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歷這么許多，他們都希望時間能停在這一刻，再無紛爭打擾，然而他們都明白，現(xiàn)在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
沈幸雪心里，尚有另一件事壓在心頭，她在盧止戈懷中抬起頭，堅定地說道：“我要回景瀟山莊。”
盧止戈松開沈幸雪，坐在床邊?！澳愕膫?p> “我沒事。我必須立刻回去?！毙侵啌P言給白瀟瀟種嗜血蠱，無論真假，她都必須親自回去確認。
“明日。明日一早我們便出發(fā)。”盧止戈不容置疑道。
沈幸雪卻搖搖頭，她看著盧止戈?！澳銕臀艺堃粋€人?！?p> 盧止戈轉(zhuǎn)念便了然沈幸雪的心思，問道：“是格桑幫主？”
沈幸雪點點頭。若是白瀟瀟真的中蠱，只有格桑能救。但景瀟山莊與格桑向來，水火不容，想請他替白瀟瀟解蠱，恐怕機會渺茫。
“若你覺得為難……”
“我去。我一定將他帶來?！北R止戈信誓旦旦。復(fù)又溫聲軟語：“但你今日無論如何不能亂動，明日再啟程，可好？”
沈幸雪拗不過他，點頭同意?！昂?。但我餓了?！?p> 盧止戈站起身笑道：“等著！我去抓魚?！?p> 白雪皚皚畫山水，炊煙裊裊做羹湯，公子執(zhí)劍舞天地，一搏美人笑。
這一日時光，就像是他們偷來的，他們百般珍惜，一刻也舍不得浪費。然而離別終是要來的。
離別時，硯臺與喜墨交頸纏綿，不愿分離，惹得兩人心中感慨萬分，面上卻矜持著。
“小心傷，一路保重。”
“你也是。格桑幫主之事便拜托了！”
越是猶豫越是不舍，沈幸雪掉轉(zhuǎn)馬頭，疾馳而去。
硯臺在身后嘶鳴，其聲嗚嗚然，帶著些許哀怨。盧止戈拍了拍硯臺的腦袋?！安痪帽銜嘁姷?。走吧?！?p> 一路風塵仆仆，盧止戈抵達大漠幫時，正值年關(guān)。四處張燈結(jié)彩，鞭炮作響，熱鬧非凡。
盧止戈翻身下馬，朝著塔樓上喊：“盧家堡盧止戈求見格桑幫主！”
樓上之人一聽盧家堡的名號，顛兒顛兒地跑下來，一邊打量一邊問：“你就是盧道武的兒子盧止戈吧？”
“正式在下?！?p> 那人十分滿意地點點頭，轉(zhuǎn)頭喊道：“津策！又來了個俊俏的公子要見幫主。”
“止戈！止戈！”
盧止戈身旁竄出一人，裹著一身墨色皮衣，衣服上的絨毛齊刷刷地朝一個方向，露出一截芍藥色的衣領(lǐng)和一張傾國傾城的臉，眼神中五分驚喜，五分幽怨。
“自量！你怎么在這？”盧止戈著實為之一驚。
花自量剛要張口，津策從里走來，他瞬間挺起胸膛，看著津策，宛如一只比美的孔雀。
“你便是盧家堡堡主盧止戈？”
“正是?！?p> 盧止戈舉止端莊有禮，模樣也是豐神俊逸。津策笑著看向他，打開門。“盧堡主，里面請?！?p> 花自量跟著盧止戈，津策將他攔住?！澳悖〔粶蔬M！”
“這是怎么回事？”盧止戈不解道。
津策笑笑?！靶∈?。不妨事。里面請?！崩R止戈便往里走。
花自量杵在原地，兩眼瞪得滴溜圓。“津策！你個小人！”
津策將盧止戈帶至會客廳。“盧堡主稍候，我這就去叫師父。”
盧止戈點點頭。腦海中正思考花自量為何出現(xiàn)在大漠幫，卻聽門外傳來一陣中氣之足的抗拒。
“我說不見就不見！她便是在這一直住著我也不見！你放開，別拉我！”
“師父。這回真的是盧堡主?！?p> “你小子騙人的本事都是我教的！莫想框我！放手放手！”
“師父！我發(fā)誓，這個是真的盧堡主。若不是，你便將我逐出師門！”
說話的正是格桑和津策。
格桑聽津策說出如此嚴重之語，正色道：“這回真是？”
“千真萬確！”津策百般無奈。
此前一月求見格桑，格桑說什么也不見，津策使了許多法子，騙了格桑好幾回。沒讓兩人見上不說，還在格桑面前失了信任。
“這回我便信你一次?！备裆＠砝硪屡郏鶗蛷d走去。
盧止戈見人來，起身抱拳，恭敬道：“晚輩盧止戈，見過格桑幫主?！?p> 格桑松了口氣，上前拍拍盧止戈的肩，頗為隨意道：“坐坐坐?！?p> 盧止戈上次見格桑還是在白瀟瀟的生辰宴上，那時他深情無限，舉手投足間稱得上意氣風大，如今他兩鬢華發(fā)生，蓄起胡子，仿佛仍由自己老去那般，但身上俠義之氣未減，看起來便是另一種英雄氣概。
“我與你爹算是老相識了！許久未見，他可還能打？”
“還能吧?！北R止戈想起爹一掌將他拍下山崖之事，這算是很能打了吧。
格桑聞言暢快地笑著：“你爹沒少打你吧！哈哈哈！廢話不多說，你來找我肯定是有事吧？”
格桑為人爽快，不喜兜圈子，他直問，盧止戈便欲直說。此時門外忽然闖入一名女子，叫他有些反應(yīng)不及。
格桑更是嚇得不輕，跳上座椅。待看清來人，心中暗道不是一月，幸好不是，順勢從椅子上下來，裝模作樣地理了理衣袍。
“你是何人？大漠幫也敢隨意闖？”
姑娘仿若未聞，徑直走向盧止戈，眼中帶淚，失了平日的清冷?！澳慊貋砹恕！?p> 盧止戈點頭回應(yīng)：“我回來了。你怎么在這？”
“咳咳！”格桑問到：“這位姑娘是？”
一月冷冷地瞧了格桑一眼，不太友好道：“我便是你躲了好幾日的一月?！?p> 這些天她多次求見，格桑均避而不見，說是忙其實就是怕，枉二月總是夸贊他英雄無雙。
“等會兒！”格桑走上前仔細辨認，“你是一月？那煙雨樓那個是誰？”
“二月?！?p> “她是二月？”格桑撥弄凌亂的頭發(fā)。心想著怪事怪事，真是怪事。他這一生凈被女人誆騙的團團轉(zhuǎn)。
盧止戈稍加思索便想明白。他問一月：“你是同自量一道來的？他尚未回去過景瀟山莊是嗎？”
一月點點頭。
“等會兒！”格桑打斷二人，問一月：“你是說花家那個孤兒也來了？”
“是?！?p> “在哪？”
“外面?！?p> 格桑瞬間明白了些什么，怒喝道：“津策！滾進來！”
津策在門外一哆嗦。忙跑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張嘴就認錯：“師父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可您也老大不小了，一月姑娘對您一往情深。您還推三阻四的，就是您的不對了……”
津策看格桑的臉色越來越差，不由地噤聲。
格桑黑著臉，心想自己怎么就教了這么個無法無天的徒弟。“去把花自量請進來，然后去院子里罰站?！?p> “師父……”
“滾！”
津策立刻連滾帶爬地竄了出去。
花自量趴在窗邊看著在雪地中罰站的津策，他沖著津策高聲喊著：“臭小子。也該輪到你吃苦頭了吧！”
“是我管教無方，讓花少俠在外頭受凍，實在慚愧?！?p> 花自量本以為，照格桑與花家的關(guān)系，該打他兩頓出出氣才是，沒曾想格桑幫主如此客氣，轉(zhuǎn)念一想，德高望重的前輩大體都是這般不計較的，心里更是又愧又敬。
“幫主哪兒的話，更何況我在外頭租了個宅子，并未凍著，不妨事，不妨事?！?p> “誒，還是我們怠慢了。趕緊喝杯熱茶暖暖，金駿眉，這是你爹生前最喜愛喝的茶。”
花自量心想，格桑這是在暗諷他？端起杯子，語氣上更加端莊幾分，“幫主客氣了。我爹已離世多年，他這點小習慣，還勞煩您記掛著?！?p> 這兩人一來一往的，客氣中帶點討好。
花自量如此，是因為當年他爹娘多次易容成白瀟瀟的模樣，當眾戲弄格桑。當時正值武林盟主選拔，格桑并不是正統(tǒng)中原武林出身，故此他沒少因此事遭奚落，好聽的便說他是個癡情種，難聽的便說他死纏爛打，毀人姻緣。
當時江湖中人看他的眼神不是帶著同情便是帶著鄙夷，后來他也是因此淡出中原，遷居大漠。
只是格桑這般就奇怪了。
但不論格桑為何如此，也不能讓他二人如此寒暄下去。
“格桑幫主?！北R止戈適時插入話題，花自量投來一記感激的眼神?！巴磔叴舜吻皝?，實則是請盧堡主幫忙?！?p> “我早知道無事不登三寶殿，啥事兒說說看！”格桑眉開眼笑道。
“您該知道嗜血蠱？我想……”
“想都別想！”格桑怫然道。不聽原委，一言拒之。
他聽聞嗜血蠱三字時瞧了花自量一眼，只一瞬又匆匆轉(zhuǎn)開，但花自量看得真切。
他爹生病時癥狀與中蠱相同，格桑又懂解蠱之法，而格桑聽聞嗜血蠱時偏偏看了他一眼，爹的死格桑定是知情的！
他站起身行至格桑面前，既懷疑又肯定地問：“我爹是不是中蠱而死？”
格桑神情閃縮避而不談，只是說：“嗜血蠱不是你們碰得的東西。”
看來是了?；ㄗ粤客酥烈慌?，爹真的是中蠱而死。他此行最想知道的事現(xiàn)已有了答案，可是知道答案又如何？怪格桑為何不救爹嗎？是誰下的蠱？
一月還是頭一回看到他這般神色黯然的模樣。輕聲喚道：“花二爺。”
花自量輕拍一月的肩，示意自己沒什么要緊，而后坐回位子上，趴在窗邊。
另一邊盧止戈對格桑不停追問：“幫主為何對嗜血蠱如此忌憚？您是唯一知曉解蠱之法的。星謫以嗜血蠱控制星神教為禍江湖，您當真不管不顧？”
“為何要顧？”格桑怒目橫眉道：“中原武林與我何干？”
盧止戈啞然，中原武林將大漠幫視作異邦，他又憑什么讓格桑顧及中原武林？
“那，若是沈夫人中蠱呢？”
格桑錯愕，顫聲問道：“哪個沈夫人？”
“當年天下第一美人白瀟瀟，如今景瀟山莊的莊主夫人?！?p> 此言猶如晴天霹靂，格桑身形一顫，扶著桌，指節(jié)嘎吱作響，指腹發(fā)白，就像要深深扣進桌子內(nèi)一般。萬念俱灰的模樣。
格桑對白瀟瀟愛得極深，即使為她丟盡臉面，終身孤寡，他也未曾恨過白瀟瀟，所以他一定會救她。
一月見格桑這幅模樣，自然得想起二月。
二月喜歡格桑時，年方二八，可格桑已是中年。此前一月不明白，天下英雄俊杰無數(shù)，為何二月偏偏喜歡格桑。二月卻說格桑是個英雄，是個有情義的真英雄，現(xiàn)在她有些明白了，二月喜歡的是格桑的深情，是格桑對白瀟瀟的一片深情。
花自量在一旁看著，漸漸平復(fù)心中情緒。聽到白瀟瀟中蠱時，他是焦急的，畢竟白瀟瀟待他如親生兒子般疼愛，但看到格桑的反應(yīng)，他又不著急了，他在格桑的臉上看到了愿為所愛，終其一生的神情，這個神情他再熟悉不過。
格桑陷入沉思之中，半刻鐘后方才開口?！敖庑M之法我不會告訴你們，但明日一早我和你們一道去景瀟山莊。”
盧止戈心中一喜，總算是不付沈幸雪所托。而后他將星神教一行之事前后，細細地告訴幾人。
“由此我推斷，星謫多半是嚇唬我們的，沈夫人也許還未中蠱?！?p> “是與不是我都得去?！备裆е活櫼磺械膱远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