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市繁華。
在沒來之前,宋賦只知道這么一個概念,具體如何一無所知;而在進(jìn)來之后,他才知道到底有多繁華。
鶯歌燕舞,醉生夢死,隨處可見衣著華貴之人,極少能看到穿著布衣之輩。
宋賦看了眼那塊矗立在門口的牌坊,那可謂就是一道分界線,將一座縣城,瞬間分為了兩個天地。
宋賦心里極為清楚,在當(dāng)今這個世界,能有這般繁華已經(jīng)極為不易,雖然比起地球來那肯定不如,不過兩者并沒有可比性。
若是這東市只是繁華,那也沒什么,繁華并不是罪。
凡事定有兩個極端,也就是兩個相反面,有善自然就有惡,有富自然就有窮,沒有前者,當(dāng)然就不會有后者;沒有后者,便也就沒有前者。
宋賦三人一路前行,而從他們對面也走來一群人,這群人所過之處,路上行人連忙避讓,就好似在躲避從地府而來的勾魂使者。
“我們也躲一躲吧?!蹦伦夏吐曊f道。
宋賦嗯了聲,沒有多問,直接就站到了左邊。
只見這群人中的一個瘦高個,手里提著一個袋子,每到一個小販身前,袋子便會遞出去,然后就會有錢落入口袋,緊接著此人就會去往下一處,周而復(fù)始,直至消失在道路的盡頭。
宋賦收回視線,問道:“他們是什么人?”
穆紫凝道:“飛蛟幫的人?!?p> 宋賦道:“飛蛟幫是什么?”
穆紫凝道:“本地的一霸,負(fù)責(zé)收費,只要是賣東西,不管是賣什么,都得給他們交錢。”
宋賦道:“收什么費,攤位費?”
穆紫凝道:“不是,是保護(hù)費?!?p> 宋賦樂了,“縣城的治安需要他們來保護(hù)?”
穆紫凝搖頭不語。
宋賦的視線一一掃過所有小販的面容,有的咬牙切齒,有的面帶愁容,有的麻木不仁,神色各異,不一而足。
按道理來說,趙歷身為縣右尉,負(fù)責(zé)縣城的治安本就是職責(zé)所在,什么時候需要飛蛟幫的人出馬代勞。
況且這些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玩意兒,由他們代替縣廷做事,縣廷威嚴(yán)何存,久而久之,豈不就是要到威嚴(yán)掃地的地步。
這點趙歷難道不知?或者說明知而不為?再不然,就是故意的?
一瞬間,宋賦的腦海里就浮起這些疑問。
看到宋賦沉默不語,穆紫凝道:“不必想了,這本就是趙歷默認(rèn)的?!?p> 宋賦眉頭一挑,“什么意思?”
穆紫凝道:“寧縣人人皆知,飛蛟幫的幫主和趙歷走的極近,要說他們沒有關(guān)系,誰都不會相信,也正因為如此,才沒有人出來管?!?p> 宋賦道:“所以從這收走的錢,最終會落到趙歷的口袋里?”
穆紫凝道:“不清楚?!?p> 這種無憑無據(jù)的事情還真不好說,但只需仔細(xì)一想,是個人都能猜出一二。
宋賦眼睛瞇起,心中又開始盤算起來。
過了一會兒,他道:“那這些店家又該如何?”
剛才飛蛟幫的人過來,盡是以小販為主,并沒有走進(jìn)飯館酒樓。
穆紫凝道:“這些又是另外一個門道,用不著飛蛟幫的人,但凡能在這里開飯館酒樓的,都不是簡單的人物,他們很清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又該怎么做,所以會讓人很省心?!?p> 宋賦點點頭,也對,都是些混跡多年的人精了,要是蠢貨早就完蛋,那還能做生意做到今天。
猶豫片刻,宋賦道:“這里有沒有什么風(fēng)流之地?”
“?。 ?p> 穆紫凝驚嘆之余,臉色騰的一下變的通紅無比。
樂喜眨眨眼,自家公子是不是昏頭了,怎么能在女子面前說這個,就算是想去,那也得尋個時候,偷偷摸摸的帶著自己一起去啊。
唉,真是色令智昏。
樂喜無奈的搖搖頭。
宋賦卻沒有想這么多,還是再問道:“這里有沒有風(fēng)流之地,如果有,在什么地方?叫什么?”
穆紫凝雙手攥住衣服,咬著牙不說話。
宋賦嘆息一聲,“我沒想干什么,就是去看看?!?p> 穆紫凝道:“很多男人在沒去之前都是這么說?!?p> 宋賦見穆紫凝滿眼不信,語重心長的道:“我堂堂一縣縣令,怎么會干出有辱斯文的事情,我就是想去看看,每到一地,想到打聽消息,歷來以青樓最佳?!?p> 穆紫凝怔了證,隨意沉聲道:“所以大人已經(jīng)去過許多青樓嘍?!”
宋賦聞言,臉皮一抽,道:“第一次。”
穆紫凝道:“那大人怎會知道?”
宋賦道:“聽說的,都是聽說的?!?p> 穆紫凝滿臉狐疑,上上下下的重新審視宋賦。
宋賦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直接說道:“告訴我位置,你就先回縣廷。”
穆紫凝聞言,立刻回絕道:“那怎么行,東市可不止一條街,大人若是找不到必然要浪費許多功夫,還是我?guī)Т笕巳グ伞!?p> 宋賦道:“你?一個女子?”
穆紫凝道:“誰說女子就不可以去青樓,況且我可以女扮男裝啊?!?p> “女扮男裝?”
宋賦左眉上挑,眼睛一大一小的看著穆紫凝。
穆紫凝道:“怎么了?”
宋賦道:“你低頭能不能看得見腳?”
穆紫凝道:“大人為何這么問?”
說著,穆紫凝便低了頭。
剎那間,穆紫凝全身僵硬,站立原地一動不動,腦海里一片空白。
登徒子,流氓,無賴,色狼,色鬼,色魔,無恥、下流………
一連串的問候語好似連珠箭涌上穆紫凝的喉嚨,只需張一張嘴,就能盡數(shù)吐出。
她努力壓制自己內(nèi)心的羞恥,以最大的勇氣看著臉色已經(jīng)有些不自然的宋賦,一字一句的道:“大人細(xì)心了。”
宋賦尷尬的笑了笑,抬手摸摸鼻子,不知該如何作答,索性直接閉嘴不言。
說實話,他真不覺得有些女子可以女扮男裝,要是真的能,那這件事好像并不值得高興。
穆紫凝咬著牙道:“大人請跟我來?!?p> 說完,她果斷轉(zhuǎn)身前方帶路。
宋賦連忙跟上,樂喜在一旁悄悄的豎起大拇指,低聲道:“公子,你真不要臉?!?p> 宋賦的臉色頓時黑如鍋底。
——
迎春樓,七層之高,金碧輝煌,好似一座縮小版的宮殿。
此刻門前進(jìn)進(jìn)出出的人能晃的人眼花繚亂。
再有旁邊各種女子的嬌笑聲,簡直可以讓人意亂神迷。
“這位公子里面請?!?p> 突然間,一位年過三十的女子持著扇子,面帶笑容的迎上前來。
她的目光從宋賦一出現(xiàn)就再沒有移開過。
瞧瞧這副皮囊,嘖嘖嘖,簡直讓人欲罷而不能。
女子伸手去抓宋賦的手腕,結(jié)果本十拿九穩(wěn)的事情最后卻抓了一個空。
只聽宋賦道:“老板娘,你這盛情我可無福消受。”
女子笑道:“瞧公子說的,只要公子愿意,福氣一定少不了?!?p> 宋賦道:“雅間?!?p> 女子聞言,立刻扯開嗓子喊道:“小翠,帶公子上樓?!?p> 宋賦頓時一臉的無奈。
十個女的九個叫小翠,這名字都爛大街了,就不能改一改。
不過這是人家老板娘的事,他也懶得說,免得遭人恨。
雅間無愧雅間之名,最主要勝在一個靜字,沒有各種嘈雜的聲音打擾,這讓穆紫凝心生疑惑。
說好的打探消息,要是聽不到,又該如何打探?
她坐在凳子上,視線盯住宋賦,她倒要看看這位年輕的縣令大人又何種神通廣大的本事。
宋賦道:“樂喜,你跟著進(jìn)來干什么?”
樂喜起先一愣,隨即心領(lǐng)神會,笑著轉(zhuǎn)身離去,卻在出門前看了穆紫凝一眼,而就是這一眼,瞬間讓穆紫凝毛骨悚然,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砰——
房門關(guān)閉,屋里頓時就只剩下孤男寡女。
穆紫凝眼珠亂轉(zhuǎn),隨即雙手緊緊抓住自己的衣服并從座位上站起,她眼神警惕的看著宋賦。
這本就不是什么正經(jīng)的地方,眼前人難道要在這里,對自己做不正經(jīng)的事?
可哪有這樣的道理,來這的人一般不都是去找……去找……
穆紫凝小嘴一癟,眼中光芒閃動。
“你干什么?”
這話不是穆紫凝問的,而是宋賦問的,他看到穆紫凝一副防賊的模樣防著自己,頓時只覺疑惑。
穆紫凝道:“這話應(yīng)該我來問你才對,你想干什么?”
宋賦坐了下去,說道:“當(dāng)然是來打探消息?!?p> “撒謊!”穆紫凝毫不客氣的說道:“你說打探消息就是這么打探的?”
宋賦左右看了看,“這有什么不能打探?”
“不能,不能就是不能?!蹦伦夏Z氣堅定。
宋賦卻只覺莫名其妙,這娘們到底怎么了,怎么一下變的這么奇怪,難道說來這迎春樓對她的刺激這么大,早知道就不帶她來了。
“那你想怎么樣?”
“我……”
穆紫凝話一出口就停住,自己一個弱女子能怎么樣,她猶豫再三,緩緩說道:“我家是開武館的?!?p> 宋賦點點頭,“知道,那又怎么樣,要我給你頒個獎嗎?”
這種小事對他一位縣令來說并不難。
穆紫凝眉頭蹙起,仔仔細(xì)細(xì)的看著宋賦,搞不懂他是裝傻還是真傻。
但看到宋賦一直不開口,最終她還是主動說道:“我會武功?!?p> 宋賦眼睛眨個不停,這個時候和自己說這個干什么,難道是要在這里給自己表演一段劍舞,要是這樣,那倒是不錯。
宋賦越想越覺得如此,“那你來吧。”
穆紫凝懵了,“來……來什么?你難道還要我一個女子主動?”
宋賦反問道:“那不然呢,我又不會?!?p> 穆紫凝豁然瞪大雙眼,伸手指著宋賦,手指顫抖不已,“你……你……你……”
她居然已經(jīng)氣的連完整的話都說不清楚。
宋賦見狀,只想仰天長嘆,又不是自己讓她表演,是她非要,現(xiàn)在又不干,看樣子還要職責(zé)自己,哪有這樣的道理。
錯,和女人講道理,本就件愚蠢的事情。
宋賦嘆息,隨即說道:“這樣,我不強(qiáng)求,你隨意就好。”
穆紫凝道:“你還要我隨意?”
宋賦想哭,我真他娘的犯賤,你說我好端端的帶她來這種地方干什么,看把人家刺激成什么樣,以后說什么都不帶她來了。
緊接著宋賦又想起一事,要是讓穆正遠(yuǎn)得知自己把他女兒帶來這,最后還弄的腦子有點不正常,以父親保護(hù)女兒的感情來說,自己要完蛋。
宋賦站起身,道:“穆姑娘,你要是身體不適,可以先走?!?p> 穆紫凝疑惑的道:“我走?”
宋賦凌亂,怎么讓走不愿意,這到底要干什么啊。
“不走也行,總之你別那么激動,先平復(fù)一下,這迎春樓雖說不是什么正經(jīng)地方,我肯定是正經(jīng)人,所以你不用擔(dān)心。”
宋賦現(xiàn)在只能盡力的去安慰這個如受驚小鹿的女子,畢竟等會兒他還有事要做。
穆紫凝一聽,他好像不想對自己怎么樣,難道是自己搞錯了?
可他之前明明說的打探消息,來到這卻讓樂喜出去,讓自己和他共處一室算怎么回事?
樂喜?對了,樂喜。
穆紫凝又想起了樂喜出去時看自己的眼神,原本已經(jīng)有些平復(fù)下來的心境又再度起了波瀾。
“宋大人,你到底想干什么?”
宋賦心力交瘁,也不愿再多說什么,簡短的道:“等會兒你就知道了?!?p> 等會兒?
穆紫凝悚然一驚,接著看向窗外,天色還沒有完全暗下來,要是再等一會兒,肯定就是晚上了。
自己原以為他是好人,是正人君子,卻沒想到,他居然如此無恥。
若真是這樣,就算是他縣令,自己定要痛打他一頓,要狠狠的把他打醒。
穆紫凝想到這,心中定下了決心。
以他的身板,絕不是自己的對手,而且以他之前的言談舉止,應(yīng)該不是好色之徒,或許都是這里的環(huán)境影響了他,自己只要打醒他,相信他會理解的,也就不會怪罪自己。
穆紫凝緩緩上前,坐在了宋賦的對面,右手抓住酒壺,只要他妄動,她就把酒水撒在他臉上,占了先機(jī)再說。
宋賦則松了口氣,這娘們總算是安靜下來了,這一招棋簡直就是一步臭棋,不過幸好對全局無礙,只是個小小的插曲,以后注意點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