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歷史

羅霄英雄傳

第五十一章 喜子歸慈母病愈 慕族賢庖廚從軍

羅霄英雄傳 洛東南1 5118 2021-04-18 16:44:40

    晚清名將魏光燾,乃魏源族孫,家境貧寒,參軍自曾國荃營弁勇起,一路立功,后隨左宗棠征戰(zhàn)西北,立下赫赫戰(zhàn)功,最終官至總督,成為湘軍最后的代言人,今改魏光燾《移官新疆和陸漁笙學(xué)使送別韻》,以觀湖湘士子憂國愛邦之壯懷也:

  莽莽河山春入畫,悠悠秦漢歲如流。

  嘉峪山頭登高望,一帶長城系遠(yuǎn)愁。

  行文且說譚鐘麟與朱教玉拜別翼王石達(dá)開,復(fù)往江西而去,兩人持有翼王所贈腰牌,順利渡過長江,繞過戰(zhàn)火紛飛的南昌,自義寧州進(jìn)入羅霄山,山路雖苦,幸好并無戰(zhàn)火,直進(jìn)入袁州府,劉長佑、劉坤一、蕭啟江、田興恕等率楚勇已圍攻府城五月余,村間也算安定,進(jìn)入吉安州蓮花廳時(shí),已經(jīng)九月初十,再翻過景陽山,離高隴鄉(xiāng)就剩下半日路程,教玉思念玄陽道長,也不停留,先回鳳棲觀,鐘麟惦念母親,更是三步并作兩步趕路,兩人依依告別,這天傍晚,鐘麟才到門口,先哭著喊了母親,陳氏、顏氏迎出,自是萬分驚喜,但見鐘麟滿面流淚,知道惦念婆母,也就不敢阻攔,直引到譚母房里。

  卻見二哥錫麟守在床邊,譚母臥床多日,近日已經(jīng)不大說話,氣息已屬奄奄,聽到鐘麟哭喊之聲,精神為之一振,竟然睜開雙眼,掙扎著便要坐起,兄弟倆連忙攙扶,倚在被子上,譚母喘息了兩口,握住鐘麟的手,流著淚說道:

  “三兒可是回來了。”

  鐘麟見母親消瘦,膚色蒼白,早已泣不成聲,伏到母親懷里,譚母用干癟的雙手撫摸著鐘麟的頭,許久才說:

  “我兒不要再哭,為娘已是七十多歲的人了,什么都看開了?!?p>  鐘麟哭道:

  “孩兒不孝,這么多年在外奔波,不能陪伴娘的身邊,如今剛剛得了點(diǎn)功名,還沒有盡孝道呢,您可不能不管孩兒了?!?p>  譚母咳嗽了兩聲,又說道:

  “好好,為娘答應(yīng)你,一定好起來,你不要再哭了。”

  二哥也勸鐘麟不要再哭,鐘麟抬起頭來,抹一把眼淚,怕母親累到,忙又同二哥一起攙了躺下,譚母面帶笑意,閉目休息,鐘麟問二哥可曾服過藥,聽說母親幾乎連飯都吃不下,忙讓陳氏下廚做些飯食,自己則親自去煎藥來,說起來也是精誠所至,譚母不但將鐘麟端來的藥喝下,還喝了半碗米湯,鐘麟不顧旅途勞累,硬是守了母親一夜,次日天將黎明,母親先醒來,見兒子伏在身邊睡著,竟然掙扎著將一塊毯子給鐘麟蓋上,鐘麟驚醒,見母親能活動,很是高興,連忙去喚顏氏準(zhǔn)備飯食,母親飯量再有好轉(zhuǎn),半月之后,竟能下床活動了,一家人甚是高興,鐘麟囑托二哥與四弟不用輪流回來了,自己每天陪母親說話,將自己各地的見聞?wù)f了一遍,宛如三十年前母親給自己講故事一般。再過半月,母親氣色已經(jīng)大好,飯量也已正常,鐘麟自少不得拜祭父親與長兄,聽說長嫂帶侄子永德暫居洮水母家,又專程帶去了兩錠銀子,囑托種種,也不必細(xì)表。

  眨眼進(jìn)入十月底,鐘麟又惦念起局勢來,就琢磨再去長沙,譚母、陳氏乃是明事之人,自然不去阻攔,倒是年已十歲的寶箴不改憨厚,問這問那,鐘麟答應(yīng)年前一定回來方才滿意,次月初一,鐘麟辭別老母,先去鳳棲觀拜訪玄陽道長,教玉尚在觀中,兩人遂約好同赴長沙,初二一早自攸縣奔衡山,乘船往長沙而去,一路上聽聞各處招勇,有周鳳山的湘勇,有鮑超的霆軍,有楊載福的水師,有曾國荃的援贛軍等,見各處倒也踴躍,這兩年湖南各處邊境雖匪亂不斷,繁華地區(qū)比起臨省倒還安生,四川、兩粵商賈也算活躍,只是各處厘稅,層層盤剝,也有叫苦埋怨者。閑言少敘,初五日二人已至省垣,棄舟登岸,鐘麟新科進(jìn)士,在長沙早已聲名大振,好在除了少數(shù)密友,幾乎無人識得,左宗棠顧慮今后還需與京城秘密交通,多有避諱,早在信中約好不宜再在巡撫府署見面,鐘麟遂在距巡撫兩三里處,覓了一處客棧住下,教玉無須避諱,徑赴撫邸去見左公。單說鐘麟安頓好住處,且侯左公來會,半晌卻無動靜,忽覺腹中饑餓,便到樓下覓食,不到晚飯時(shí)候,對面餐館只有一桌四位客人正在高談闊論,鐘麟進(jìn)去點(diǎn)了兩菜,要了壺酒,就自斟自飲起來,漸聽見桌上四人先在談?wù)摵铣霰芽藦?fù)袁州的事,忽又引到當(dāng)年林則徐病逝廣東上去,再有人感嘆魏源如今只能避禍杭州,聽說還出家當(dāng)了和尚,鐘麟許久沒有魏源的消息,正關(guān)心間,忽聽身后一人插言道:

  “誰說他當(dāng)和尚了,他老人家只是心向佛門,住在了僧舍,取了個(gè)佛家名字而已,可沒有剃了頭當(dāng)和尚?!?p>  “吆,你一個(gè)廚子還能知道魏良圖的事?”

  “怎么不知道,他老人家寫的《海國圖志》,天下誰不知道?”

  鐘麟回過頭來,卻見一個(gè)二十出頭廚師打扮眉眼開闊的年輕人立在那兒說話,卻聽方才那人又問道:

  “那你說說,這《海國圖志》都寫了些什么?”

  “這,這,我讀書少,怎么會曉得這些?”

  幾人哈哈大笑起來,那人再道:

  “哈哈,你一個(gè)廚子,好好做菜去吧,操心什么名士的事,還斷言魏良圖沒有剃度,你怎么能知道這種事情?!?p>  “我怎么就不能知道了,我是他老人家的孫子,怎么會不知道?”

  鐘麟聽到這兒,忍不住撲哧一口酒噴了出來,笑道:

  “在下與魏良圖算是忘年之交,與魏英甫也以兄弟相稱,他的大兒子才十多歲,我怎不識得還有你這個(gè)兒子?”

  那廚子一聽此言,知道遇上了知情人,面紅耳赤,扭捏道:

  “不是親孫子,我爺爺達(dá)棟公與他老人家五世同脈,我是不是也算他的孫子?”

  旁邊桌上四人皆大笑起來,還是方才搭話的人道:

  “哈哈,人家都說八竿子打不著,你爺爺跟魏良圖五世同脈,那就是六竿子了,到你這兒倒剛好是八竿子打著了,哈哈?!?p>  眾人聽他說的俏皮,一齊笑了起來,連這廚師都忍不住笑了,那桌上四人笑過之后,又開始天南海北起來,這廚子倒對鐘麟有了興趣,立在鐘麟旁邊不走,看的鐘麟不甚自在,就道:

  “我這兒不需要伺候,你怎的不走?”

  “這位老叔啊,您說認(rèn)得我這位爺爺,有空給說兩句他唄,打小就仰慕他老人家,來長沙后更是總聽人夸他厲害呢?!?p>  “你仰慕他老人家博學(xué)多識,那怎么不好好讀書,跑來做廚子了?”

  “唉,還不是命苦啊,家里本就窮,老爹還早早就沒了,留下兄弟六個(gè),又是老大,心里倒是想讀書,可您說上哪兒找錢去???”

  鐘麟聽這人說的倒是懇切,自己方才說與魏耆稱兄弟,他就老叔老叔的叫上了,倒也可愛,本想隨便敷衍幾句打發(fā)了,卻忽然想起石達(dá)開之前說的話,暗道一個(gè)人如果僅憑讀書多少,甚至僅憑科舉,如何判斷是不是大有才干呢?眼前這位廚子仰慕賢能,只可惜無力讀書,又有誰知道他是否聰慧,是否能成別人難成之事呢?念下遂溫言與他交流起來,原來這人名叫魏光燾,字午莊,雖然識不得幾個(gè)字,但交談之中覺得他領(lǐng)悟甚快,而且言語之中自有股豪氣,不由得就心生惋惜,思謀如何助他一臂之力,念下遂道:

  “午莊啊,雖然你讀書不多,可誰生下來就讀書呢?你只要從現(xiàn)在用心,也還是不晚的。”

  “老叔就愛說笑,今年都已經(jīng)二十歲,還怎么讀書???”

  “你想錯(cuò)了,如果想讀書,什么時(shí)候都不晚,我勸你讀書也不是想讓你考秀才什么的,可是一個(gè)人要是有志向,一點(diǎn)書也不讀是很難成事的?!?p>  “我哪里想過成什么事?現(xiàn)如今就想趕緊攢些錢,好回家取了媳婦兒,別讓老娘愁眉苦臉就行了,要是讀書了,吃什么去?”

  “哈哈,說的也是,只是可惜你如此聰明,要是一輩子在這后廚勞作,豈不是白白浪費(fèi)了?!?p>  “那老叔倒是給我出個(gè)主意,既能讀書,又能不餓肚子?”

  鐘麟思考片刻道:

  “當(dāng)兵怎么樣?現(xiàn)在湖南人出省打長毛,一個(gè)月有四五兩的餉,吃飯還不用操心,不打仗了就讀書不是甚好?”

  魏光燾搖手道:

  “早想過這個(gè)主意了,可是老娘在家掛念我呢,下面那些個(gè)弟弟都還小,我怎么敢去當(dāng)兵?您說這行軍打仗的,萬一有個(gè)三長兩短,老娘還怎么活?。俊?p>  “也是……嗯,我認(rèn)識一些人,你腦子聰明,我可以推薦你辦營務(wù),做個(gè)采購什么的,那樣危險(xiǎn)小,你覺得如何?”

  魏光燾考慮了一會兒,咬著牙道:

  “要是真能行,我就請人給我老娘帶信,來個(gè)先斬后奏,生米煮成熟飯,她老人家也就沒有辦法了?!?p>  鐘麟見他亂用成語,也不計(jì)較,呵呵一笑道:

  “現(xiàn)今招募鄉(xiāng)勇的營伍甚多,你想去哪里???”

  “那您說說都有啥?”

  “嗯,你要是不暈船,湖北楊厚庵正在招水軍?!币娢汗鉅c拼命搖頭,又道:“湖北還有鮑春霆在招人,不過他自己大字識不了一籮筐,也不太重視讀書,你去了估計(jì)也學(xué)不到東西;王璞山倒是最重學(xué)問,可惜沒聽說他招人;周梧岡(周鳳山)、曾沅甫都在募勇,你說你想去哪里?”

  “老叔這么厲害?這些地方您都有熟人?您還是先告訴我您是誰吧?”

  “哈哈,不要管我是誰,早晚有一天自然知道,你就說想去誰的營伍就好了?!?p>  魏光燾又考慮了一會兒,才道:

  “聽說我家堂兄魏瀛在曾國荃的營里,你說的曾沅甫就是曾國荃吧?”

  “那你是打算到曾國荃的營中是吧?好,這就妥了,你就收拾東西,準(zhǔn)備準(zhǔn)備,過個(gè)三五天,等我給你說好了,你直接到巡撫衙門去尋左師爺就行了,有他引薦,曾老九不會虧待你的?!?p>  魏光燾咋舌道:

  “老叔連大名鼎鼎的左師爺都認(rèn)得?聽說在整個(gè)湖南,連巡撫老爺都得聽他的呢,他老人家怕是不可能見我這種無名小卒吧?”

  “怎么是無名小卒?別忘了,你爺爺可是魏良圖啊,你要記住,在軍營打仗辦事都要緊,可你一定還要多讀書,咱們湖南各營中,讀書人多,你要是能吃的苦,讀的下書,將來保你出人頭地?!?p>  魏光燾連忙感謝不已,鐘麟也吃的差不多了,又害怕左公來訪再尋不見,就出了飯館,還回客棧等待。時(shí)候漸晚,鐘麟靠在床上打盹,忽然聽見敲門,才發(fā)現(xiàn)天已大黑下來,連忙起身掌起燈,打開門,門口立了兩人,正是左公和教玉,忙向前握住左公的手,迎進(jìn)屋內(nèi),先請教玉坐了椅子,拉左公就坐了床沿,兩年不見,自是無比思念,各端詳了半天,才開口說話,鐘麟先將下午魏光燾的事拜托給左宗棠,左公道:

  “文卿真是費(fèi)心了,短短半晌還要延攬人才?!?p>  “季兄莫要取笑,我只是最近感慨那翼王所說的話,才有這樣的想法?!碑?dāng)下又將自己與教玉巧遇翼王的事詳細(xì)敘述一遍,并道:“這石達(dá)開,真非一般人物,只可惜身在敵營,否則與季兄定能義氣相投也。”

  左宗棠聽畢,思考良久,方嘆道:

  “愚兄當(dāng)年早就料到這太平軍中諸王定會自相殘殺,卻未曾想直到最近才爆發(fā),近兩年戰(zhàn)守,各處皆是苦苦支撐而已,這石達(dá)開之才略,或許不在愚兄之下也,唉,看來其所言亦有道理,將來我二人終有一戰(zhàn),只希望那時(shí)不落下風(fēng)矣?!?p>  “季兄也莫要盡長他人志氣,眼下湖南一省,全靠季兄支持,而滌、潤二公更是望援心焦,不可自喪銳氣也。”

  “人之才力,總也有限,近來精力亦是每況愈下,而且脾氣越來越差,之前總勸王璞山要與人和善,責(zé)他聞言而不克己,已知而又文過,有欠誠正。如今想來,愚兄亦有此病也,往往所行許多事,事后每一反思,總生愧疚,愧而后悔,悔之卻又重蹈覆轍,每遇直友詰責(zé),又多言不由衷,推諉塞責(zé)也?!?p>  “季兄一力扶持大局,戰(zhàn)事又是不順,連損戰(zhàn)將,自然壓力倍增,難免焦急也?!?p>  “唉,這幾年忒也不順,塔智亭、羅羅山、江幼陶先后駕鶴,王璞山又大病一場,幾近不起,如今扶病北征,愚兄仍是心存不安也,眼下湖南力援兩粵、鄂、贛、貴各省,以一省之力辦五省之事,又須時(shí)以船炮軍火接濟(jì)湖北,司庫不名一錢,軍餉常欠數(shù)月,此局如何可長?外省各官長卻又不解其艱,請兵救援時(shí)總道各省賊匪不分畛域,而于兵餉則畛域之見甚明,如今湖南厘稅求之太密,弊累必多,而謗焰即從此起,區(qū)區(qū)千里瘠貧之地,何以堪之?軍興五載,惟湖南一省獨(dú)當(dāng)其沖,亦惟湖南一省尚勉力支持,幸而暫存,然自此以往,亦必難以為繼矣?!?p>  “或許上天有感,才讓太平軍中自相殘殺,如今反成契機(jī),諸事或可漸有起色矣?!?p>  “文卿也莫要樂觀,愚兄才得到消息,金陵城中天王斬殺了北王,那石達(dá)開已回金陵主政,如今沒有了他人牽縛,恐更無人與其爭鋒也?!?p>  “季兄何必如此悲觀?”

  “唉,愚兄又豈愿妄自菲薄,可觀今局勢,如造巨室而棟梁闕如;如泛洪流而舟楫弗備,此中有人焉,有天焉。得一才而人必拘泥之,使不能盡其用,尚可思謀化解;得一才而早早殞命,則屬天意也。然天之不佑忠義如此,何也?以烏公之忠而才,局量不能宏;以江公之忠而俠,有時(shí)識慮未能周;以塔公之忠而勇,俗好不能免;以羅公之忠而儒,有時(shí)察識未能密,天即巧伺其隙而取其命也。石達(dá)開向來桀悍而能用謀,非他人可比,其略又在武壯、忠烈、忠武、忠節(jié)諸公之上,是以干戈滿眼,滄海橫流,而匡時(shí)之彥杰、戡亂之俊才既扼于人,復(fù)扼于天也。今年石達(dá)開全力圍攻江西,意在滌公也,故先襲西路,斷我援師,再陷撫州,東路又急,三面圍困章門,倘若不是金陵之變,滌公未知還能支撐多久矣?!?p>  “石達(dá)開既然武略至深,豈能只謀敵將耶?或許曾侍郎只是首當(dāng)其沖而已。”

  左宗棠點(diǎn)點(diǎn)頭道:

  “文卿所言甚是,起初愚兄還未想及,待到江南大營傾潰,江蘇巡撫吉爾杭阿與向榮先后殞命,才想到敵方必是圖謀蘇杭一帶,上海乃口岸之地,富庶無比,彼等窺全局不得,乃規(guī)東南,圍江西者志在東南,守武漢者亦志在三吳也,將來杭嘉一帶,必要糜爛矣?!?p>  “愚弟還是以為,石達(dá)開雖回金陵,但未必真能與其天王和睦如初,倘若略生嫌暇,我方再能趁機(jī)離間之,或許正有機(jī)會。”

  “大局至今,惟愿如文卿所言,如此天下或可收拾,左某報(bào)國之志,或能再彰也?!?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jìn)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