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樊樓送別
“黃兄，不要怪我，我也是出于無奈，若不是還要贍養(yǎng)母親，還要照顧弟妹，我絕不會為了自己的仕途出賣你的?！?p> 王騰心里向黃羽飛請罪了無數(shù)次，在大殿之上卻不敢再去看黃羽飛的眼睛。
目光移過王騰之后，黃羽飛笑了，而后他收斂笑容，轉(zhuǎn)身向著慶帝緩緩道：
“回稟陛下，確有此事?！?p> 慶帝眉頭一擰，慍怒道：“你可知父憂之人三年不可為官?”
“回陛下，草民了解，只是既已中了探花，能入大殿，草民希望借此機會再瞻陛下圣容，縱然尚書大人任命之后，草民也會向陛下辭官，回鄉(xiāng)守孝。”
“啟稟陛下，此前探花已向千城說明情況，確如他所言一般。”
穆千城躬身抱拳，向著慶帝解釋道。
慶帝的目光饒有意味地在周大夫和穆千城之間流轉(zhuǎn)，手指不緊不慢地叩著杏色龍椅。
敲打聲很小，卻足夠讓朝野大臣聽清。
此事，可大可小。
近年來，關(guān)于服喪之制已是放松了不少，朝野之上也不是沒有在三年內(nèi)繼續(xù)為官之人。
服憂之事，無人問責(zé)自然可不了了之，可若是有人為此上奏，卻也不可不管。
畢竟，明面上，那仍是太祖遺訓(xùn)。
慶帝輕吐一口濁氣，心中已是有了決斷：
罷了，不過是一個探花而已。
朕要看的，是你穆千城如何應(yīng)對。
慶帝停下對龍椅的敲打，直起身子道：
“百善孝為先，黃羽飛，你的行為確實有損進(jìn)士之名，但朕念你年少，不做嚴(yán)懲?！?p> “五年之內(nèi)，不可科考，不可為官，現(xiàn)在，你退下吧！”
周大夫眉頭一皺，覺得這懲罰太輕了一些，正欲開口之時，慶帝卻已是坐下?lián)]手道：
“大典之日，煩心之事已夠多了，朕已不想再聽，有什么事，日后再議！”
圣上開口，周大夫也只得作罷，退到了自己的位置之上。
黃羽飛落寞地離開了，而早朝仍舊繼續(xù)。
“劉子銘，授國子司業(yè)，享六品祿……”
“王騰，授太常少卿，享五品祿……”
戶部尚書的聲音依舊洪亮，在穆千城的耳中卻像是遠(yuǎn)處天邊的一兩聲鳥鳴。
散朝之后，他腳下煙雨步展開，一刻鐘之后便是到了之宜軒左。
屋下梅花已開，龍柏未凋，黃羽飛背上背一個行囊，坐在臺階之上。看樣子，他是在等穆千城。
“穆兄，你來了?！?p> 穆千城坐到臺階上，輕輕道：
“是我害了你。”
黃羽飛一愣，卻是搖搖頭道：“那常小群害我，又怎怪穆兄?”
黃羽飛只當(dāng)這是常小群的報復(fù)，卻不曾去想常小群不過是從三品官員之子，哪里有這么大的魄力?
“說來奇怪，我與穆兄雖相識不過三日，卻像是見了故人。”
“穆兄，在下有個不情之請?！?p> “你說，只要在我的能力范圍內(nèi)，我一定幫忙?！?p> “我知道穆兄是一個清正嚴(yán)明的好官，你也一定不會放任那些貪官污吏蠅營狗茍?！?p> “所以我希望穆兄救救王騰，不要讓他誤入歧途。”
聞言，穆千城只是點了點頭，輕輕道：
“盡力而為?！?p> 黃羽飛拍拍褲腿，起身抱拳道：
“多謝穆兄，眼下羽飛已是負(fù)罪之人，不便久待，就此別過?！?p> 見黃羽飛轉(zhuǎn)身要走，穆千城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笑道：
“朋友將離，豈可無酒?豈可無宴?”
黃羽飛沒有轉(zhuǎn)過身子，只是沉聲道：“穆兄，我是負(fù)罪之人，與我久待，恐怕會有人亂嚼舌根?！?p> “俗人之言，與我何干?”
“我就是要讓他們知道，黃羽飛，是我穆千城的朋友?！?p> 又是樊樓，又是西。無雪，有晴。
有琴，有曲，有美人。
琴聲來自張琳和她的姐妹，唱詞卻是穆千城所賦：
惆悵孤帆今日發(fā)，送行淺色微云。尊前不用翠眉顰。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哥窯小杯，以盛清酒，同州羊羔，松江鱸魚。
美人新曲，自是醉人。
一曲畢，穆千城睜開眼睛，昨日的疲勞徹底散去，只覺得眼前一片清澈。
他拿起一壇陳年花雕，清澈的酒液畫出弧線，穩(wěn)穩(wěn)充滿哥窯綴青杯子，一滴未曾溢出：
“每次聽幾位姑娘彈奏清唱，都覺得天上仙籟也不過如此?！?p> “公子謬贊，倒是公子所作之曲卻是神來之筆?！?p> 穆千城也算是半個讀書之人，又曾在酒十七船上學(xué)得些許，作詞方面，倒也勉強入流。
黃羽飛不勝酒力，外加心中有郁，已是有了幾分醉意：
“相輔相成，缺一不可，缺一不可！”
觥籌交錯、談笑間，已是到了分別之時。
樊樓以北不足三里，便是一處渡口，客船來來往往，水波飄蕩不息。
“穆兄，送君千里，終有一別，你回去吧。”
隨著船家一聲吆喝，一點長槁，小船便已是載著十?dāng)?shù)各色行人漂遠(yuǎn)，在河岸上拐幾個彎之后，終于是隱匿在了宏大的商船之后。
淡云翩翩、水波漣漣，放眼望去，岸上長柳已只?？葜Γ舆吿J葦枯黃，河面上再無可愛之處。
穆千城轉(zhuǎn)身離去，又到了樊樓之上。
不為聽曲，不為飲酒。
坐于長凳之上，穆千城只覺得困意上涌，很快便像是岸邊沙礫一樣被奔涌而來的潮水吞沒。
他睡得很沉，一個人若是在睡夢中沉浸，總是會不知不覺地死去。
因為不管他是天下第一的劍客還是技藝不精的學(xué)徒，是一統(tǒng)天下的帝王還是躬耕勞作的農(nóng)民，只要？他們在睡夢之中，那么他們都是一樣的。
面對熟睡的穆千城，黑袍之人只是看了一眼，便坐到了他的對面，撿起一顆灑在桌上的花生磕開，拋進(jìn)了口中。
“你為什么不殺，明明只要你的雷錘落下，便能輕易地取下他的性命?！?p> 黑袍之人褪下黑袍，露出一張棱角分明的臉，看樣子，卻是之前襲殺穆千城的武霆。
“因為那樣太過無趣?！?p> 武霆又找到一顆花生，像是面對珍寶一般地將其摩挲了幾下，終于是“科多”一聲將其剝開，拋進(jìn)嘴中咀嚼起來。
“而且，有姑娘你在，我的錘子恐怕也落不下去吧?”
顧師師不置可否，腳下生蓮，一息間便是靠近了武霆，將其手中的花生奪下，拋進(jìn)紅唇里
“你不試試，又怎知我會不會出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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