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子惟打工休息的間隙,翻看著傳呼機里朱珠的留言,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揚。
同事見了,打趣道:“你這副撲克臉,還會笑??!看什么呢?女朋友的留言?”
他搖了搖頭,又恢復成了那副冷冷的表情答道:“一個笑話!”
服務行業(yè)要笑臉迎人,殷子惟剛來KTV打工時,沒少被領班教訓,說他表情木訥。但現(xiàn)在,他的撲克臉卻成了招牌。
女顧客們特別喜歡,說他是行走的雕塑,有的特意找他點單,提成自然不少。但他都把這些算成團隊業(yè)績,大家一起分。
因為他清楚,在這個燈紅酒綠的小社會,只有錢,才能堵住身邊人嫉妒的嘴臉。
他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到底哪副模樣才是真實的自己?
朱珠,算是他的學生吧。大一時他就在這所培訓學校當助教,他知道這些剛進入青春期的女孩,喜歡自己的一副皮囊,偶爾也會利用這個優(yōu)勢。自己也只剩這一副皮囊了,他常對自己說。
在他12歲時父母車禍去世后,他寄人籬下被推來推去,家里的親戚因為父母撫恤金的問題,爭的不可開交。
他從初中就開始上寄宿學校,高中開始打工自己掙學費。
殷子惟不聰明,他一直很努力。他想有錢,想出人頭地。
從小他身邊就一直有女生圍著轉(zhuǎn),給他買吃的喝的用的。他也從不拒絕這些物質(zhì),但也從不接受誰的感情。
直到,他遇見了這個女孩,一個和他很像的靈魂。他們表面像冰塊一樣,看似堅硬,漠視一切。但他知道,那是傷痕的結(jié)痂,他們需要被融化需要被愛。
他想用自己僅殘存的熱度去溫暖這個女孩兒,也渴望得到她的關懷!
朱珠剛來到班上,總是一個人坐在角落,默默聽課,做筆記。她沒有問過他問題,他也不記得她的名字。
有天放學后,補習班其他同學都走了,殷子惟看到有個女孩一個人在班級里擦黑板,就想過去提醒她記得關窗戶,收拾完早回家。
當他走近時,發(fā)現(xiàn)這個女孩兒在哭。沒有抽泣聲,只有身體微微的顫抖,和一顆顆的眼淚。板擦和黑板間刺耳的摩擦聲,也掩不住那無聲的哭泣聲。
他走進教室,還沒開口,女孩就趕緊背過身,用指尖擦了下臉頰。他也裝作什么都沒看見,去關了窗戶。
女孩收拾完,回座位拿上書包,和他禮貌性的道別,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隨即跟上了女孩。
“一起走吧?!?。他說。
女孩兒愣了一下,沒有應答。
殷子惟就跟在女孩兒的身后,一路走著。
當走到地下商場的入口處時,女孩兒和他說:“謝謝老師,別送了?!?。
“你這是要回家?”殷子惟問她。
女孩兒抿了抿嘴,眼神飄忽了一下,說自己要去吃晚飯。
“我也沒吃,一起吧?!币笞游簛淼搅诉@家KFC。點了東西,他們坐在窗邊,默默的吃著。
女孩兒基本沒怎么動,一直低著頭,只是喝了兩口咖啡。
“想什么時候回家?”他問。
女孩兒忽的抬起頭,望著他,擠出幾個字,“不想回家”!
“沒事,那我陪著你?!币笞游┛粗Ⅶ鋈坏难凵瘢瑘远ǖ恼f。
想到那些年自己寄人籬下時,也是在大街上徘徊,不想回家。
如果說剛開始他跟著女孩兒,是因為擔心學生的安全和情緒,現(xiàn)在他是為了自己!因為他在女孩兒的眼神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释玫疥P懷,但卻倔強拒絕示好的影子。
吃完飯,已經(jīng)九點多了,殷子惟又和女孩兒確認,希望她給家里打個電話報個平安。但女孩兒說不用,沒有人關心自己。她平時也是很晚才回家,沒人等她回家。
殷子惟跟著她去了書店,女孩兒拿起了一本書,翻了幾下,就走向收銀臺。交完錢,她找出自己書包里的黑色簽字筆,在書的最后一頁,寫上:朱珠,1998年送給自己。
女孩兒合上書,殷子惟看到書的封面,是村上春樹《挪威的森林》。
“哪會有人喜歡孤獨,只不過不想失望罷了?!彼肫鹆藭械倪@句話。
他沒想到這個才初二的女孩兒,竟然會讀村上春樹。
這個女孩兒叫朱珠。
殷子惟又陪著朱珠走到了她家樓下,她嘆了口氣,很客氣地說:“謝謝老師?!?p> “以后晚上不要一個人在外面溜達,不安全!如果不想回家,可以找我在補習班做題!”他和這個叫朱珠的女孩兒說。
從那以后,殷子惟便成了朱珠的家教和暖寶寶。
“等哪天有時間一起去打籃球啊!”同事拍著殷子惟的肩膀問道。
“可以!”殷子惟嘴上答應,心里卻想,現(xiàn)在還哪有打籃球的時間。
他回憶起想起第一次教朱珠打籃球時的場景。
剛開始女孩兒連運球都不會,笨拙的像只小企鵝,投籃時更是三不沾,惹得他哈哈大笑。
女孩兒在這時總會氣哼哼的說:“你別笑了,好好教我呀!”
“你投籃時手要這樣,手腕稍微彎一點點。”他做著示范。女孩兒學著動了動手腕。
“不是這樣,你怎么像招財貓似的!”他站到女孩兒身后,舉起她的胳膊,握住她的手腕,晃動了幾下,“這樣,你試試?!?p> 女孩兒轉(zhuǎn)過身子,準備彎腰撿他腳邊的籃球,額頭不小心抵在了他的胸口上。
那一刻,他感覺自己停止了心跳。
女孩兒輕輕的仰起臉,越過他的眼睛,看向他的頭頂,用手做尺子,比量了下自己頭頂?shù)奈恢茫瑒偤寐湓谒男乜凇?p> “我要是能長到你肩膀那就好了!”她邊嘀咕邊撿起籃球,練習投籃。
此時,殷子惟覺得,女孩兒丈量的,不是他們身高的差距,而是他們心的距離。
“你很快就能長到我肩膀的位置了,很快?!彼睦锬?。
“子惟哥哥,你看,我投進了?!迸赫驹诹P球線里開心的喊著!
操場灰色的水泥路上,零落的躺著幾片出逃的落葉。秋風,收起了惱人的脾氣,和煦輕柔地掃在他的心上。夕陽將眼見的美好都鍍上了淡淡的金色。
女孩兒站在籃球架下,像是偷走了夜里的星星,灑在了自己的身上,她就是此時,殷子惟眼里唯一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