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衍星跡

第九十二章 本姓赫連(一)

衍星跡 燈洺 4034 2021-09-04 17:47:38

  “牽靈作?”

  司馬昕收手后,望著橫貫天地的光柱怔然。

  “本以為唯獨(dú)赫連世子可達(dá)如此神速,沒想到這位趙星同一聲不響的,竟已更上一階?!彼抉R昕嘖嘖稱道,“佩服,實(shí)在佩服?!?p>  趙水飛身的同時,赫連破也出手去抓王廣德。他上哨塔前,看到趙水手中的星光挪移,兩人暗自默契地決定借此突襲。

  王廣德見他倆一前一后地飛過來,急忙倒身退開。這一挪動,便失了平衡,往下掉落。

  赫連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將下墜的他穩(wěn)穩(wěn)扯住,蓄力上提。

  卻不想這一拉,卻沒拉動。

  在王廣德的腳下,塔樓城墻似乎開始扭曲,逐漸匯聚成一個漩渦,正中透空,倒映著暗綠的天光。

  一股越發(fā)強(qiáng)大的吸力,向四周擴(kuò)散。

  轉(zhuǎn)眼間,赫連破不僅沒將王廣德拉上來,反而連自己的腳底也隨之抬起,控制不住地?fù)u晃起來。

  “赫連世子,你也來嘗嘗做夢的滋味如何?”王廣德的眼里透出陰翳,向他得逞般地一笑。

  赫連破陡然明了,他為何一直在鼓動自己推他下去——

  他想自縊于夢中,還要拉他、拉百姓們一起。

  王廣德說話間,舉起另一只手,死死拽緊赫連破的手腕,將他向下拉扯。

  “你——”赫連破想要掙脫,可若如此,王廣德就會掉落漩渦。

  那這城中百姓……

  一念之間,他沒有松手。

  拉在手上的這股氣力,就像沼澤中最綿軟無力的那灘泥,伴隨著強(qiáng)勁催人的風(fēng),讓赫連破失去了最后一點(diǎn)支撐。漩渦擴(kuò)大,哨樓的瓦片擦過他的手背,沒入不見。而他緊隨它們后面,整個身子眨眼間滑出了哨塔。

  赫連破陡然膽戰(zhàn)。

  吸力讓他不受控制地奔向渦心,眼前的綠光讓他感到一陣眩暈,迷迷糊糊中,他看著王廣德沒了蹤影,而自己的一只手也將要不見。

  “世子!”

  “趙水!”

  先后兩聲疾呼傳來,驚醒了腦袋發(fā)沉的赫連破。

  一抬眼,只見飛身過來的趙水在欄桿上轉(zhuǎn)腳一踏,根本沒有絲毫猶疑,便奮不顧身地躍出哨塔,直直地展開兩手,抓住他的手腕。

  而在他身后,付錚也驚呼一聲,兩手拉住趙水的腳踝,雙腿勾在哨塔的圓柱上。

  三人彼此相連,與漩渦的吸力相抵,一時停住。

  城墻上,牽靈作的移星之力逐漸勢弱,擋在百姓面前的光柱也光芒暗淡,只能依靠剩下的二人注入自己的星靈支撐。

  察覺到城墻上的司馬昕在左右為難,而衛(wèi)連已作勢將要過來,赫連破立即喊道:“衛(wèi)連莫動,保護(hù)好百姓!”

  “世子?!?p>  “這是命令。”

  衛(wèi)連咬著牙,臉上的棱角夾著青筋,更加分明。

  但他毫不猶豫地做出反應(yīng),察覺到一人將要沖破光柱,他回身轉(zhuǎn)腕,深紫的真氣從他體內(nèi)流出,式微的光柱隨之重現(xiàn)完整。

  衛(wèi)連和司馬昕使出全部的星靈內(nèi)力,以抵擋幾十人的推擠。兩人腳下的磚塊已現(xiàn)裂痕,在他們定然不動的強(qiáng)壓之下逐漸擴(kuò)大。

  另一邊,赫連破他們亦在死守不動。

  渦風(fēng)四起,再次擴(kuò)大。

  幻絲城內(nèi)。

  許瑤兒終于將孩子給哄得止住哭聲,此時她正坐在床邊,看著他把玩手里的玩具。

  “許星同。”付靖澤在窗外叫道。

  “什么?”許瑤兒走到窗邊,問道。

  “城外天色不妙,我過去看看。這里的百姓馬上要醒來,汪星同和寧星同準(zhǔn)備再施藥,但劑量有限,他們讓我轉(zhuǎn)告你小心提防。”

  “知道了?!?p>  “還有,蘇星同就麻煩你照看了?!?p>  許瑤兒看著仍倒地不行的蘇承恒,側(cè)過身點(diǎn)點(diǎn)頭,見付靖澤面色異常不安,問道:“你見到令尊令堂了嗎?”

  被點(diǎn)到心中所憂,付靖澤不再掩藏,垂眸搖了搖頭。

  “那你去找他們吧。這么多人若是都敵不過,多你少你都一樣——總歸是爹娘重要?!?p>  “謝許星同關(guān)心?!备毒笣苫氐溃霸谙孪刃幸徊??!?p>  兩人互相簡單行了禮,付靖澤便腳步匆匆地往主街去了。

  許瑤兒掃了眼躺在地上的蘇承恒,轉(zhuǎn)身消失在窗邊。不一陣兒,她又再次出現(xiàn),手里捧著一團(tuán)被褥往下扔去。

  大鋪褥子一攤,將蘇承恒的整個上身連同腦袋一起蓋了住。

  拍拍手,許瑤兒滿意地走回屋子,去抱起那嬰孩。

  孩子的眉頭總是一松一皺,兩手不時地在身上抓著,她攔了好幾下都沒用,反而讓那孩子愈發(fā)難受,幾欲再次哭出來。

  “好了好了,小屁娃子別哭了……”許瑤兒趕忙抖起肩膀哄道,手上輕輕拍著她。

  拍著拍著,她忽而發(fā)覺出不對勁兒——

  這孩子的胸脯上,怎么好像有塊石頭硬的東西?

  莫非是他家人給戴的童飾?可他看上去,不像是有閑錢人家的孩子啊。

  許瑤兒撥開嬰孩的棉衣領(lǐng)子,探手摸了摸,從里面掏出塊扁圓型的黑石。

  這扁黑的石頭有掌面大小,由上下兩個圓盤拼合而成,圓盤上面刻有線條,對應(yīng)著每一個天干地支,上層的盤面正在以一定的速度轉(zhuǎn)動。

  將它拿在手里,還能感到陣陣溫?zé)?,怪不得這孩子會不舒服。

  羅盤……

  許瑤兒渾身一震——莫非,這就是王廣德拿到的“寶物”?

  掏出了悶在胸口的熱乎玩意,那嬰孩顯然舒服很多,晃動著手沒再鬧騰。

  在窗邊張望了下,那兩個留守百姓的人不知道去了哪里,沒見蹤影。許瑤兒將孩子放下,把“羅盤”放到一旁的桌邊,運(yùn)轉(zhuǎn)星靈向它發(fā)力。

  兩個圓盤的縫隙處出現(xiàn)暗綠幽光,盤面“咯噔”一下,開始緩緩降速。

  “趙水,放開我?!?p>  “那你讓后面那個放了我。”

  “你們兩個,休想!”

  哨塔之外,三人彼此拉扯著在旋風(fēng)中晃動,相互喊道。

  赫連破一手扯著王廣德,另一只手回握住趙水,重重按了下,說道:“墮入夢境我再想辦法出來,云石還未找到,萬不可脫了王廣德蹤跡。你放開我。”

  “都做夢去了能想個什么鬼辦法!”趙水回道,“還有老蘇他們在,莫要此時選了下策?!?p>  又一陣風(fēng)力襲來,三人接連蕩開身子,付錚被這股力量牽引地往上一斜,勾在柱子上的一腿被蕩開。

  漩渦的中心已有一人之大,吞沒了赫連破半臂身子,直逼他的面頰。吸力開始擴(kuò)散到城墻上,原本瘋狂想跳墻的百姓們漸漸收力,甚至排在后面的人,開始被漩渦吸得步步后退。

  “不好!”司馬昕叫道。

  只見最后排的一名瘦弱女子突然騰空,四肢往前亂抓,整個人奔著漩渦飛去??汕懊娴娜诉€在擁擠,他與衛(wèi)連二人根本無法脫身。

  赫連破看了趙水一眼,他立即明了眼神中的意思——準(zhǔn)備松手,去攔那百姓。

  從來果決迅速的趙水,在這一刻徹底慌了神,渾身驟麻不知如何判斷。

  “我來!”

  空中傳來一聲大喝,從城墻的臺階旁大步竄出一人,腳撐另一側(cè)的墻頭將鐵棍一揮,擋在那女子的背上將她“撈”了下來,

  感受到身子的搖晃,付靖澤立馬凝氣穩(wěn)住重心,貼在墻邊站在百姓的身后,撐起一片雖不比先前強(qiáng)硬、卻足夠有力的屏障,擋開了漩渦的吸力。

  哨塔上的三人同時松口氣。

  趙水輕聲道:“要是再來個人幫忙就好了?!?p>  “幫忙……”赫連破重復(fù)這兩個字,像是被點(diǎn)醒一般,突然抬頭。

  他松開回握趙水的手,轉(zhuǎn)動兩指,閉目陣陣有詞。

  這一招式趙水見過,是在太微宮內(nèi)受郭垂宮長教授過,屬星階“牽靈作”中的衍生星術(shù)之一——昭星移物術(shù)。

  “快來?!彼牭胶者B破低聲念道。

  看來這下,或許有解救困境之法——趙水心想——畢竟是赫連世子,定有些他人未曾見過的身家寶物,可在危難時派上用場。

  果不其然,不到片刻,幻絲城外西南方向的空中,突然出現(xiàn)一抹亮光。

  “趙水,松開!”赫連破喊道。

  “好?!?p>  這一次,趙水依言放手。

  脫離了桎梏的赫連破以極快的速度沒入漩渦的綠光中,就在他整個人將要消失的時候,空中之物如火紅的流星般攜尾火而來,從漩渦背后直穿過來。

  赫連破手握那物,被帶離渦心,后面拖著已垂目昏昏欲睡的王廣德。

  落到地面,他將王廣德放下后,又翻身上城墻,去救哨塔上的付錚和趙水。

  正在這時,幻絲城那星羅密布的屋房中,突然炸開一道鮮亮無比的綠光,猶如一水滴湖,在整座城的上方漾開一圈又一圈的氣波。

  星靈的通暢之氣撲面而來,消去了城墻周圍彌補(bǔ)的暗綠光環(huán),“推”倒?fàn)幭嘞蛳绿拇笃傩眨瑫r也擊碎了那如黑洞般的漩渦。

  轉(zhuǎn)瞬間,吸力不再,風(fēng)平人靜。

  趙水的身子也隨之下落,撞上哨塔的塔墻,在半空中蕩了幾下。

  “付錚你還有力氣嗎?”他看了看塔下的地面,說道,“離地這點(diǎn)距離,我應(yīng)該能穩(wěn)得住。”

  “你說的啊?!备跺P說道,然后手臂一下子疲軟下來,松開了趙水的腳踝。

  “我就客套客套……”趙水暗道,“也沒打算這樣頭朝下——啊——”

  他大叫著,在下墜的瞬間提起真氣。

  忽見赫連破從旁飛落,手中舉著方才的飛來之物,對他道:“抓住?!壁w水想也不想,立即握緊那根東西,于是在摔地之前,他再次飛身直沖塔頂,跟隨赫連破穩(wěn)穩(wěn)落腳。

  目中所及,已然天黑,遠(yuǎn)處近處皆歸于靜寂,唯獨(dú)城墻之下的火焰還在乘著余風(fēng)熊熊燃燒,映亮還清醒著的人的面龐。

  “爹,娘!”付靖澤在躺倒的人群中,找到了他的父母。

  他蹲身在他們之間,探探鼻息又仔細(xì)察看一遍,這才放了心,將他們緩緩扶起,帶到旁邊的角落里。

  “衛(wèi)連,去滅火。司馬星同,你和付錚清點(diǎn)暈倒的百姓,安頓好他們?!焙者B破吩咐道。

  “虛驚一場?!壁w水說道,“剛剛的方向好像是老蘇他們呆的地方,是怎么回事?”

  “應(yīng)該是有人找到權(quán)云石了?!焙者B破說道,“不過我們還得先去看一眼?!?p>  “行?!壁w水轉(zhuǎn)身看向他,笑道,“剛剛那是什么寶物,有這樣充沛的星靈,何不早些拿出來?”

  聞言,赫連破的嘴角掛著一抹笑意,臉上卻露出了悵惘的神色。

  他抬起手,攤開五指,一把玉制如意在火光中閃著微弱的紅光。它鑲著祥云的金邊,端頭是雙龍戲珠的圖案。

  赫連破撫摸著玉柄雕刻的“破竹乘勢”四字,嘆笑著輕聲道:“并非什么寶物,只是一枚玉如意而已。這星靈……是母上遺留給我的唯一,我本想就此封存,一開始才會沒有想到它?!?p>  說完,他深吸了口氣,護(hù)住這僅存的殘余靈力,將如意收入袖中。

  “走吧,去看看他們是不是找到了云石?!焙者B破轉(zhuǎn)頭對趙水說道,卻見他如墜夢中般地愣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的,“趙水?”

  “趙水,你怎么了?”

  “……”

  見他沒給反應(yīng),赫連破擔(dān)心是方才那令人迷幻的漩渦擾亂了他的心智,皺起眉頭走上前,拉著他的臂彎。

  趙水的眼瞼這才眨動了下。

  他看著赫連破,眼眶微微發(fā)紅,神情有些木楞。

  “你感覺不對嗎?”赫連破問道。

  趙水搖搖頭,啞聲回道:“走吧,去看看?!?p>  兩人將目光移到王廣德身上,他突然瞪大了慌張的雙眼,直直地望著一個方向。

  “哈哈哈哈……”

  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只見從倒地的人群中站起來一人,嘶聲笑著,竟是他們在山縣中見到的瘋子、王廣德一開始相助的友人。

  他仍是那一身臟亂不堪的打扮,踩著地上的人踉踉蹌蹌地往前奔走,口中含糊不清地喊道:“爹、娘,我尋到寶物這來救你們了!你們這群喪門星,都去死、去死!”

  距離他幾丈開外的門人皆倒吸一口冷氣,齊齊向城墻邊抓去。

  然而,已經(jīng)晚了。

  那瘋子奔著他的“敵人”,奔出破裂的城墻邊,停留一瞬,倏忽不再。

  徒留一聲悶響、幾點(diǎn)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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