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兩叔,我……”
我心里當(dāng)然清楚,這紅繩和鈴鐺都是驅(qū)邪的法器。
驚了銅鈴,斷了紅繩。
這外頭的不管是啥東西,肯定不是人!
停頓了一下,我才咬著牙說了剛才發(fā)生的一切,真不是我想去開門,莫名其妙的就是控制不住手。
張九兩若有所思,他抬頭又看了一眼院門,道:“上完廁所就回房間睡覺,村里頭不太安生,我出去看看?!?我逃一樣的去了廁所,憋了老半天,才嘩啦一下子尿出來,整個人都放空了不少。
剛才發(fā)生的一切,卻在我腦海中不?;厥帯?p> 莫名間,昨天夜里頭在鬼壓口的那一幕就浮現(xiàn)在腦海中。
尤其是王軍那張栩栩如生的死人臉,更是在眼前揮之不去。
奶奶說化斂妝之后,要等三天沒事,才能確保安全。
還說了今晚要看看情況,王軍會不會來。
難不成真是王軍那里出問題了?!
趕緊提上褲子回到院子里,張九兩卻不見了蹤影。
我扯著脖子喊了一聲九兩叔,沒有任何回應(yīng)。
剛才他說要出去看看,難道是出院子了?
我走到奶奶的房門前敲門。
很快,門從里面拉開,奶奶探出頭。
她鬢角發(fā)絲凌亂,月光映射下,蒼老的臉上老人斑分外明顯。
沒等我奶奶開口,我就將剛才發(fā)生的事情和猜測都說了出來。
奶奶的臉上瞬間充滿了警惕,渾濁的眼珠子似乎都清明不少。
她告訴我,讓我先去房間睡覺,她在院子里守夜,等張九兩回來了問清楚狀況。
我不安的告訴奶奶,我這咋睡得著。
奶奶卻瞪了我一眼,說我就算是等在這里,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真要是睡不著,就去背殮賦和練習(xí)化斂妝。
“……”我啞然失聲,心里一陣說不出的難受。
可奶奶的話偏偏又很有道理……
我等著能有什么用?
除了在旁邊恐懼害怕,也解決不了任何麻煩。
我爸出事的時候是這樣。
現(xiàn)在奶奶為了給我賺錢出來辦事兒,遇到了危險也是這樣。
情緒低落的回到房間,躺上床。
側(cè)眼就能看見奶奶的影子杵在窗戶外。
我怔怔的發(fā)呆了好一會兒,才摸出來殮賦的小本子,低頭默記。
一晃眼,就過了凌晨一點,先前我就記熟了第一段內(nèi)容,此刻其中那些語句變化,也掌握了不少。
化斂妝的木箱,奶奶一直放在我身邊。
我去取出來那顆沒有五官的頭顱,放在屋內(nèi)的木桌上,仔仔細細的化斂妝。
口中也喃喃默念奶奶教我的那些細節(jié)。
”人有三魂七魄,喪命時七魄先散……”
”臉上打粉鎖的是欲,眉上添色定的是喜,雙頰紅暈制的是怒與哀,雙眼勾線則封懼愛,唇間口脂為惡……“
這一次妝容,我花費的時間比下午練習(xí)的任何一次都久。
最后停下來的時候,我怔怔看著那顆被賦予了妝容的頭,它就像是在看著我似的,格外的詭異。
眼皮開始打架,困意來的特別突然,也特別足,我更覺得很累。
晃晃悠悠的走到床邊,我倒頭就睡了過去。
明明睡著了,可意識又像是清醒似的,覺得木桌上的人頭在看我,目不轉(zhuǎn)睛……
這一覺醒來,天早就亮了。
揉著眼睛起床,木桌上的人頭卻消失不見。
我慌了一下,趕緊去看木箱,才發(fā)現(xiàn)頭顱已經(jīng)被洗的干干凈凈,放在箱子里頭。
這肯定是奶奶幫我清洗的。
匆匆走出房門。
奶奶坐在院子里曬太陽,張九兩則是在一旁用小刀削木頭,像是在做什么東西似的。
我喊了奶奶一聲,也和張九兩打了招呼。
奶奶看我的目光祥和了不少。
我也沒忍住疑惑和不安,問奶奶和張九兩,昨晚上是不是王軍?
開口的是張九兩,他聳聳肩說不是王軍,他昨晚和今早都聯(lián)系了王家那對老夫妻。
王軍昨天凌晨被送回去,完成遺愿之后,就立刻送去火化了。
應(yīng)該是村子里出了什么事兒,以至于夜里頭不安生。
停頓了一下,張九兩也晃了晃手中的木頭和刀,笑呵呵的說他在削桃木釘,等會兒給我身上也帶幾個,遇到臟東西給他一釘子,就沒啥大礙。
張九兩這番話,頓時讓我放心了很多。
奶奶也喊我自己去廚房里弄東西吃,完事兒就繼續(xù)練,昨晚上成效不錯。
得到奶奶的夸贊,我內(nèi)心也有幾分欣喜。
跑去廚房,鍋里頭留了白粥,還有不少菜。
填滿了五臟廟,我就繼續(xù)去練習(xí)。
一整天的時間一晃而過。
這期間張九兩又和奶奶商量,說真沒必要等三天,已經(jīng)確定不會是王軍鬧祟,他火化了也沒機會再鬧祟。
城里頭貴人的電話都要打爆了,完全不用和錢過不去。
奶奶則是無動于衷。
這些話我聽在耳中,內(nèi)心多了個念頭,也緊張起來。
臨天黑,吃罷了晚飯,奶奶早早的就去休息了。
張九兩有些捶胸頓足,在堂屋里喝悶酒。
我將木箱收拾齊活兒,也去了堂屋里頭,小心翼翼的問張九兩,這已經(jīng)過了兩天了,再等一天應(yīng)該沒事兒吧?
張九兩搖搖頭道:“話是這個話,理不是這個理兒,死不咽氣的人,能熬多久?多一天說不定就斷氣成鬼祟了,很少有能扛住了成活尸的,一旦成活尸也就找不著了?!?p> “先辦王軍的事兒,是因為他離得近,城里頭還有一家貴人,身份要比王軍高不少,和他關(guān)系也不錯,現(xiàn)在把王軍妥當(dāng)送了,那家貴人還拖著,萬一今天人咽氣成了鬼祟,就算是徹底把人得罪了。”?張九兩嘆息間,又點了根煙,苦笑道:“我估摸著,那貴人家里的“人”也就扛得過今天子時,然后就得成鬼祟,明天黃花菜都涼了?!?張九兩的神色,完全不像是說謊。
他性格也很粗獷,是個很直接的人。
奶奶拒絕了兩次,他都還不厭其煩的去說,很明顯這家人對他來說很重要。
我本就思忖了大半天,頓時也不再猶豫,小聲的說:“那九兩叔,你看要不我跟你走一趟?”?“奶奶脾氣固執(zhí),這輩子都說一不二,她肯定得等明天了?!?p> 張九兩眼中驚愕,神色也格外詫異。
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瞇著眼睛一口煙吸了過半:“你能行?”
我深吸了一口氣,也鄭重了不少:“總歸奶奶不出手,試試也不吃虧?”?張九兩眼睛睜大了不少,酒氣上了臉,兩頰都泛著紅暈。
站起身,他重重的拍了拍我的肩膀,砸吧了一下嘴巴說:“這話很有道理!試試不吃虧,你可是大學(xué)生,指不定成了呢?”?張九兩聲音很大,我趕緊做了個噓聲的動作,小心翼翼去看奶奶的房門。
好在,奶奶應(yīng)該沒被驚醒。
張九兩簡單收拾了一下東西,就領(lǐng)著我出了院子。
臨出門的時候我注意到了,院門屋檐上頭又掛了紅繩和鈴鐺。
明月高懸,肩頭的木箱帶子卻沉甸甸的。
我努力壓制著心頭的緊張和不安。
到了村口的位置,看到一輛陳舊的黑色面包車。
車窗開著,老郭耷拉著胳膊在外頭抽煙。
上車之后,老郭從后視鏡瞥了我好幾眼,干巴巴的說道:“老張,這不像是你的作風(fēng),這愣頭青能行么?徐斂婆還是不愿意來?”?張九兩點點頭,說:“試試不吃虧,老太太規(guī)矩多,初一可是高材生,我看行?!?p> 老郭不再多說,發(fā)動了油門開車。
離了張家口,上了國道,走的是遠離崖口村和蓉城的反方向。
我這才曉得張九兩說路遠的意思。
車得開了有四十分鐘才停下來!
前面不遠處是一個老式的國道收費站,明顯已經(jīng)停用了,旁邊還有個小二層樓。
“九兩叔,“人”在哪兒?”我緊了緊肩頭的布帶,左右掃過,也沒看到啥東西。
張九兩瞇著眼睛,嘴巴上叼著的煙,火星不停閃爍,他皺眉喃喃道:“難道來遲了?”?他邁腿往前走去。
靠近了小二層樓,前頭種著一排樹,影影綽綽的。
今晚月光已經(jīng)算是比較明亮,樹蔭下頭卻還是黑的滲人。
張九兩停頓在那排樹前頭,掏出來一個手電筒,往里照了照。
我全部注意力也集中過去,頓時呼吸一窒。
樹叢里頭露出來一雙白皙的長腿,其上還有不少淤青的痕跡。
隱約在后面能看見一個女人的身體……
“九兩叔……女的?怎么出的事兒?”
張九兩將煙頭扔在地上,用力踩了踩,嘆氣道:“聽這貴人家里頭說,是鬧了矛盾,一個人打車出了城,之后就聯(lián)系不上了,警方只是在這里找到了衣物和錢包,推斷的是劫色和劫財,立案之后,很快就偵破,已經(jīng)抓了兇手,兇手也說拋尸在這里,警方也找不到?!?p> “怨氣那么重,咋可能找到尸體?”
“這貴人給家里頭托夢,在樹林子里頭哭,他家人才找上我,說到底,他們家和我關(guān)系不錯的?!?p> 我小心翼翼的接過張九兩的手電筒,走進了樹林子。
視線少了阻礙,也看的格外清晰,一個女人躺在雜草和矮樹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