖魔鬼怪,神仙高人。
可真正現(xiàn)身世間,能人前顯圣的,少之又少,鳳毛麟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