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那么久,還不起床!”
耳邊傳來白鶴斷斷續(xù)續(xù)的呼喚聲,重復(fù)著,旋轉(zhuǎn)著,很快找回了白鶴渝的意識。
她渾身像是散架了一樣沒有一丁點(diǎn)的力氣,后背無冷風(fēng)鉆進(jìn)來,五臟六腑也還完好無損。
我回來了嗎?
但是為什么還能聽見白鶴的聲音?
“醒了就睜眼,嘿?嘿!”
白鶴渝迷迷糊糊間感覺自己的兩邊臉頰已經(jīng)被拍打了好多下,要是再不睜眼,她就會被打成讓人啼笑皆非的豬頭了。
“好痛……”少女眨著眼睛,入目又是一片陌生的天花板。她慢悠悠坐起來,柔順的青絲隨著動作滑下,滿臉委屈:“別拍了,姑奶奶?!?p> “還以為你不回來了呢?!卑Q盤著腿飄在床頭邊的虛空處,雙手交叉抱胸,嘴里還含著一個草莓味的粉色棒棒糖。她看見白鶴渝終于舍得睜開眼睛,才如釋負(fù)重般地舒了口氣。
“所以我是真的回來了?”白鶴渝捂著紅腫的臉,剛說出這句話,轉(zhuǎn)念一想,又震驚地問,“那你怎么在這兒?”
“我一直都在這啊。”白鶴側(cè)頭,不明所以。她用味蕾轉(zhuǎn)動著嘴里的棒棒糖,將其拔出后發(fā)現(xiàn)縮小了一半,略微蹙眉道:“看見你差點(diǎn)死在雪松手里,我才迫不得已現(xiàn)身的——要早知道,我在辦公室里就應(yīng)該把他先干掉?!?p> “你是我身邊的光團(tuán)吧?!?p> “沒錯。”
“……嗯,我想起來了,你說過歷代白鶴仙都會變成光團(tuán)?!庇灞亲右凰幔劭粢粫r間濕潤了,“謝謝你們,一直守護(hù)著我?!?p> “看來你是回到了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卑Q紅了臉,扭過頭去咬碎了棒棒糖,又從口袋里摸出一顆藍(lán)莓味的遞給渝,“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那我也不需要再向你說明我是誰了。”
“謝謝。”渝接過來,拆開包裝,“我以為你知道?!?p> “我只知道你是回到了過去,但不知道去了哪個時間點(diǎn)?!?p> “哦……”
“不過我也是能隱隱約約猜出來的,”白鶴看渝含住了糖,心里一陣甜蜜,比嘴里的味道還要讓她感到愉悅,“畢竟那時候你說你來自未來。”
“你當(dāng)真信了我的話?來自未來這種事,如果是以前,我怎么都不會信的。只會覺得是胡言亂語。”
“絕望的時候忽然出現(xiàn)一根救命稻草,你說你信不信?!?p> “好吧,不能反駁?!庇宕瓜骂^,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皮膚恢復(fù)了以前的樣子,水嫩嫩的,斑點(diǎn)也消失得無影無蹤,“我死后……白鶴村怎么樣了?澈還好嗎?”
“挺好的,大旱沒有到來,村民們也意識到白鶴仙是騙人的,就不再信奉它了,開始自食其力。至于澈——她離開了白鶴村?!?p> “她活著就好,我也算沒騙她。”
“你許諾過她什么嗎?”
“活著,”渝莞爾,看向白鶴,“她是要長命百歲的?!?p> “真是服了你?!柄Q發(fā)少女抹了抹鼻尖,音調(diào)都開心地高了幾分,“你也說要分給我幸福的,別食言了。”
“好,不過——”渝觀察了下白鶴的服裝,神色復(fù)雜,“我還真不習(xí)慣你穿現(xiàn)代服飾的模樣?!?p> “這叫與時俱進(jìn)?!?p> 白鶴聞言,得意地?fù)P了下卷成大波浪的及腰白發(fā)。她頭上頂著一副墨鏡,耳邊垂著金羽耳環(huán),黑色馬丁靴配上牛仔短褲和寬大棒球服。“你死后,我一邊尋找你的轉(zhuǎn)世,一邊周游世界?!?p> “轉(zhuǎn)世……”渝沉思片刻,說,“那我現(xiàn)在是第幾個轉(zhuǎn)世?”
“問得好!”白鶴理不直氣也壯,大聲道,“我忘了!”
“看來還挺多?!?p> “時間太久了嘛……而且我也不是每一個都能找到的?!卑Q說,“有時候我剛找到你,你就……”
“哎哎哎,別哭!”渝連忙哄她,心想自己真不該展開這個話題。白鶴在這個世間輾轉(zhuǎn),漂泊,看著自己想要守護(hù)的人白白在面前死去卻什么都做不到,這種無力感,她深有體會。
“無論你在哪,我都會找到你。”白鶴像個小女孩一樣抽噎流淚,“翻山越嶺,漂洋過海,風(fēng)雨無阻?!?p> “嗯,我知道,我都知道?!?p> “你不許忘記我?!?p> “嗯。”
“沒有我的允許,你不準(zhǔn)死?!?p> “嗯?!?p> 渝摸摸白鶴的頭,話落,一把奪去她的墨鏡戴在自己臉上,壞笑道:“歸我咯!我還沒戴過墨鏡呢!”
“這可是限量版!還我!”白鶴連忙要去搶,已全然顧不得哭了,但渝很靈活,她怎么也夠不著墨鏡。
“你不是幽靈嗎?怎么還能買到東西?!?p> “啊這……”
“你不會是……”渝瞇起眼睛,狐疑道。
“才不是你想的那樣!這是貢品!”
“哪有人拿限量版墨鏡當(dāng)貢品的。”
“就有就有——?。 彼偷匾坏拍_,出其不意地?fù)屵^了墨鏡,還沒神氣幾秒就砰地一聲撞到墻上,眼冒金星。
“……呃,抱歉?!?p> “我現(xiàn)在可是知道很多東西的?!卑Q揉著泛紅的鼻子,眼里閃著淚光,“特別是妖怪的事情。”
“有多少?”
“多到能夠?qū)憹M一本手賬呢!”她憑空變出一本手賬捧在手上,隨意地翻了幾頁,但沒有去瀏覽,“喏,你看,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妖怪手賬!”
“大名鼎鼎……”
“你很快就能知道它有多有用了!上面記錄了很多妖怪的資料呢!”
“得到這些資料又怎么樣?”
“統(tǒng)領(lǐng)百怪呀。”
“……”
“知道了他們的底細(xì),就相當(dāng)于掌握了他們的弱點(diǎn)?!?p> “感覺好危險。”
“嗯,你這么說,的確是有很多妖怪上門找茬,就為了要我交出這本手賬?!?p> “我是說我很危險……”渝說。
“沒事,我很強(qiáng)的。他們都被我打敗了,而且我也說過我會保護(hù)你的嘛?!卑Q朝渝送了個明晃晃的秋波。
“既然如此,你和我說說關(guān)于蝮蛇的事情吧?!币?yàn)樗蛐牡桌飳︱笊哂幸环N莫名的恐懼。
渝的余光不經(jīng)意間瞥到了擺在床頭柜上的相框,上面是一間沐浴在陽光下的花店,一個女子正愜意地坐在櫥窗邊修剪花草。
下了床,她將腳套進(jìn)軟綿綿的拖鞋里,開始四處走動,打量起這間小木屋來。
這里不是醫(yī)院,看上去更像是某個人的家。
離床愈遠(yuǎn),空氣中彌漫著的花香和茶香就愈淺淡,最后被一股奇怪的藥香取代。
一路走去,映入眼簾的首先是塞滿了茶罐的柜子。
“都是一個品種的呢,這里的主人還挺專一?!?p> 然后是書架。
“全是醫(yī)書……是個醫(yī)生?”渝腦子里忽然閃過一個恐怖的想法,“不會是蝮蛇的家吧……”
接下來出現(xiàn)的實(shí)驗(yàn)臺證實(shí)了她的話——
臺上擺著裝有不同顏色液體的試管,還有各種各樣她沒見過的實(shí)驗(yàn)器材。
最重要的是,渝看見了那個曾經(jīng)刺進(jìn)自己體內(nèi)的針筒。
“怎么了?你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哦。”白鶴不緊不慢地飄過來,停在她身邊。
“我改變主意了,”渝忍住想要嘔吐的心情,對身旁的少女說,“還是請告訴我在蝮蛇面前自保的方法吧。”
“可以是可以,不過你為什么這么怕他?!?p> “可能是因?yàn)樗巧哐伞?p> “哦……好像也是,哪個人類不害怕毒蛇呢?!卑Q點(diǎn)點(diǎn)頭,好像已經(jīng)完全忘記自己曾經(jīng)是人類的事實(shí)了,“不過你放寬心好了,他不會傷害你的?!?p> “真的嗎?”
“前提是你別作死?!?p> “當(dāng)然不了!”
“那就好,你注意了呀……”白鶴附耳對著她悄聲說,“千萬不能碰他,他的武器可不只有毒液。”
“不能碰他?他的皮膚有毒嗎?”
“嗯,他的體表也能分泌毒素?!?p> “有點(diǎn)可憐……”渝說,“不能觸碰到別人,肯定很難受?!?p> “你剛剛還想著自保呢,現(xiàn)在就開始同情別人了?!卑Q翻了個白眼,又掏了根棒棒糖出來吃,這次是芒果味的。
“只是有感而發(fā)啦,我還是想快點(diǎn)回家?!庇逅奶帍埻?,整間屋子都找不到蝮蛇的身影,“你知道蝮蛇在哪嗎?”
“知道,你要去找他?”
“嗯,走之前打個招呼吧,反正你也說他不會傷害我?!?p> 白鶴指了指灑滿陽光的門口,漫不經(jīng)心道:“在外面呢?!?p> 木門敞開著,跨過門檻,她就踏進(jìn)了微微濕潤的土壤里,拖鞋凹陷下去。
霎時,一大片薰衣草花田環(huán)抱住她,自遠(yuǎn)處飄來一股濃濃的熏香。薰衣草隨風(fēng)搖曳,宛如一片紫色海洋,讓人沉醉其中。
她仿佛受到指引,眼神放空,內(nèi)心平靜。
一步又一步,于田中阡陌行走。
“木屋是小的木屋,花田是大的花田,世界是廣闊的世界……”渝呢喃著,似是被薰衣草精靈所蠱惑。
“小心腳下——!”白鶴沖她大喊道。
下一秒,渝就被什么東西絆倒了,臉朝地摔了個狗啃泥。
她也因此清醒過來,撐著地面坐起身子,表情都扭曲了,前不久剛好的臉又腫了個包。
“什么東西……”渝撥開薰衣草花叢,一個小小的酣睡身影浮現(xiàn)在她眼前。
“你還是那么馬虎!”白鶴用最快的速度飛過來,就要查看她有沒有受傷。
聽到白鶴松了口氣,渝下意識回復(fù)道:“沒事的啦,也不是第一次了?!?p> “的確沒事,你連從龍躍橋上摔下去都沒骨折,看來我是真不用擔(dān)心你?!?p> “先不說這個了,”渝朝她招招手,示意她看過來,又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你快看?!?p> “什么東西?”白鶴循著渝的視線看過去,“怎么有個小孩?!?p> “睡得好香啊……”渝偷笑道,想要去捏捏他的鼻子,“還在流口水,哈哈,好可愛!”
“這不就是蝮蛇嗎?”
晴天霹靂!
白鶴的話讓渝直接石化在原地。
渝迅速縮回手,后怕地看看那個小男孩,又看看白鶴,想要推測出她是否在開玩笑:“蝮、蝮蛇?”
此時的小男孩正穿著紫色的棉制兒童睡衣,頭頂著圣誕帽,裹著暖和的米白色圍巾呼呼大睡,絲毫沒有注意到渝的靠近。
“那周圍的花為什么沒有枯萎,他的皮膚不是有劇毒嗎?”渝立馬反駁。
還沒等白鶴出聲,男孩就面露痛苦之色。他皺著眉頭,本能地想要接近溫暖,于是往渝身邊靠了靠,把頭枕在她的膝蓋上。
“等等等等!我是不是要死了!”在碰到男孩肉乎乎的臉頰的那一瞬間,渝身體僵硬,大腦立馬停止運(yùn)轉(zhuǎn)。
“奇怪,按理說是要死的?!卑Q疑惑地歪頭思考。
“你別說得好像很可惜一樣啊!”她都抓狂了,很怕但又不敢甩開他。
“可能你和這里的薰衣草有什么共同點(diǎn)吧。”
“……”說了和沒說一樣。
兩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也不知道該做什么打算。
直到身下傳來一道軟糯卻冰冷的聲音——
“好吵?!?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