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賦趴在桌上,腦袋枕著手臂,不去看對面的穆紫凝。
這娘們現(xiàn)在就是一頭受驚的母老虎,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只是這寂靜無聲的屋子,在這迎春路可算是另類,既沒有小曲的吟唱,也沒有該有的聲音,仿佛這屋子本身就沒有人。
直到房門被人從外輕輕的巧了三下,兩長一短,既有節(jié)奏。
宋賦頓時直起身子,道:“進來。”
門被推開,一位小廝端著酒水走進,并用另外一只空閑的手關(guān)上房門。
“我們沒有叫酒?”
穆紫凝盡管如此說,但一直懸著的心總算落地,想必有外人在場,眼前人也不敢胡來了。
但小廝卻沒有理會,在把酒水放在桌上之后,他便彎腰道:“公子。”
宋賦笑了起來,并上下打量了眼前人,這哪里還有半分白衣劍客姜卓言的樣子,簡直就是活脫脫的小廝,比小廝還像小廝。
這家伙這改變身份手段,著實厲害。
而穆紫凝聞言,先是一愣,隨即也開始仔細打量眼前人,過了好半天她才認出來這是姜卓言,她在院落里看到的那個人。
本來她之前還打算問一問宋賦,這個人去哪了,卻沒想到在這里看到。
緊接著她在宋賦和姜卓言之間看了看,似是明白了什么。
宋賦道:“坐吧。”
姜卓言道:“屬下還是站著?!?p> 宋賦道:“你不是我的屬下,而是我的朋友,這話我已經(jīng)和你說過無數(shù)次,你要是再不聽,就回去吧?!?p> 姜卓言道:“屬下遵命。”
宋賦翻了個白眼,“坐下來,你難道讓我仰著脖子和你說話?!?p> 姜卓言只好坐了下來,“公子讓屬下辦的事,屬下已經(jīng)辦妥?!?p> 宋賦替他倒了杯酒,“說。”
姜卓言便一字一句的道;“屬下找了十八個能寫會道的儒生,眼下安置在了縣外的一個鄉(xiāng)里,叫上河鄉(xiāng),隨時可聽候公子調(diào)遣;另外一批精通數(shù)術(shù)之人也同樣在上河鄉(xiāng),一共六人。”
宋賦點了點頭,這些確實是他讓姜卓言去辦的,這家伙辦事一直都能讓人放心。
沉默片刻,宋賦道:“后者暫時不動,眼下還用不到他們;至于那十八個儒生,我看就可以開始動動他們的手和腦子了。”
姜卓言道:“請公子吩咐?!?p> 宋賦伸手沾了酒水,隨即在桌上揮動起來,很快,一個‘右’字就出現(xiàn)在了姜卓言和穆紫凝的視線中。
而在穆紫凝心中懷有疑惑,不知所云的時候,姜卓言卻已經(jīng)說道:“屬下遵命。”
穆紫凝頭一扭,這家伙明白什么了?
這時,宋賦又接著道:“除此之外,可還有什么別的消息?”
姜卓言道:“上河鄉(xiāng)有個叫王石虎的和劉世奇有沖突?!?p> 宋賦道:“什么沖突?”
姜卓言道:“他妹妹被劉世奇的弟弟劉世宗看上,家里的田產(chǎn)被蠶食,劉世奇讓他嫁妹以換取活路,劉世奇并不打算強搶?!?p> 宋賦手摸下巴,眼中帶著沉思,腦海里浮現(xiàn)劉世奇的樣貌。
這老家伙長的就不好看,而且論年紀,都他娘的半個身子都快埋進土里的人,那他弟弟的年紀應該也不小,沒想到還有老牛吃嫩草的想法,臉都不要了。
宋賦眨眨眼,又道:“還有沒有?”
姜卓言道:“周炬打算報仇,已經(jīng)召集周圍的山匪?!?p> 話音落地,宋賦明顯感覺到穆紫凝的呼吸瞬間停頓。
宋賦沒有理會,上次讓周炬這家伙踩了狗屎運本就是一件憾事,但現(xiàn)在看來,周炬打算替他彌補這個遺憾。
姜卓言道:“公子,要不要我解決了他?!?p> 宋賦擺擺手。
穆紫凝眼神一凝,血屠周炬的名頭在這寧縣可是能令人為之色變,怎么到了這個家伙的嘴里,好像大白菜,隨時都能解決掉。
宋賦道:“不用,就讓他慢慢的召集,免得我一個一個的找過去,況且他們對于我還有大用?!?p> “是?!?p> 姜卓言聲音沉穩(wěn),就如他的身子,從進來到現(xiàn)在,就似青松般挺拔,哪怕是坐下,都讓人有種賞心悅目的感覺。
緊接著又聽宋賦說道:“你再幫我去找一批工匠,這件事不用著急,很長一段時間都用不著他們,所以慢慢來就行?!?p> 宋賦說完,伸手把酒杯推到姜卓言面前,“喝完這杯酒你就可以滾蛋?!?p> 姜卓言一飲而盡,隨即轉(zhuǎn)身離開,出門后,挺拔的身子瞬間變的佝僂,剛才的氣勢也消失的無影無蹤,就算是丟在人群里也絲毫的不起眼。
穆紫凝看著他,腦海里浮現(xiàn)一個詞:怪人。
這家伙從進來到出去,就沒有看她一眼,就仿佛她根本不存在,而且和宋賦的交談,也是有種讓人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穆紫凝仔細想想之后,終于得出一個結(jié)論,這是一柄劍,一柄如臂指使的劍。
房門再度關(guān)起,屋中再度剩下孤男寡女。
這一次,穆紫凝心中再沒有慌亂,因為她知道自己誤會了,眼前人對她沒有絲毫的哪方面的欲望。
高興之余,卻也有些失落。
穆紫凝在內(nèi)心狠狠的罵了自己一頓后,便開口說道:“你來這其實根本就不是為了打聽消息,而是為了和他見面?”
宋賦道:“是也不是?!?p> 穆紫凝皺褶眉頭,“什么意思?”
宋賦道:“誰說打聽消息就不能和他見面,和他見面就不能打聽消息?”
穆紫凝先是一怔,隨即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的說道:“姜卓言來和你見面,樂喜出去打聽消息,而你,兩腳不出門,便知天下事?!?p> 宋賦笑了起來,“把穆姑娘留在身邊,看來我是做對了。”
穆紫凝臉上一羞,卻也說道:“那見面為何不在縣廷,非要來這。”
宋賦道:“因為這是件隱秘的事情。”
穆紫凝不由的身子微微前傾,“有人在監(jiān)視你,所以才如此小心謹慎?”
宋賦手里把玩著空酒杯,不急不緩的道:“從我進入縣城的那一刻起,我的身邊就被人監(jiān)視,有可能是路邊的一個小販,也有可能是擦肩而過的路人,更有可能……是縣廷的某個仆人侍女?!?p> “當然,后者是一定的,這點用屁股都想得出來?!?p> 穆紫凝道:“所以大人才選了這么一個地方?”
宋賦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他剛才的扮相如何?”
穆紫凝猝不及防,只覺這家伙的話題轉(zhuǎn)的太快,差點跟不上。
“可以說本來就是小廝?!?p> 宋賦道:“他這方面的本事一直不錯,對了,穆姑娘,我們打個賭如何?”
穆紫凝聞言,頓時來了興趣,問道:“不知宋大人想賭什么?”
宋賦道:“賭明天有人會給我送東西。”
穆紫凝道:“什么東西?”
宋賦道:“女人,而且還不少。”
穆紫凝目光閃動,大腦飛快轉(zhuǎn)動,只是幾個呼吸,她就想通了這其中的道道。
她展顏一笑,道:“不知大人的賭注是什么?”
宋賦道:“若是穆姑娘輸了,就答應我一件事;要是我輸了,我也答應穆姑娘一件事。”
“好?!蹦伦夏B猶豫都沒有就爽快的答應下來,并說道:“我賭不會有人送。”
宋賦眼睛一瞇,笑看眼前的穆紫凝,穆紫凝同樣帶著盈盈笑意。
兩人誰也沒有說話,一切盡在不言中。
——
房門再度開啟時,不是小廝,不是美女,而是一身香氣和酒氣混雜的樂喜。
看著家伙面帶春風的樣子,就知道剛才過的一定很不錯。
樂喜打了個酒咯,笑道:“公子,這里的……”
“過來醒醒酒?!?p> 宋賦不等樂喜說完,就出聲打斷。
“謝公子?!?p> 樂喜走過來,將酒杯舉起就喝,剛?cè)肟诰陀X得不對經(jīng),但他還是喝的一點不剩。
“公子,怎么會是茶?!?p> 宋賦道:“當然是給你醒酒?!?p> 樂喜道:“公子放心,我這酒量千杯不醉?!?p> 宋賦道:“酒量好,難道色量也好?”
樂喜頓時嘻嘻的笑了起來,也不說話,其實他真的沒干什么,但這用不著解釋,也不能在這說,畢竟旁邊還有個女子在。
“走吧?!?p> 宋賦沒有多問樂喜什么,直接起身離開屋中。
穆紫凝看了樂喜一眼,微微搖了搖頭,便也連忙跟上。
樂喜嘆息,好嘛,自己又被丟下了,不過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剛才夠快活。
宋賦再見到那位半老徐娘時,她已經(jīng)不如剛才那般笑的讓人歡喜,任誰來了這么個吝嗇的客人,都高興不起來,但她還是盡力擠出笑容。
宋賦道:“一共多少錢?”
女子手搖扇子道:“不必了,已經(jīng)有人替公子結(jié)過賬?!?p> 宋賦道:“誰?”
女子道:“我也不知,公子也不必多問,只管離去就是,迎春樓絕不會有半點阻攔。”
宋賦環(huán)視一圈,臉上帶著笑意的和女子擦肩而過,卻在背對時,眼里閃過一絲攝人的殺意。
有些東西,盡管賭對了,但并不會讓人覺得高興。
穆紫凝忽視女子看她的那怪怪的眼神,低著頭走出了門,
女子正要說什么,眼睛余光一掃,卻看到有位公子哥從樓梯上大踏步走下,身上滿是胭脂水粉的氣息,頭頂還帶著一朵大紅花,這副扮相,著實滑稽。
女子連忙迎上前去,帶著盛情的笑容道:“哎喲,陳公子,你怎么就下來了?!?p> “別廢話,備車,老子要回去?!?p> 這位陳公子不耐煩的揮揮手,女子也不敢有絲毫的怨言,連忙就讓樓里人去準備。
陳公子哼了聲,帶著兩個人高馬大的手下快步上前,踏出門的剎那,他突然停在原地,眼中帶著疑惑的神色的喊道:“穆紫凝?”
聽見這道聲音,穆紫凝的身形頓時為之一僵,但還是很快的動了起來。
陳公子見狀,立刻上前攔住去路,同時也攔住了宋賦的去路。
只是他的眼睛里并沒有這么一個人,只有站在宋賦旁邊的穆紫凝。
他帶著驚喜的道:“紫凝,沒想到真的是你,你怎么回來了,而且回來也不和我說一聲。”
“你知道嗎,自從你走后,我是茶不思飯不想,整日整夜的夢見你,這次你回來了,我說什么也不會讓你走?!?p> 陳公子腳步緩緩上前,一副癡情的模樣,伸出雙手好像要擁抱穆紫凝。
“站住。”
宋賦聲音一出,便擋在了穆紫凝身前,并抬手揮了揮那濃重的味道。
陳公子眼神一變,見有人出來找事,語氣立刻極為不爽的道:“你他娘的誰啊?”
宋賦道:“別擋路,一邊去?!?p> 陳公子頓時笑了起來,“喲呵,我就說今天出門眼皮怎么一直跳,原來是遇到喜事了,而且還是兩件?!?p> 他看著身邊的兩個手下,笑的極為開心。
笑畢,他臉色突然變的極為猙獰,“打個半死?!?p> 兩名手下一聽,于是同時出手,那呼嘯的風聲,證明了他們的出拳力道絕對不低。
陳公子面帶得意之色的站在原地,帶著俯視的味道,只是還不等他說些什么,原本兩名沖出去的手下頓時似麻袋般的倒飛回來,只聽兩聲‘砰砰’的沉重之音,便頭一歪不省人事。
陳公子悚然一驚,看著正在拍手的樂喜不知所措。
眼下他們所在之地本就是迎春樓門口,人流量極多,但隨著這一出,人很快就少了起來,只敢遠遠的看,誰也不敢上前來湊熱鬧,不知是害怕引火燒身,還是害怕那個所謂的陳公子。
但也有例外,就是那個女子,她盡管被嚇得花容失色,卻也還是大著膽子上前來做和事佬。
“你給我閉嘴?!?p> 陳公子見女子要開口,頓時大吼一聲,眾目睽睽之下被人如此打臉,將他如何忍受。
他抬手指著宋賦,“你完了,你真的完了,老子要是讓你活著走出寧縣,老子跟你姓,有種的你就在這等著別走?!?p> 宋賦眼神冷漠,直接就走,并且還是和陳公子擦肩而過。
“廢掉那根手指,人帶回來。”
“好嘞。”樂喜興沖沖的答應一聲,于是身影一閃而逝。
隨即此地便是一道慘呼。
“??!”
原本氣勢洶洶的陳公子昏了過去,并被樂喜拖著衣領(lǐng)在地上奔跑起來,看得所有人心驚肉跳。
女子身子一軟就往后倒去,幸得有人扶住了她。
她有氣無力的道:“快去通知陳幫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