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里傳出姐姐喝多的朦朧聲音，“小妹，我想和你說說話?！?p> “姐，你這是怎么了？喝酒了嗎？你懷著孩子呢，怎么能喝酒呢?！苯憬闫饺绽飵缀醪缓染?，她酒量特別差，是個一杯即倒的體質(zhì)。這是姐姐第一次酒醉之后給我打電話。
姐夫搶過手機，說：“小楊，你姐她去參加同事二婚喜宴，結果半杯就把自己喝多了?！?p> “姐夫，我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沒事吧？”
“醫(yī)生看過了，沒事。但你姐有抑郁癥傾向，已經(jīng)失眠很長時間了，需要吃安眠藥才能睡?？墒牵瑸榱撕⒆?，她不肯吃藥，導致神經(jīng)衰弱，情緒時常失控。這樣下去，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都很危險啊。小楊，等你周末了，過來陪陪你姐，陪她說說話。她看起來很堅強，可是其實，她心里很容易崩潰的?！?p> “姐夫，我姐最近還在上班嗎？”
“從上次事假之后，又續(xù)了病假。每個月給學校里校聘的代課老師，付八百塊錢。不過，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姐和你姐肚子里的孩子?！?p> “姐夫，我姐有你呢，拜托你好好照顧她。我周末過去看我姐。”
“我會照顧好你姐的，你周末來前提前打電話，我去鎮(zhèn)車站接你?！?p> “好?！?p> 我姐搶過手機，帶著哭腔喊著我的名字，“小妹，小妹，你能聽到我說話吧？你，我問你，你在學校為什么不聽娘的話，非要跟那個姓水的在一起？我們說什么，你從來都不聽，任性妄為。你要是選個安穩(wěn)踏實的，對你一心一意好的實在人。你不是因為他的耽誤，好好復習考個正式編制，安頓好自己的婚姻和工作。娘是不是就能少一點遺憾？還有爸，明知道娘都病重了，聞不得煙味，還一直在娘面前抽煙，一點都不知道克制自己。下地干活，做家務，重活都要娘去出力，完全不顧她的身體。從來不當個妻子當個女人一樣去心疼她，照顧她，忍讓她，包容她。一輩子跟她斤斤計較。綠豆大點的事，都要對她一陣辱罵，甚至拳腳相加。在外人面前是個謙謙君子，大善人，在母親面前，卻常常給他冷暴力、打罵、無休無止的埋怨，給娘氣受。娘嫁給這樣一個令她傷心了一輩子的男人，不肯為她改變一丁點的男人。病重時，想蓋一床她親手做的輕輕軟軟的被子，他呢？就算那樣也舍不得給娘用。送過去一條很重的滿是霉味的舊被子。”
“姐……”我不知道該說什么，我的腦袋里一直封著的東西在崩裂，破碎。
“閉嘴，你別說話。”姐姐在電話里哽咽起來，用拳頭恨恨捶著床。“小妹，還有我，我那么那么多次不聽娘的話，我嫌棄娘，我甚至還在有分歧時推過娘，頂撞過娘。我還逼著娘做娘不喜歡做的事情。在娘病重時，想從醫(yī)院從城里，回到村里去住?？晌颐看味疾煌?，我還罵了娘。我為什么沒有多疼愛娘，多理解她，多順著她，讓她少一點遺憾。我真不是個東西呀！我就不是個人！我就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我，我好想去找娘。楊楊，你告訴我，我該去哪里才能找到娘。你告訴我，我求求你了……”
“姐，村里房子冬天干冷，柴火煙味大，對娘的病情不好。村里沒有醫(yī)生，不通公交，你也是擔心娘有什么緊急情況，村里不方便?！?p> 我盡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盡量理性的去安慰姐姐。
“小妹，我們都做得不好，我們都對娘不夠好，我們做的不夠細心。我好后悔，我好后悔啊，如果當時能……唉，沒有如果啊，這也是人生最殘酷的。當局者迷啊?，F(xiàn)在說這些還有什么用呢？屁用沒有。娘永遠離開我們了，娘不要我們了。”
“姐……”我嘴里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詞語來。什么詞語都蒼白，多余。
我已在失控邊緣了。
姐夫的聲音傳過來，“楊楊，我先照顧你姐穩(wěn)定一下情況，你出門在外也照顧好自己。有我在，不用擔心你姐。先這樣，掛了。”
我在外面的石頭上坐下，狠狠抽了自己兩個耳光。趴在自己的膝蓋上，蜷縮的姿勢抱住自己的頭。任憑心里的情緒去爆炸。
我也是和姐姐一樣恨自己的。我做得不夠好，做得不夠多，做了那么多使母親生氣、傷心的事。
這樣的遺憾，我到死都沒有機會去彌補了啊。
“小楊？”聽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我很恍惚，我常常會有這樣的恍惚。
“你怎么了？身體不舒服嗎？”是審計局的蘇露朝我走過來。
她和我一樣也是公益性崗位。她總是打扮得花枝招展、濃妝艷抹的。她說，她要在公崗這三年里，給自己找一個公務員老公。
“我，我沒事。”我抬頭的時候，在袖子上抹抹眼淚。
她揮揮手機，說：“你的手機一直占線，怎么都打不通。郝閱就把電話打給我了。讓你帶著相機和文件袋，上一下煤礦那邊。她忘帶了。你看？”
“好的，我知道了，謝謝你?！蔽艺f。
“車子去幫郝副局長拉菜了，郝副局長老家在這附近嘛。這兒離煤礦不遠的，你走過去也就四十分鐘左右。來得及。反正下午就一個鄉(xiāng)鎮(zhèn)了，我們今天的任務就完成了。下午的時間寬松的很。哎呀，早上起得太早，正好犯困了，在這邊午休一下，等你們回來，咱們再出發(fā)?！彼f。
“好的。”
“快下雨了，你帶上傘?！彼裏嵝哪c的提醒。
隨便寫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