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真相
大邙山,八年前凌霄正是在此山被師父莫無邪所救。
大邙山山勢并不陡峭,植被豐富,山林中輕易可見野獸奔走,尋常人可不敢跨入此山。
凌霄日夜兼程,憑借汗血寶馬的非凡腳力,提前一天于下午抵達。他將馬拴在山腳,拿上血劍,身輕如燕,挪移之間很快來到山頂。入眼是一片嶄新的樹樁空地,在正中央的樹樁上坐著一位血色勁服的瘦高男子,男子戴著血色骷髏面具,雙手相疊,放在豎立的血鞘寶劍劍柄上。
“你來了?!彼釀φ酒?,面具下的眼皮抬起,露出腥紅的眼瞳,讓凌霄感覺到了久違的致命預(yù)警。
凌霄邁步踏進空地,走到前者身前約莫三丈處,真氣涌動正要出手,森寒殺機的眼神突然僵住,只因前者摘下了面具,露出了一張熟悉的臉孔-師父!
“不,不,不,這不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以,為什么!”凌霄蹬蹬后退兩步,低頭自言自語,猛地,他抬起頭,眼眶濕潤,歇斯底里地大喊:“血千愁,你怎能如此戲弄我!”
凌霄心緒徹底混亂,一閃而過出現(xiàn)在前者面前,真氣化芒纏在血劍上,雙手持劍重重劈下,但卻被前者單手以劍鞘輕松擋住。
強大的力量傳入地面令其龜裂,真氣席卷而開吹起狂風(fēng)。
“為何要如此對我?為何要如此戲弄我?那晚你為何不一劍殺了我!”角力中,凌霄紅著眼大吼。
前者一腳將失去理智的凌霄踹飛,責(zé)備道:“不論遇到何種情況,面對敵人都要保持絕對冷靜,你忘了師父我的教導(dǎo)嗎?”
“閉嘴!”凌霄空中穩(wěn)住身形落地,真氣離體于頭頂化作近百把光劍,隨著他一劍砍下,如箭雨般射出。
前者微微一笑,就像大人看著有模有樣地揮舞木劍的小孩,血焰自前者身體四周浮現(xiàn),形成屏障,將真氣長劍盡數(shù)擋下。血焰散去,前者毫發(fā)未傷。
“武圣又如何,今日,我必斬你!”凌霄手心在劍刃上一劃,將鮮血涂抹在劍身上,舉起血劍,真氣和殺氣席卷而開,形成一個肉眼可見的血色風(fēng)暴籠罩住凌霄,凌霄的瞳孔和發(fā)色悄無聲息地同化。若仔細看,那血色風(fēng)暴是由一柄柄幾乎凝實的真氣光劍組成!
“我修煉殺生劍訣近百載,也無法使出這最終一劍,論武學(xué)天賦,為師不如你。”前者感嘆道,血焰熊熊燃燒,隨著他拔劍出鞘在頭頂匯聚成一柄十丈巨劍。那巨劍宛如實物,劍身細微紋路都清晰可見,雖然沒有火焰,但四周的空氣泛著肉眼可見的火浪,樹樁紛紛自燃。
“但是,一入圣境,仙人之下,凡人之上!”
“斬?!?p> “斬!”
血色風(fēng)暴與那十丈巨劍相撞,產(chǎn)生的沖擊波伴隨著熱浪、殺氣以山頂為中心向四周擴散。
風(fēng)波平息,塵埃散去,山頂之上,凌霄靠著一截?zé)沟臉錁蹲诘厣?,他上身衣物已燒毀,肌膚因燙傷而通紅,手中血劍只剩下劍柄。
血千愁或者說莫無邪收劍入鞘,一身氣息收斂,走到他對面,俯視著他,微微搖頭,說:“徒弟,你的心磨練的還不夠!”
“動手吧。”凌霄閉上眼不愿看見那張臉?!拔也恢滥阍诖蚴裁垂碇饕猓昵拔椅锤嬖V你無根蓮所在,現(xiàn)在也不會,別白費口舌了。”
“傻徒弟,你還沒想明白嗎?”血千愁嘆了口氣,背過身說:“在我以真身出現(xiàn)在你面前時,我便舍棄了無根蓮?!?p> “血千愁,你戲耍的我還不夠嗎!”凌霄睜開眼,怒視他。
“六年前你抗過了我手下最殘忍的審訊官的酷刑,我就知道,來硬的是不可能成功的。于是我想了一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的計策?!把С罾m(xù)道:
“我以莫無邪的身份救下你,傳授你殺生劍訣,再讓你去血雨樓,靠血雨樓的情報力量順理成章的幫你向二皇子復(fù)仇。若二皇子未說出我的身份,那我只需等你去取無根蓮時,再殺人奪寶,若二皇子說了,我就安排一個替身與你決戰(zhàn),裝作因壽命將盡而實力倒退被你擊殺,讓你以為大仇得報,繼續(xù)做幕后的黃雀?!?p> “所以你現(xiàn)在的計劃是什么?”凌霄嗤笑道:“讓我告訴你無根蓮所在,饒我一命?別傻了,這世上我已經(jīng)沒有任何可留戀的了?!?p> “那大商三公主呢?”
凌霄的反應(yīng)很平淡,輕輕說:“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
“可惜了,如果六年前我抓了她逼供,或許你就松口了?!?p> 凌霄沉默。
“徒弟,”血千愁突然問:“你覺得我為何要修仙?”
“修仙為長生永恒,世人皆知。”
他搖搖頭,仰望白云蒼狗,語氣溫柔:“若能與她白頭偕老,普通人的一輩子足矣!”
凌霄知道前者口中的“她”是誰,那是一個相貌普通的溫婉女子,遺體被前者儲藏在千年冰棺之中而不壞,是他早已去世的師母。
凌霄不知自己為何會笑,但他笑了?!盀榱藚^(qū)區(qū)一個情字,你就滅了我凌家滿門?風(fēng)月雪說的還沒錯,你還真是個癡情種、絕情人!”
“區(qū)區(qū)一個情字?”血千愁只覺好笑,感慨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總有一日,你會理解為師的?!?p> 短暫的沉默后,凌霄問:“你到底準備怎么處置我?放我離開的話,等我成為武圣,我還會殺你的。”
“我今年兩百九十九歲了!還有一年壽命,等你成武圣,我早死了?!毖С钔蝗欢紫?,說:“事實上,四年前你出師踏入江湖那日,我就放棄了原先的計劃。我想要無根蓮,修仙搏一回,再見見你師母,哪怕一瞬間也好,但我的時間不夠了。仙路渺渺,比江湖路更難走,起死回生更是違背天道之舉,我,做不到了。”
血千愁身上突然燃起真氣血焰,包裹住凌霄,磅礴真氣涌進凌霄體內(nèi)。
血千愁說:“凝神運轉(zhuǎn)殺生訣,為師現(xiàn)在以全身修為助你突破武圣。若你還念及我們師徒一場,便替為師走一趟那該死的仙路吧!我不奢求你的原諒,若有來世,我再讓你千刀萬剮?!?p> 凌霄明白,沒了武圣修為支撐行將就木的肉體,他會死。他心情復(fù)雜,但只能閉目凝神,運轉(zhuǎn)殺生訣消化真氣突破,否則他會爆體而亡。
天地萬物變得更加清晰,冥冥之中他可以感知到一絲玄而又玄的事物。澎湃的力量似海浪般在體內(nèi)翻譯,讓人產(chǎn)生舉手投足便可翻云覆雨的錯覺。
凌霄睜開眼,眼前是一個白發(fā)蒼蒼的百歲老人,老人神色安詳,已無生息。一陣夜風(fēng)吹過,老人無聲坍塌成灰,三尺血劍也倒在灰堆中。
“血千愁...師父”凌霄抓起一把灰沙,嘆道:“我是該恨你,還是敬你呢?!”
一陣大風(fēng)刮過山頂,將骨灰吹起,凌霄抬頭一看,烈陽當(dāng)空,骨灰在金色光輝中飄散。他拿起血千愁那把古樸簡單的三尺血劍,心中五味雜糧,陷入了迷惘。
十八歲的武圣,自己毫無疑問是古來第一人,但,有什么意義呢?恩怨皆了,無親無故,我該何去何從?
去取無根蓮,踏上仙途?老實說,凌霄沒什么想法,甚至有些抵觸,若不是那仙寶,凌家也不會遭遇滅門之災(zāi)。
先回竹屋吧,休息一段時間再作打算。凌霄心想。
二皇子遭遇刺殺乃大事,皇室無法隱瞞,經(jīng)過一周的調(diào)查后召告了天下:
商歷一零二六年二月初七上午,二皇子與三公主于皇家獵苑中游獵,遭遇刺客,護衛(wèi)不敵全軍覆滅,二皇子和其女侍拼盡全力與刺客同歸于盡,護下了三公主,刺客身份不明。
調(diào)查結(jié)果公布后次日正午,皇宮三公主行宮后花園涼亭中,身著黑龍紫金紋袍的商王商紂正與商魅月交談。
商紂魁梧高大,劍眉星眸,氣質(zhì)睥睨,但蒼白的臉色略顯虛弱。對面的商魅月一襲粉紅紗裙,不施粉黛,頂著兩個黑眼圈,微低著頭避開前者的目光。
“魅月,你二哥的事,為父這樣處理你可滿意?”
“我知道的我都說了?!彼奶摰氐拖骂^。
商紂無奈搖頭,問道:“你要去尋他嗎?”
“魅月不知父皇在說什么?!?p> “好了,別為你那霄哥哥裝傻了,當(dāng)初看到那血凰首玉琴,為父就將事情猜測出了大半。”商紂起身走到欄桿邊,望著色彩繽紛的花田,輕聲說:“滅門之仇,血債血償,天經(jīng)地義,只是連我也沒想到,凌霄活了下來,還在短短六年間成了大宗師?!?p> “父皇...你早就知道霄哥哥家滅門一案的真相?我追查了這么多年,你為何一直不告訴我!”商魅月站起,直愣愣盯著前者背影,語氣吃驚帶著責(zé)怪。
“告訴你又如何?讓你和你二哥反目成仇嗎?...或許現(xiàn)在這樣,是最好的結(jié)局吧!”
商魅月垂首沉默了一會,附和道:“或許吧!”
“你要去找他嗎?為父可以幫你。”
商魅月腦海中浮現(xiàn)二哥商渺的遺容與陌生的凌霄身影,微微搖頭,說:“知道霄哥哥安然無恙,便已夠了。但我也不想留在皇宮了,這里...好臟!”
“你想去哪?”
“父皇,你還記得兩年前合歡宗的仙姑想收我為徒的事嗎?”
“記得,你當(dāng)時因為放不下凌家滅門一事拒絕了?!?p> “她留給我一個玉佩,說我改變主意的話就捏碎玉佩,她便會來帶我回宗。”
商紂皺眉沉默半晌后,嘆氣道:“罷了,修仙也好,不浪費你娘留給你的天賦,孤走了。”
“父皇,我送你?!鄙眺仍滦χ锨皳ё∏罢呤直?,微笑道:“我會經(jīng)?;貋砜锤富屎痛蟾绲摹!?p> 商紂寵溺的揉了揉她的小腦袋,輕聲感嘆:“傻丫頭,仙凡兩隔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