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黑暗的中央,瑪克羅閉上溢著熔火的眸子,微微張開勉強可以稱之為口腔的位置,隨即,仿佛要深入骨髓般惡意的聲音在地獄中回蕩,于幾人耳邊響起。
下方,變?yōu)閻耗拥臑蹩死锼孤冻霭l(fā)自內(nèi)心的微笑,他輕輕按住萊棲的肩膀,低聲道:
“閉上眼睛?!?p> 然后,他又繼續(xù)輕聲道:
“告訴我,他在說什么,那份向衪祈求的祈文,是什么!”
低著頭,已經(jīng)閉上眼睛的萊棲愣了下。
他懷疑烏克利斯讓自己在那死靈師的記憶中深入地獄,得見災(zāi)厄領(lǐng)主,恐怕正是為了這一刻,為了防止自己因地獄的深邃恐怖難以思考無法聆聽,而提前做的準備。
只是令萊棲疑惑的是,大智者所做這一切的目的,僅僅是為了區(qū)區(qū)一份惡魔序列的祈文?縱然這是向半神進階的祈文,但也不值得南晨之祭司冒著風險來獲取。
頓了下,萊棲還是按照那污穢的聲音翻譯道:
“黑暗之主,死亡之代行者,無盡惡魔的統(tǒng)御者,畸變王座之上,幽暗地獄的君王。無上的巴爾.耶塞爾,與深淵中祈求您的恩賜,愿為您奉上至惡的造物,永生侍奉死亡,跪伏深淵之下。”
這段由通用語言誦念出的祈文雖然不含一絲力量,但每一個詞匯中依舊展現(xiàn)著來自地獄的血淋淋的殘酷。
刺耳的聲音漸漸散去,萊棲的翻譯也隨之結(jié)束。
下一刻,部落內(nèi)地面上,使用無數(shù)塊巨大石磚堆砌繪制成的天啟魔紋竟自石縫間灑出月色,鐵紅的銹跡在黑暗之中像是流動的鮮血一般,那是死亡的色彩。
同時,恢弘的氣勢自天而降,自無所不在的黑暗擠壓而來。
大地像是活過來了一般,除卻壘砌成型的少數(shù)區(qū)域外,地面上的一切都都在不住的翻騰躍起,像是自黑暗中不斷延申出的利爪,邊緣閃爍著清冷的月色,向上攀升,最后形成的難以想象的可怖場景。
與此同時,飄渺的威壓像是背負著深淵般,萊棲與烏克利斯同時在這力量下都緩緩蹲下身子。
雖然難以承受,但萊棲也似有所明悟,這威壓雖然恐怖,但始終有一種僵硬,古板。
就像是落后于時代的古老禮儀,無論飾以多么華美的裝飾,都顯得是那樣的格格不入,一如現(xiàn)在。
此刻的神明威儀,只是大智者思維的投影,強大卻又毫不變化。
但依舊難以忍受!
“誦念南晨之名?!?p> 大智者輕輕按在萊棲的脊背上,輕柔的笑道。
恐怖的壓力下,萊棲的眼瞳發(fā)熱,似乎要被擠壓進眼窩之中,咕咕作響,耳膜也瘋狂震顫,幾欲破碎,跳動的心臟也在這之下愈發(fā)緩慢,似乎下一刻就會失去活力。
腦海中充斥著扭曲一切的囈語,像是要將思維碾碎,將精神撕裂,將一個生靈的全部夷滅殆盡,化作飄揚在地獄中的一縷灰燼。
但在寂滅的風暴中,萊棲腦海中依舊有一點星光閃耀,將僅存的思緒收攏,使剩余的靈性不熄。
神明的存在,就是這樣,即便只是投來微不足道的目光都是凡塵不可承受的眷顧。
壓力下,萊棲與烏克利斯單膝跪地,神色恭敬的低著頭,表達對衪的尊敬。
這是縱然頭戴無上冠冕的圣座都不可違逆的神命,是掌馭浩渺沃土的君王也不能直視的偉岸,跪倒在衪之下,更應(yīng)是一種榮幸。
黑暗中,余燼飄飛,那是萬物死去的殘骸。
不知過了多久,至黯的恐怖漸漸結(jié)束,飄渺宏偉的視線挪開,神明的存在亦復高遠。
他們知道,儀式,結(jié)束了!
儀式結(jié)束,籍由災(zāi)歌部落死去神選者的靈性維系的深淵之孔逐漸收縮,最終消弭。
此處的斷開了與地獄的關(guān)聯(lián),但依舊是衪的近神國,可能需要幾十年,上百年的時間,才能將這一份代表著地獄厄難的恩賜消磨殆盡。
但由此引發(fā)的結(jié)局,還遠遠沒有到來。
氣息低迷的瑪克羅俯跪在黑暗中,濃郁的宛如實體的黑暗托舉著他的身形,使得他能更好的擺出類似這樣的恭敬姿態(tài)。
“半神,嗬嗬!”
本就刺骨惡寒的惡魔語,自其口中吐出更顯得凄厲。
世人眼中,登臨半神之位可以說已是神座之下的存在了,不然也不可能獲得如此尊貴的稱謂,但在無上的神祈,在衪的面前,仍與卑微的蛆蟲一般,非得以如此的姿態(tài),才能迎接那份代表著死寂與厄難的恩澤。
更何況,在下面卻也有一位半神在等著自己。
專門在靠近自己的位置等著,不可謂不瘋狂,但這也代表著他那自信的張狂。
海倫納斯的大祭司,天左之晨嗎?
未成神明,竟然敢冠之以如此的尊諱......
他睜開沸騰著熔火的眸子向下望去,卻只有一張笑臉映入眼簾,至于一旁捂住脖頸喘著粗氣的萊棲,則直接忽略了,但烏克利斯那歡欣的神態(tài)讓他不禁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忘記了有這樣一位好友。
但無論他在腦海中如何翻閱,也不記得這樣的一位精靈。
畢竟,在深淵中的精靈,要么是背棄心靈變?yōu)榱藟櫲牒诎档膼耗?,要么是被信者獻來的發(fā)泄情欲的容器,將靈智剝離,使得其像是靈性素材一般跨越深淵的壁壘。
慢慢的,他自那雙銀色眸子中看到了戲謔,憐憫和寒冷。
這不由得讓他有些震怒!
他現(xiàn)在可是半神,縱然不可與其相比,但仍能被尊以神之代行者的尊崇之人,他雙眸中的暗紅如血的熔火逐漸沸騰,充盈著整個空間的黑暗開始狂舞,翻涌。
咳,咳!
突然間,萊棲開始止不住的咳嗽,好似要將內(nèi)臟連同生命一同咳出。
就像是被扼住了喉嚨,然后將其生生撕開,血肉蠕動,像是詭異的造物在體內(nèi)穿行,臉頰發(fā)熱,似乎有一只眸子要破開血肉,睜開眼瞳看向這個世界,牙齒震顫松動,似是有更多的牙齒在期內(nèi)鼓動,突出。
褻瀆者!
萊棲無聲狂喊,他很清楚,這是屬于褻瀆者的畸變,當時黑暗森林中那扭曲的場景還歷歷在目,往昔的恐懼與絕望像海浪般席卷而來。
但下一刻,烏克利斯輕拍了下他的肩膀。
一切異樣瞬息消融殆盡,威嚴的耳語在他耳邊響起,那是烏克利斯的聲音,卻又有些不同。
“往那邊去,出去!”
放松了些的萊棲猛地呼吸著,然后側(cè)頭看向大智者,對方卻并未看向他,那聲音再度傳來。
“誦著南晨之名!”
他這才發(fā)現(xiàn),有一個小巧的身影正站在他的肩膀上,一手扶著他的耳朵,一手指向災(zāi)歌部落入口的方向。
那身影是烏克利斯的模樣,身著華麗的銀綠長袍,頭戴亮銀的三重冠冕,沉重而莊嚴,神態(tài)公正。
虛幻透明,有些不真切,毫無疑問,這是烏克利斯的思維化身。
至于載體,萊棲側(cè)頭看向胸口的位置,不知何時,那里已懸著一枚圓形徽記,其上鐫刻著幾點痕跡,類似星辰,整體像是一團星光懸在胸口,耀眼奪目,散發(fā)著不可違抗的威嚴。
嚴苛遵從律令般,萊棲一邊輕誦南晨之名,一邊挪動腳步走著。
但在萊棲心中卻已掀起了巨浪,因為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胸口的這是什么。
天左之晨!
那是最臨近南晨的星,是燦爛群星的領(lǐng)航之人,那是代表著無盡星空之半闕的至上威儀。
現(xiàn)在,它就懸在自己的胸前。
但萊棲同時也無比擔心,擔心烏克利斯,畢竟這徽記代表著星空的庇護,失去這個,難免使得大智者失去部分威能。
萊棲想要扭頭看向身后,想要呼喊著大智者收回庇護。
只是,那無比恐怖的壓力使得他除了挪動腳步繼續(xù)向前外,再無法做出其他行為,連思維也在凝固的邊緣。
煊赫攝人的波動在身后不斷翻涌,要將每個踏入其中的生靈都撕的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