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過于漫長了。
走進(jìn)寢宮的獨孤宇文,合上了門,并不在意身后的陣陣慘叫。而當(dāng)他看見皇帝榻前的人時,他心中猶如天雷滾滾。
“獨孤棄,你怎么會在這里?”
“我應(yīng)該要死在院子里,對嗎?”獨孤棄淺淺笑道:“你就不好奇李公公去了哪里?”
獨孤宇文面色一怔,而后驚恐了起來。
“那份遺詔是假的?”
獨孤棄將獨孤伽落早已冰涼的手放回了榻上,臉上滿是別有意味的打量。
“父皇將五皇子關(guān)起來,可是為了你啊。他握著五萬禁軍,即便皇城有了異動也能輕易控住。只可惜……我替父皇賜死了他。”
獨孤宇文痛苦不已,讓他下定決心手足相殘竟是源于一封假遺詔。
“你好狠的心?!?p> “論狠毒,只怕我萬萬不及你。射殺太子,射殺六皇子,還有誰是你不敢殺的?”獨孤棄取下了腰間佩劍,上面沾染著點點鮮血,他取下一旁的龍袍輕輕擦拭著。
“這些都是你逼我的?!豹毠掠钗囊咽桥鹬袩?,拔出了佩劍。
“是我按著你的手,去殺的人么?”獨孤棄將沾滿血漬的龍袍扔在了地上,將劍插入劍鞘,別有深意的笑道:“我們都是一樣的人,是為了權(quán)力可以不顧一切的人?!?p> “你這個孽種,受死?!豹毠掠钗臎_了過去,每一招都直指要害,劍風(fēng)凌厲??伤K究是太年輕了,在獨孤棄的眼里滿是破綻。
“我答應(yīng)過父皇,會留你一條命?!豹毠聴壷皇嵌阒?,不再出劍。
……
當(dāng)黎明來臨時,亂黨皆已經(jīng)俯首。
年輕的八皇子獨孤宇文被看押在了天牢,弒父殺兄的種種細(xì)節(jié)皆被記錄在了史冊之上。
他的眼里不再有光,而是一種認(rèn)定宿命的哀默。獨孤棄太過可怕,將自己的每一步都算了進(jìn)去,自己便那樣順其自然的成了他踏上皇位的墊腳石。
他至今仍未曾知道父皇到底說了什么,而獨孤棄劍上的血又是從何而來,那血真的是司禮太監(jiān)李汝的么?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將死去,如今只能靜靜地等待著死亡。
當(dāng)他再度上朝時,已經(jīng)從一個流著尊貴血脈的皇子變?yōu)榱艘粋€徹徹底底的囚徒。他看著高坐龍椅之上的獨孤棄,那身龍袍本應(yīng)該屬于他,他心頭的積血難以抑制的噴薄。
“你可知罪?”
“我可知罪?”他忽的大笑了起來,鮮血從嘴角溢出,他肆無忌憚的指著獨孤棄,怒喝道:“我殺了太子和六哥,罪大惡極,死不足惜??赡阋埠貌坏侥睦锶?,你殺了父皇和五哥,你身上流著北荒的血,你又有何顏面繼承大統(tǒng)?”
群臣無不惶恐紛紛跪伏,這是皇家的丑聞,聽了是活不長的。而在不久以后,他們大多也因此喪命,只不過背負(fù)著不同的罪名罷了。
獨孤棄不怒反笑,沉聲道:“那便讓群臣知道個明白。李汝,你來講?!?p> “李汝?”
“還望陛下恕罪?!?p> “朕恕你無罪,講?!?p> “小人那日見八皇子帶刀進(jìn)了先帝寢宮,待他出來時,先帝……先帝便沒了生氣,胸前滿是鮮血?!?p> “哈哈哈哈?!豹毠掠钗闹币曋钊辏蠛羧暎骸盎鹿僬`國?!?p> 隨后抽出一旁侍衛(wèi)的刀,自刎在了大殿之上。
而皇帝手里的舊詔,仍寫著他的名字,便是連死也不愿將皇位留給自己,而是給這個已經(jīng)犯下大錯的八皇子么?獨孤棄冷冷看著那鮮血在大殿上流淌,群臣噤若寒蟬。
獨孤棄在退朝之后,一把火將那遺詔燒了個干凈,這世間再沒人能攔住他坐上那龍椅。
而于三日后,獨孤棄正式登基稱帝,改年號為太平,史稱大明帝。
——————
趙泛舟回皇城的日子,已經(jīng)是半年后。大局初定,屠殺無可避免的落在了群臣的頭上,史稱“黨亂之爭”。
在收到恩師劉佩若的書信之后,趙泛舟連夜啟程回京,他想阻止流血,可卻落進(jìn)了另一個圈套,成了太平年間震驚天下“皇城之亂”的起因。
先帝留下的皇子,只剩下了兩人。而遠(yuǎn)在關(guān)外的獨孤靖,已是生死不明。可當(dāng)人們追溯過往那段昏暗的歷史時,他們終究是發(fā)現(xiàn)了蛛絲馬跡。
先帝獨孤伽落曾有過一位喜歡的女子,可她出身卑微,并不為群臣所容。先帝此前的離經(jīng)叛道,已經(jīng)為這些大臣和天下讀書人所不容。他們再也無法忍受如此圣明的君王,再一次在史書上留下“污點”。
寒酸的書生可以是風(fēng)流倜儻,身居高位的群臣可以是瑕不掩瑜,可到了帝王身上便成了不思進(jìn)取沉迷女色。
在群臣的逼迫之下,他終于是妥協(xié)了,將懷著身孕的女子趕到了舊山寺。而那女子據(jù)說誕下了死胎,可當(dāng)為了再葬而挖開那座枯墳?zāi)箷r,人們才發(fā)現(xiàn)躺在里面的不是男嬰而是女嬰。
群臣說這女子犯了欺君之罪,這女子便吊死在了山寺前的松樹之上。
知情的幾位大人沉默著,似乎與帝王達(dá)成了一致,而帝王此后的行事也回歸了正軌??呻S著那孩子長大,他們卻驚訝的發(fā)現(xiàn),他并不比任何一個皇子差,甚至隱隱勝過了他們。
可他能不能坐上皇位,那時并不在考慮的范圍,因為皇子尚多年紀(jì)也都尚輕,將來還有諸多可能。
但變數(shù)大過了可能,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興旺的子嗣盡是在一夜之間死傷殆盡。而登上王位的獨孤棄,并不符合他們預(yù)料的結(jié)果,甚至一次又一次朝他們舉起了屠刀。
他們怕了,畏懼了,卻漸漸的也埋下了憤怒和仇恨的種子。當(dāng)皇帝還有一個子嗣流落在外的消息在皇城傳播開來時,那種滿是欣欣向榮的氣氛,讓他們像是看見了希望,而當(dāng)那個人是徐泛舟時,他們已經(jīng)在不知不覺中成了賭徒。
畏懼漸漸消散了,他們像是忘記了脖頸上還架著的刀,那刀握在才經(jīng)歷了殘酷的八子奪位的帝王手里。
他們低估了他的手段,在消息還未傳開之初,他腳旁的那只惡犬便已經(jīng)盯上了懷有異心的每一個人。
當(dāng)他們邁步時,它便會狠狠咬上一口,直至咬死。而這個人,便是周笠。他所做下的手筆,則是將幾大氏族殺的子嗣無存,將天下讀書人殺的百年也難以恢復(fù)元氣。
即便他知道,在他死后免不了被刨墳鞭尸,甚至挫骨揚灰??伤呀?jīng)不在乎了,因為他深信這位帝王,將會帶給大燕無上的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