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到東洲的江湖,自然繞不開“一劍山”。
這座劍修如云的山門,當年也是陳祖的修行之地。隨著陳祖飛升之時毀去龍門,天上歸天上,人間歸人間,之后的江湖日漸頹落,修士武夫接連遭遇止境,最終沒了念頭,怨氣便與日俱增,于是那些陳祖曾經(jīng)修行過的地方,便成為了眾矢之的,好些個山頭都被摧毀殆盡,乃至于強如一劍山也只得封山自顧。
于是當年那位封山老祖陳風靈便立下規(guī)矩,稱宗內(nèi)弟子需“求得一劍方可下山”。
聽聞五十年前,一劍山上更是發(fā)生了一見驚天動地之事,讓這稍有起色的山門再度止步不前,甚至隱約有后退趨勢。
在東洲江湖中,已然無法與北面越國的神槍宗,以及趙國的機關林相提并論。
但瘦死駱駝比馬大,人們對一劍山依然有種神往之情,一些個默默無聞的劍客不遠萬里,只為遠遠瞧那山峰一眼,便覺得不虛此行。這種行為說是愚蠢或者豪氣都拿不準,但畢竟觀山之時心情舒暢,是一定的。
所以薛秦兒對一劍山的印象一直模棱兩可,雖到云頂山中途可順路經(jīng)過,但并未將其列在停歇腳步上。
除卻薛秦兒習槍本身與一劍山就驢唇不對馬嘴,還有就是當年陳祖那個烏龜王八蛋修行的地方,他薛秦兒當真不屑一顧。
還是那句話,憑什么你陳祖能夠做天人,別人便做不得?非得斷了世間修行者的念想,看似為天下江湖著想,哪有一丁點設身處地?
薛秦兒伸出手,與白衣劍客陳劍山友好示意。
心中也隱約猜測到,這位陳姓劍修的出現(xiàn),應該與羊角辮小女孩有莫大的關系,畢竟他自始至終忽略了一點,能被十二支追殺的人,哪有簡單人物。
若說鄭達像是晌午太陽,正氣滿滿,那陳劍山給人的感覺便是春日和煦,十分愜意從容。這位白衣劍修本身便是極為和善的面相,加之笑起來總愛瞇著眼,總讓薛秦兒聯(lián)想到貓。
陳劍山與薛秦兒擦肩而過,怕拍薛秦兒肩膀,大概意思是不必驚慌。
黑袍女子好奇問道:“聽聞一劍山有個雷打不動的規(guī)矩——求得一劍方可下山,陳劍山,你可求得那一劍了?”
白衣劍客仍舊和風細雨道:“沒有?!?p> 黑袍女子突然獰笑道:“那你們還有個屁的贏面?”
繼而轉(zhuǎn)頭對白日點燈的老書生說道:“趙先生,殺掉這位破襖少年,對你我來說,是只賺不賠的買賣,不是么?”
趙姓老書生不置可否。
老書生此番南下,只因故人舊事,緣何碰到這場面,也無暇去算計。唯獨確定的是,這少年牽扯巨大,殺掉之后必是一勞永逸之為。
小道之上,天色昏暗,已經(jīng)由初時三足鼎立,變成針鋒相對。
陳劍山向前邁出一步,恰好將兩人擋在身后,瞇眼笑道:“早先聽說山下之人脾性沖動,一言不合便要取人性命,以前不信,如今看來,的確是真的。都怪自己見識有點少?!?p> 黑袍女子譏諷道:“這些年行走江湖,也見過不少風姿卓絕的劍修,無一不凌厲強橫,有哪個像你這樣溫文爾雅的家伙,怕不是被趕下山來的吧?”
陳劍山抬頭想了想,似乎的確是被趕下山來的,為的是尋找某個愛吃糖葫蘆的羊角辮小女孩。
這場看似不痛不癢的扯淡對話,讓薛秦兒倍感疑惑,腦海飛速運轉(zhuǎn),將事情漸漸理清。
猛虎幫一行人是為了劫殺楚胤才尾隨小隊。
黑袍女子和這趙姓先生與楚胤立場敵對,而根據(jù)薛秦兒嗅到的味道,加上黑袍女子的打扮,應當與十二支有聯(lián)系。
至于這白日點燈的趙先生,能將這種激烈戰(zhàn)斗視若無物,緩步前進,肯定也是個大能人。
這個扮豬吃老虎的少年楚胤,想必也是某家山上的弟子,有點恩怨,否則不至于讓人如此興師動眾。
毫無劍修凌厲氣勢的陳劍山,他與羊角辮小女孩同出自一劍山,那個劍修如云的宗門。薛秦兒從未見過劍修出手,很是期待。
最后才想到自己,要啥啥沒有。一是自身戰(zhàn)力實在低下;二是出身偏僻小村,沒什么根底沒什么法寶也沒什么靠山,打起架來連個幫手都叫不到。
總不能叫著吳先生、薛老頭和董杭三人和人打架拼命吧。
想到此處便有些垂頭喪氣了。
簡直就是格格不入啊。
薛秦兒面露不悅,惱怒道:“你他娘的要打就打,說這么多話費勁不,戴個斗笠生怕別人見到你不人不鬼的樣子?還有你這白日點燈的窮酸老書生,眼神不好使怎么滴,我見過比你更窮酸的家伙,也沒你這樣故弄玄虛!”
楚胤哽咽一下,瞬間臉黑,心想大哥你腦子是不是抽風了,故意激怒別人干掉自己?
黑袍女子惱怒至極,氣機波動,腳下碎石不斷顫抖。
薛秦兒一番話,就如同在她傷口撒鹽。
在組織當中為何與那人針鋒相對,只因“顏面”二字。
一直抱頭的骨人雙眼放光,身軀驟然變大至一層樓高,氣勢洶洶。
劍拔弩張。
薛秦兒說完那股豪氣干云的話,頓時后悔,畢竟此時命懸一線,他再火上澆油,能逃命的概率是不大了。
唯獨期望這白衣劍客能只身擋下兩人。
就在此時,一輪隱月緩緩升空,陰暗天際有兩輪月亮同時掛起,十分詭異。
那輪飄著淡紫氣機的隱月之上,映照著一座通天山巔,山巔之上,有無數(shù)長短不一各式劍刃插在其中。
異象:隱月映劍山。
世人皆知,一劍山上劍修需求得一劍可下山,這些年來從未有過例外。那些下山之人,也往往千姿百態(tài),有人于大江之上斬蛟龍,也有人隱匿在山野鄉(xiāng)村,教稚嫩孩童學劍。
唯獨兩人例外。
這位毫無凌厲氣息的劍修,與一劍山那座獨道峰先人教誨大相徑庭,并非是那“鋒芒必露”,卻深受當代峰主看重,只因這人是世間寥寥數(shù)個“先天劍胚”,卻又是罕見的上上乘。
陳劍山輕聲道:“我不曾求劍,劍自來?!?p> 那輪遙遠隱月之上,插于山巔的劍柄齊齊嗡鳴,顫抖不止。
見勢不好的黑袍女子惡狠狠道:“趙先生,你們讀書人不是最好面子的?”
趙姓老書生撫須點頭道:“是的?!?p> 而后看向心虛的薛秦兒,笑著問道:“這位小友,要這黑袍女子是死是活?”
黑袍女子頓時遍體生寒。
薛秦兒目瞪口呆,“啊”了一聲之后,便不知如何回應,想到自己應該沒有耳背,便挺胸抬頭,趾高氣昂地說道:“勞煩先生打個半死就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