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現實生活

歲月侵蝕的靈魂

第八章 青春萌動的少年

歲月侵蝕的靈魂 墨騰123 2396 2021-04-15 10:33:25

  父親順利的與村里簽訂了土地承包協(xié)議。母親雖然也有擔心,但她對父親是絕對信任的,她相信他的選擇,相信他的能力,也無條件地支持他。

  家里更加的忙碌起來。父親從城里買來了手扶的拖拉機,新增了一些農用設備,說是設備也就是地里常用的農具。

  和煦的春風吹動著面頰,放眼望去,一片片新綠慢慢鋪展開來。春天總是帶給人們希望和愉悅。

  “他嬸兒,在家嗎?”。仿佛是胖妮大娘的聲音,母親將抹布放在一邊應聲出門:“三嫂來啦。”

  胖妮大娘的身后跟著一個年輕的姑娘,看起來也就十七八歲的樣子。她微低著頭,烏黑的辮子斜搭在左肩上,前面沒有留劉海,露出光滑的額頭,一雙大大的眼睛略帶羞澀的看著母親。

  “這是?”

  “哦,快來見過你嬸子,”,胖妮大娘拉著姑娘的手向前拽了拽。

  “嬸子好,俺叫菊香”,她的聲音不大但清脆悅耳。我站在門臺上看著她,仿若仙女降臨到庭院一樣。

  “三嫂,你這是?”母親仿佛并不明白胖妮大娘的用意。

  “嗨,你看我,忘了給你說啦,這是我娘家一個近門的侄女,這不,爹不在了,娘也嫁啦,家里就剩下她和爺爺兩個人。今年爺爺又得病去世了,家里的田地也被其他幾個叔伯分了去,這孩子命苦啊”。說著說著胖妮大娘禁不住落起眼淚來。

  “前幾天你家文璽見到我,說是讓給尋摸幾個人幫著干干地里活兒,我看菊香可憐,在你家還能有口飯吃,她嬸子,你看看,能成不?”

  母親仔細打量了一下,還沒開口,菊香就突然給母親跪了下來:“嬸子,你別看俺瘦,俺啥都能干,只要管吃管住,給俺多少錢俺也愿意。”

  母親是個心地善良的人,她哪里經得起菊香這樣說。

  “快起來,快起來,留下來啊,留下來”母親彎下身將菊香扶起來,用袖子擦拭了一下眼睛。

  “三嫂啊,這孩子就留下吧,從此以后,二華他們吃啥她也吃啥?!?p>  “她嬸子,俺就說你心眼好,孩子我就交給你了”。胖妮嬸子雙手緊握著母親的手,滿臉的感激。

  “三嫂,你就放心吧,孩子小,要是干不了地里活兒,就在家?guī)椭鲎鲲?,洗洗衣服啥的也行啊?!?p>  “菊香啊,你聽見了沒,你嬸子人可好啦,在這里好好干,啊”。胖妮大娘拉著她的胳膊語重心長的說。

  “姑,你放心吧,我一定不偷懶?!彼雌饋肀砬榉浅5膰烂C,聽起來更像是一種承諾。

  “行,那我就回去啦?!迸帜荽竽飩€子雖矮小但腳步卻很是急速,她圓滾滾的屁股隨著腳步左右起伏,兩只胳膊不停的在身體兩側搖擺,宛如興奮的企鵝一樣。

  “洪芳娘,這是誰呀?”奶奶從屋里走出來。儼然院子里說話的聲音驚到了她。

  這兩年奶奶的身體似乎越來越不好了,經常坐著坐著就會睡著,一側的胳膊和腿都出現了肌肉萎縮,走路也越來越吃力啦。

  我急忙跑到奶奶身邊,扶住她:“奶奶,我們家有新成員啦,她叫菊香,是個仙女”。我迫不及待的向奶奶介紹著,難以壓抑心中的興奮。

  “就你嘴快”,母親微笑著看著我,卻并沒有責備。

  “娘,家里不是承包了地嗎,忙不過來,雇些人幫忙”。

  奶奶左右打量菊香,“這孩子還不大啊,這么小,還是個小姑娘,干地里活兒能行嗎?”

  “奶奶,俺啥也能干,俺不怕吃苦”。菊香再次向奶奶保證。

  女人的心總是柔軟的,心底里都蘊含著強大的母愛。聽母親說菊香苦命的身世后,奶奶不但沒再說什,還囑咐母親別把重活交給菊香。

  中午飯依然是面,那時候面條和疙瘩湯似乎是中午最經常的飯了,在記憶的深處似乎找不到更多其他飯的影子。

  “嬸子,俺來和面吧”,菊香跟在母親身后。

  “沒事兒,我來吧,你剛來,還不熟悉,讓鴻宇帶著你先在家里轉轉,熟悉熟悉”。

  “鴻宇--鴻宇”。菊香還想說什么,母親就招呼我過來。

  “鴻宇,你帶菊香姐姐在咱家里轉轉,一會兒等你姐回來把你們屋里的床加寬一下,和你們睡一起”。

  菊香還站在那里看著母親,很不自然的樣子。

  我輕輕的拉住她的手抬頭看著她,“我們去玩兒吧”。

  “嬸子,不用啦,以后慢慢就熟悉啦,還是讓我?guī)椭鲲埌伞薄?p>  “去吧,先看看,一會兒來幫我燒火行不?”

  “誒誒,行,嬸子”,她一下子開心起來。

  我?guī)еチ思依锏慕墙锹渎?,就連房后的“后花園”也沒放過。

  這個后花園是我的樂土,是我的夢幻領地,埋藏著我對美好的向往。這里有父親養(yǎng)的土元,有父親喜歡的花草,有著黑色樹皮的老槐樹,也有著父親搭建的石凳。這里也是父親的精神家園。

  父親幾乎每天都會去這里,澆澆花草,喂喂土元,有時也會坐在老槐樹旁邊的石凳上看向遠方。

  房后是一條長長的街道,宅院的地勢較高,圍墻也不高,下面是土砌成的,上面用蓋房剩下的磚插成花空壘了起來。透過磚縫的空隙,能看到后街向東蜿蜒的街道和東北角空曠的土地。

  父親的世界是一本無法打開的書,厚重而又深沉,任誰也無法知道,無法懂得他的世界。他常常點上一根煙,靠在老槐樹上,長久地向遠處凝望。我也會坐在地下,看他種的花,看他養(yǎng)的土元,看他在煙霧里迷茫的眼神,這樣的畫面深刻的印刻在心里。

  “鴻宇,你家可真好”,菊香眼神里帶著羨慕。

  “我云姑姑家的房子更好看,院子也比我們家大很多呢”。

  “我要有一個這樣的家就好啦”。菊香突然有一點感傷。她似乎看到了家里破舊的兩間房,看見露天的房頂,搖晃的桌椅,以及母親哭腫的雙眼?!澳?,你別走,你別走”,七歲的她緊緊地拽著母親的衣角,跪在地上乞求著母親。母親使勁掰開她的手,捂著臉跑了出去。她跑著在后面追趕,母親卻發(fā)了瘋似的越跑越遠。跑過狹長的胡同,跑過村頭的大堤,消失在她的視線。母親走后六歲的她就只能和爺爺生活在一起,雖然惹了叔叔伯伯無數的白眼,爺爺也堅持要養(yǎng)她。

  “回來嘍”。大哥的聲音總是準時響起。他總是這樣的樂觀,無論承受多么繁重的勞動也打不垮他身上的那份熱情。

  “大哥,咱家里來了個仙女”。我高興的對他說。

  “說什么呢?聽戲聽迷糊啦?大哥用手指輕輕地彈了一下我的腦門。

  我拉著二姐的手悄悄的說:“來了一位小姐姐”。

  “真的假的?”二姐似乎并不相信這是真的。

  堂屋里,菊香正幫助母親盛飯菜。奶奶已經坐在了那個大方桌上。

  “娘,做的啥飯???聞著這么香?”大哥還沒走到屋就急著問母親。

  “回來啦”。菊香站在門口,略低著頭,不敢與我們的目光對視。

  大哥一下子怔在了那里。菊香長長的辮子斜在肩頭,烏黑的頭發(fā)讓她的臉顯得更加潔白、干凈。

  大哥一下子不知所措,他高大的個子,他泥呼呼的手,他沾著灰塵的臉,他已經長的很長的豎起的頭發(fā)都變得不自在起來。

  “誒誒”,大哥紅著臉急忙進屋拿臉盆。

  “這是二姐吧”。菊香微笑著看著二姐,她的牙白而整齊,微翹的嘴唇看起來是那么迷人。

  “啊,是是”,二姐也仿佛驚到了一般。

  “二華,森啊,我給你們說,這是菊香,以后就在咱家干活啦,大家都好好的啊”。母親向大家介紹著,臉上帶著微笑。

  “知道了娘”,大哥在院子里大聲的回答。惹得大家都樂了。

  晚上的時候,父親回來了。對菊香的到來,沒有說什么,只是覺得女孩子干重活不行,母親對他說了菊香家的情況,知道也是個命苦的孩子也不再說什么。

  菊香的到來,似乎改變了家里沉悶的氣氛。二姐有了玩伴,臉上笑容也多了起來。

  大哥變得更加注重起形象來,衣服也換洗的勤了。但卻依然還是在二姐洗衣服時將自己的臟衣服卷成團壓在那些衣服下面。

  “別壓啦,就放上面吧”。二姐總是這般的遷就他。盡管母親說了很多次,不讓大哥把臟衣服給二姐洗,但二姐似乎對此并不在意,她總是寬容著這些弟弟妹妹們。

  “娘,你看,我要是留個偏分怎樣?”大哥用梳子梳著逐漸長長的頭發(fā)。

  “男孩子還是留平頭好,干凈又利落”。

  “娘,你看,你不懂了吧,現在流行偏分頭。你看咱村利順,梳的分頭多好看”。

  “哈哈哈,好看啥,村里人都說像當年的漢奸”,母親忍不住笑了起來。

  ”嗨,不和你說了,你老啦娘”,說著就跑了出去。

  “這個臭小子”。母親看著大哥的背影嘟囔著。

  菊香開始和二姐、大哥一起去地里干活,母親則把時間用在照顧奶奶和做飯上。畢竟奶奶的身體也是一日不如一日,最近晚上下炕小便都不利落了,常常因起的不及時而尿在褥子上。

  拆洗被子又增加了母親的工作量。父親似乎更忙了,雖然西園又雇了一個自家院里的哥哥來照看那些羊,但父親的目標卻遠不是這些。他開始著手開門市,做他的大買賣。

  無論生活怎樣,無論幸福還是喜悅,無論悲傷還是心痛,時間都不會有一刻停留。一轉眼,大半年就這樣匆匆而過,而菊香也正逐漸融入我們的生活。

  她甜美的笑總是那么讓人著迷。

  “小老三,你聽說了嗎,今天晚上村里要放電影?”剛吃完飯,大哥就拉住我悄悄地對我說。

  “真的嗎?我咋不知道?”

  “是真的,我問過了”大哥向我保證。

  “演啥你知道不?”

  “一個非常好看的片,就不告訴你,等晚上你就知道啦”。大哥故作神秘的向我瞥了一下眼。

  “我一會兒問秋葉她們去,她們肯定知道?!蔽乙财擦怂谎?,不服氣的說。

  “宇,坐下,坐下,哥有個事想請你幫忙”,大哥拉了個小杌子。

  “我才不幫你呢”,我故作生氣的說。

  “我給你開玩笑呢,其實演啥我也不知道”。大哥蹲在那里,用樹枝在地上胡亂的劃著。

  “幫你什么忙?”

  “一會兒你把花園里用磚壘幾個凳子,要高一點啊,坐著要能看見影布。然后--然后你再向奶奶要點錢,去點里買點好吃的,懂不??!?p>  大哥知道我和奶奶的關系最好了,我們倆還有著自己的小秘密??纱蟾缡窃趺粗赖哪?,我一時不解。

  “你咋不去向奶奶要錢?”

  “奶奶見你最親,你去肯定行,這事兒辦好嘍,我滿足你一個愿望咋樣?”

  “真的嗎?”

  “當然”,你大哥我啥時候說話不算話啊。

  那天下午,他們與往常一樣都去了地里,母親也沒在家。我扶著奶奶來到院子里。奶奶的神智也開始不清了,就連錢放在哪里,也會遺忘。

  “奶奶,我想買個好吃的,你想吃什么?”我試探著問。

  “小鬼精,又饞啦”。

  我不好意思起來,這樣單刀直入的切入主題,確實沒有什么水平。

  “我的錢放哪兒了呢?”奶奶突然有點慌亂。

  “快,快扶我去屋里找找”

  屋里被二姐收拾的很干凈。東北角盤著一個炕,炕的東邊放著一張棕褐色的四方高桌,桌子東西兩邊各有兩個抽屜。

  奶奶的錢一直放在西邊抽屜的一個小匣子里,上面壓著一本極厚的老書。

  我上炕把褥子掀起來,左右翻找,終于在西北角的褥子下找到了那個用藍色條紋手絹包裹著的錢袋。

  找到錢,奶奶高興壞了,還沒等我張口,就從卷著的錢里抽出一張來給我,說讓我買好吃的。

  這張錢,我當然認識,十元,我的印象最深刻了,還是藍色的背景,還是美麗的城樓。

  我的心突突的跳個不停,不知是因為錢的大小,還是為這藍色----

  我只花掉了二元便買了好多的糖塊和瓜子,剩余的錢又給了奶奶,她依然放在那個錢袋里,壓在了席底下。

  夜色逐漸的降臨,后面街道逐漸熱鬧了起來,大人的說笑聲,小孩的哭鬧聲不斷傳來。

  我們靜靜的圍坐在桌子邊吃飯,父親和奶奶依然坐在大桌的左右,一切都靜悄悄的,似乎只有我捧著碗喝飯的聲音。

  “喝飯不要那么大的聲音!”父親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

  所有人都停下來,看著我。

  我太想吃完飯去外面了,以至于忘記了喝飯應有的規(guī)矩。

  我抬頭看了一眼父親。他正在慢慢咀嚼著,眼睛卻并沒有看我。

  我的心略微平靜了一點。

  大家吃飯的聲音似乎更加謹慎了,就連二哥在鍋里抄菜也變的慢慢的。

  氣氛壓抑的可怕。

  菊香坐在大哥旁邊,連咬饅頭都輕輕的,兩條腿緊閉在一起,整個身體蜷縮著,使她看起來顯得更加的消瘦。

  我還是迅速地、小心地喝完了。

  我站起來,看了一眼大哥,用眼神交流了一下我們之間的秘密。

  “外面人多,想看電影就在后院看吧”,父親看著起身的我嚴肅的說。

  這似乎正和了我們的心意。

  “知道了,爹--”。我的聲音帶著興奮和甜蜜,就連“爹”這個字也聽起來溫暖無比。

  我用眼角斜視了一下父親,他嚴肅的臉上似乎閃過一抹笑意,也只是一閃而已。

  在這個家里,或許只有我可以這樣和父親說話,老來得女,雖不至于像老來得子一樣讓人興奮,但,已經有兩個兒子的父親,對我這個女兒卻也有不一樣的關愛。

  大哥也快速的吃完了飯,我躲在奶奶屋里,兜里裝滿了瓜子和糖塊,就等著交給大哥了。

  菊香在家里似乎還是很拘謹,盡管她來我們家也有大半年了,但父親的嚴厲還是帶給她恐懼。

  對于看電影,我們都無比的渴望,但唯獨父親和母親不同,他們似乎和那些站在街上,搬著馬扎早早等待的父母不同,電影在他們身上是沒有魔力的。每次看電影,都是我們幾個孩子。奶奶總是無一例外的早早睡下,而母親則是坐在炕上縫縫補補。

  父親多半會坐在桌子旁看報紙,或是一本書。

  母親邊做活兒邊和父親說著這樣那樣的事情,父親附和著。

  天暗了下來。二姐拉著菊香穿過東邊窄窄的過道跑了過來。

  其實此時,我們真想大聲的喊上幾聲,才能釋放那難以言說的高興,但窗戶下,屋內的桌子旁正坐著嚴肅的父親,我們依然還是不敢大聲地喧鬧。

  大哥對我壘的凳子給予了極高的夸獎,我的心里美滋滋的。

  我家的院子很高,大概會比街道高上一米,坐在高高的磚凳上就可以看清下面的人群。

  小孩子們都在最前面,席地而坐。

  拿著杌子的孩子往往坐在第二排。

  個子高的會自動坐在后面。雖然那時并沒有人管理,但大家依然很自覺,雖然偶然有不自覺的高個子坐在前面,也會被那些大媽、大娘們扯著耳朵扯到后面去。

  大家都會為此哄笑一場,口哨聲,吵鬧聲不絕于耳。

  “二姐快來”。看到菊香和二姐過來,大哥壓低了聲音喊。

  “這是啥時候壘的凳子啊”。二姐看著壘的整齊的幾個凳子說。

  “是我,二姐”,沒等大哥開口,我便搶先說。

  “二哥沒來嗎?”看著只有菊香和二姐兩人,我急忙問。

  “他來不了了,快考試了,爹今天輔導他作業(yè)。”二姐悄悄地說。

  “快坐吧,馬上就開始了”。大哥忙招呼大家坐下。

  菊香挨著二姐坐在最邊上的凳子上,大哥站在那里,想讓二姐挪一下位置,但終究伸出去的手還是縮了回來。

  大哥坐在了二姐的右邊,我坐在最南邊的位置。

  一道光束從西邊打過來,照在影布上。

  一時間,大家都安靜了下來。

  隨著音樂聲響起,“少林寺”幾個大字映入眼簾。

  一片歡呼聲再次響起。

  大哥似乎更加的高興,學武似乎是他多年的夢想??粗娪爸杏X遠精湛的武術,那種對習武的渴望也耕種在心里。大哥被影片深深的吸引,連買來的瓜子和糖塊都忘了分給大家了。

  二姐似乎對武術并不感興趣,沒看完就想回去。菊香見二姐要走,也起身想一起回去。

  “二姐,別走,別走,再看一會兒”大哥急忙拉住二姐的胳膊。

  “你們先看,我一會兒就來”,二姐看著菊香說。

  她似乎早已看出了大哥的心思。

  菊香重新坐回來,畢竟電影對她還是很有吸引力,也或許,吸引她的不只是電影。

  大哥終于坐在了菊香旁邊,他從兜里掏出瓜子,送到菊香的面前。

  夜色太暗了,只看到大哥舞動的手在菊香面前來回晃動,在比劃著,討論著---。

  大家吃著瓜子,看著電影,這是多么愜意的事,我早已被影片征服,靈魂早已跑到了劇情中,與覺遠,與少林寺眾僧一起感受著武術的魅力。

  看過這場電影后,大哥和菊香戀愛了。

  這是一個多么讓人心動的事?。∫幌肫鹚院缶鸵蔀槲业拇笊?,就對她更是無比的依戀和喜歡。

  誰不想有一個美若天仙的嫂子呢。

  二姐也是時時為他們創(chuàng)造機會,我們像一個團隊一樣,替他們保守著這幸福的秘密。

  一天晚上,一如以往一樣,吃完飯,各自做著各自的事情。

  “鴻森,一會和爹聊會兒”,大哥剛要出門,就被父親叫住了。

  好久了,父親沒有和大哥單獨說話了。

  自從大哥輟學,父親對大哥似乎有了很多的失望,也夾雜著難過,亦或是說不出的悲涼。

  我們幾個迅速的離開屋子,二哥依然回屋寫作業(yè)去了,現在他的作業(yè)似乎特別的多。

  屋里只剩下他們三人。

  “森啊,你這不上學也這么久了,心里有啥打算不”。父親依然點燃那根煙。

  “我有啥打算?”,大哥小聲地說了句。

  “老話都說,成家立業(yè),成家立業(yè)那就要先成家后才能立業(yè),我看,你年紀也不小,還是抽空先定門親事,成家吧,成了家,就能安心的干事兒了”。

  “爹,我正想抽空和您和娘說呢,我有喜歡的人了?!贝蟾缱阼蛔由系椭^小聲的說。

  “啥也別想了,前幾天你劉嬸上門給你說了門親事,我和你娘都覺得挺合適的,后天上午去余家村見個面。”父親邊說,邊猛吸了一口煙,白色的煙霧在他面前四散開來。

  “娘,我真的有喜歡的人了”。大哥用求助的眼神看著母親,希望得到母親的應允。

  母親停下手里的針線活兒,怔了一下:“森啊,你就聽你爹的吧,聽父母的話總沒錯?!?p>  母親看了一眼父親,紅色的煙火炙烤著他食指棕褐色的指甲。

  世界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父親將煙頭在桌角上使勁擰了下,站起身來:“這件事就這樣吧”。隨即向門外走去。

  “娘--娘---”,大哥朝母親跪下來。眼淚從他黑黃的臉上滑落。

  一年多的農活兒,將那個白嫩的文弱書生錘煉的黝黑而又結實。

  “娘,你知道我喜歡的人是誰嗎?”,大哥哭著想告訴母親。

  “別說了,森,啥也別說了,這是不可能的”。母親依然阻止了他。

  大哥癱坐在地上,原來,他們都明白他的心思,可這是為什么呢?他不明白。

  那一夜,母親沒有像往常一樣去大哥屋里,也沒有任何安慰的話語。

  不知道為什么,當愛情遇到現實都是這般的無語。

  愛情不就是找一個相愛的人一起到老嗎?,這聽起來是何其的簡單。

  原來愛情的路從來都不是一帆風順的。

  第二天,一切還如昨天一樣,大家按部就班的干活,吃飯。大哥也一樣,一切是這樣的平靜。

  吃飯時大哥還是照舊坐在菊香的旁邊,照舊與她結伴去忙地里的農活兒。

  父親繼續(xù)他的大買賣。聽母親說,父親和他一個最好的朋友盤下了一個大鋪面,只需簡單的收拾就可以開始經營了。

  大哥按照父親的安排,去了余家村和那個姓余的姑娘見了面,一切進行的按部就班。

  傍晚時分,大哥和劉嬸一起回來了。母親急忙停下手頭的活兒出門迎接,父親也早早的沏上了茶水,用最高的待客之道等著劉嬸,等著她帶來的好消息。

  因為父親早就打聽過余家。余姑娘的父親也是位高中生,余姑娘也是初中畢業(yè)。僅僅這些就已經讓父親非常滿意,想給大哥找個有文化的媳婦是父親心底的愿望。至于長相如何,從來都不是父親考慮的范疇。

  在父親的心里,靈魂的伴侶遠比形式的伴侶重要。

  但靈魂伴侶的界定卻各有不同不是嗎?

  “她嬸兒,快屋里坐”。

  劉嬸坐到椅子上,父親遞過去一杯茶水,劉嬸一飲而盡,她或許是渴了,走了這么久的路,說了這么多的話,使她看起來有些疲憊。

  父親將茶水添上,放在劉嬸旁。

  “這個婚事我看成了”。劉嬸看著父親、母親,聲情并茂的講述余家姑娘是怎樣對大哥的一見傾心。

  父親和母親互相看了一眼,臉上掛滿了喜悅。

  沒有人看一眼站在門邊垂頭喪氣的大哥,他們在討論著婚事,卻仿佛這婚事與大哥沒有絲毫牽連。

  他就像一個垂線的玩偶,命運并不掌握在自己手中。

  菊香和二姐從地里回來了,她顯然知道大哥去相親的消息了。但她卻面無波瀾,如同平靜的大海掩壓下驚濤駭浪的洶涌。

  或許她早已將一生交給了命運,每一份痛苦或歡樂都是命運的恩賜,她早已失去了與命運抗爭的力量和勇氣。

  她長長的頭發(fā)披在身后,背影在暮色中消瘦而疲乏。

  “只要女方愿意,我們這兒沒意見,劉嬸,一切都聽你的安排”。父親溫和的和劉嬸攀談著。

  沉默,是世界上最艱難的預測,最無力的掙扎,也是最歇斯底里的抗爭!

  大哥和菊香都沉默著。

  夜幕降臨了,歡喜和憂愁在各自的路上奔涌,風悄悄的刮起來,裹挾著灰塵、樹葉在空中盤旋。

  大哥吃過晚飯后早早的睡下了,他平靜的樣子讓父親和母親很安慰,有一個聽話的好孩子,是每個父母的夢想。

  風不斷吹打著窗欞,發(fā)出擦擦的聲音,盡管窗戶都已關的嚴嚴實實,但風似乎無孔不入,灰塵從各種空隙里穿過來。

  菊香坐在床邊靜靜的。

  “菊香,你是咋想的?”二姐還是說出了最想說的話。

  “二姐,俺能咋想,聽天由命吧”。菊香平靜的說。

  二姐也很無奈。盡管在她的心里也有對愛情的遐想,但婚姻不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嗎,自古以來如此,誰又能跳出來,掌握自己的命運。這種大逆不道的想法,恐怕只有在心里想想罷了。

  那一夜,我睡的很香,什么愛情,什么白馬王子,什么父母之命,這些都與我無關,大人的世界真的是太復雜。

  伴著風敲擊出的音樂聲,伴著她們的說話聲,我沉沉的睡去了,我也有我的夢想,那就是在我窗戶外面的樹上掛滿我喜歡的洋娃娃,象風鈴一樣在這樣有風的夜晚,在樹枝上跳舞-----。

  “宇,快醒醒”,天才麻麻亮,二姐就將我推醒,我的眼睛睜也睜不開,心里對二姐充滿埋怨。

  “為什么這么早叫醒我?我正做著好夢呢?”翻過身,趴在枕頭上,渾身酸酸的,好舒服。

  “菊香怎么不見了?”二姐小聲嘟囔了句。

  她急忙起身去敲西屋的窗戶,想告訴大哥菊香不見的消息。

  “咋了二姐?”二哥的聲音從屋里傳來。

  “叫你大哥起來,我有事找他”。二姐小聲的說。

  “大哥起來出去了”。

  “啥?出去了?”

  知道大哥也沒在,二姐似乎放下心來了,菊香一定是和大哥在一起,他們倆出去約會去了,對,一定是。二姐邊走邊堅定著自己的想法。

  早上的時光總是很短暫。

  母親忙著做著飯菜,二姐幫奶奶穿著衣服,整理著房間。大哥和菊香依然沒有回來。

  “二姐,你看,這是什么?”二哥拿著一張紙站在門口。

  二姐急忙跑過去,慌忙的接過來。

  上面簡單的寫著兩行字。

  爹、娘:

  我?guī)е障阕吡?,我要去尋找屬于我們的幸福。你們不要擔心,我們一定會幸福的?p>  鴻森

  1986年6月7日

  “娘---,娘---”,二姐拿著紙向東屋跑去。

  “咋啦這是,喊這么大聲?”母親正用勺子攪動鍋里熬著的米飯。

  “娘,不好啦,鴻森和菊香走了”

  母親一下子停下來,用圍群急忙擦了一下手,接下二姐手里的紙。

  “這說的啥?快念念”

  二姐把那兩行字一字一句的念給母親聽。

  母親一下子變得慌亂起來,臉色變得煞白。

  “快,快去西院叫你爹去”,母親扶著門扇坐在門墩上,眼淚在眼里不停的打轉。二姐早已飛快的跑出門去。

  我蹲下來看著母親,她一把將我摟在懷里:“森啊,我的傻兒子,你怎么能干這樣的傻事呀!”她摟著我不斷的呼喊著大哥的名字,我感受著她不斷起伏的氣息,卻沒有絲毫的悲傷。

  我無法感受一個離開兒子的母親的心情,心里卻有暗自的喜悅,大哥和菊香姐姐在一起了,這不是一個最好的消息嗎?為什么母親會如此的悲傷?

  “離家出走”,不知道誰創(chuàng)造了這個字眼,這不就是離開家走出去嗎,大人們何至于如此的驚慌無措,我想象著父親一定會大發(fā)雷霆,這場暴風雨將如何結束呢?一想到父親那發(fā)怒的臉,我的心也變得緊張起來。

  父親回來了,在聽到這個消息后,以最快的速度趕了回來。他的步履匆匆,但臉上卻很平靜。

  母親依然坐在門墩上擦拭著眼睛,我依偎在她身旁。

  父親走過來,彎下腰將母親拉起來。

  “洪芳娘,回屋吧”。父親的聲音聽起來是這樣的溫和。

  父親坐在那個圈椅上,點上一根煙,仔細的看著大哥留下的那行字。他的神情充滿著憂慮和迷茫。

  在紅色的火光下,一根煙很快就要燃燒到他灰黃的手指上。父親將煙扔在地上,用腳使勁踩了踩。

  “洪芳娘,孩子們走了或許是好事,我們要相信他們,他們或許真的會幸福的?!?p>  “都是你,你要是答應孩子,還能有今天嗎?”母親突然間情緒激動起來,大聲向父親喊著。

  我也嚇了一跳,一向對父親言聽計從的母親,一向溫順的母親這是怎么了?

  “好啦,已經都這樣了,說這些還有什么用?,現在關鍵的是怎么向菊香的叔伯交代”。父親沒有像以往一樣和母親吵架,他是這樣理智的在想這個問題。

  母親一下子清醒過來,父親說的這個問題似乎才是當下急需解決的問題不是嗎。

  “離家出走”,這是一個可以震驚周圍十里八村的爆炸性的新聞,而一個女子與一個雇主的兒子出走的消息更讓人興趣盎然,浮想聯翩。

  一時間,這個消息成了人們街頭巷尾,茶余飯后談論的焦點。我們家乃至整個左氏家族都被蒙了羞。左氏的族長,叔伯大爺們聚在家里,與父親談論著這件事情的嚴重性,訓斥著父親對兒子的管教過失。

  菊香的叔伯也第一次登上了我們的家門,帶著同性的族人們怒氣沖沖地站在院子里。家已經成了戰(zhàn)場,一場場的戰(zhàn)爭在此上演,雖沒有血腥,但足以讓人窒息。

  原來菊香還有這么多的親人,我第一次這樣覺得。

  父親還是妥善的處理了這件事情,他明白,事已至此,唯有錢才是解決問題的唯一辦法,他們風塵仆仆而來,氣勢洶洶而來,唯一的目的就是想得到經濟的補償。他們真正在乎并不是菊香不是嗎?

  父親給了他們足以超出他們想象的補償。甚至比他們提出的要求還要高出一倍。這如同在滾開的鍋內倒入了一盆冰塊,溫度即刻緩和了下來。

  一切就這樣結束了。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置
設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