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站了起來,瑯玦和胡嬙都跟在皇后身后,一起走到門外迎接乾隆,向乾隆行禮。
乾隆帶著王進保,沒有多言,直接走入殿內(nèi)。
皇后、瑯玦、胡嬙也都跟著進來,宮女蕭韞、冬兒、桐兒等也都進來服侍。
乾隆瞪著皇后站了一會,皇后也安靜的站著,并沒有請罪或認錯的意思。
乾隆吩咐道:“全都出去,朕要跟皇后單獨說話?!?p> 瑯玦和胡嬙相互看了看,只好走出門去。
王進保也招呼其他宮人到門外侍立。
乾隆問皇后:“你有什么要說的嗎?”
皇后答道:“臣妾無話可說?!?p> 乾隆冷笑道:“朕今天才明白,什么叫做‘丟人丟到大街上’。平民百姓尚且懂得家丑不可外揚,你是皇后,竟然帶著公主當街吵架!你下車做什么?是為了讓京城的百姓瞻仰一下國母的威儀嗎?”
皇后毫不示弱,問:“皇上不說敏敏夫人過分,倒責備臣妾下車,她當街刁難皇上,臣妾一心想為皇上解圍,難道還錯了嗎?”
乾隆厲聲喝道:“你那是解圍還是添堵?瑯玦變成現(xiàn)在這樣,就是讓你給慣得!你自己看看,你已經(jīng)縱容她到了什么程度?”
“到底是臣妾更縱容瑯玦,還是皇上更縱容敏敏,皇上自己心里有數(shù)!”皇后的語氣也一樣的鋒利。
乾隆憤怒的舉起手,卻在手掌還沒有落到皇后臉上時,又放了下去。
皇后冷笑道:“說家丑不可外揚,那真是一句笑話!其實皇室的丑聞向來最多,傳揚得也最快,只不過是歷代史官都擅長掩飾罷了!在皇上心目中,恐怕臣妾寵溺瑯玦事小,率領(lǐng)眾妃嬪奏請廢除香妃事大,失去香妃——才是皇上怨恨臣妾的真正原因!”
乾隆瞪了皇后一眼,沒有說話。
皇后又說:“皇上希望臣妾對香妃多一些袒護和照顧,臣妾也曾試圖這么做,可是后來臣妾不得不承認,這樣做是不對的!讓六宮和睦才是臣妾最大的職責,皇上對香妃的寵愛太任性,如果臣妾不去勸阻、反而助長這種任性,那臣妾還怎么配坐在皇后的位置上?”
“你以為你配做皇后嗎?”乾隆突然吼了出來,指著皇后說:“你就是一個妒婦!朕曾經(jīng)以為你善解人意,懂得朕對香妃的一片癡心,甚至因為你維護香妃而感動不已!結(jié)果呢?朕真是看錯你了,你和后宮的其他女人沒什么兩樣!你以前對太后成見那么深,現(xiàn)在為了除掉香妃,你竟然甘心被太后驅(qū)使!你的妒忌之心該是有多重?。俊?p> 皇后毫不客氣的答道:“臣妾是皇后,但也是皇上的妻子,就算是妒忌,也完全在情理之中!”
乾隆咆哮道:“為了成全你的私心,就可以讓香妃去死嗎?”
皇后絕不肯讓乾隆一句,也一樣厲聲的吼問:“皇上在要求臣妾理解皇上對香妃癡心的時候,又何曾考慮過臣妾的感受?”
乾隆舉起茶幾上茶壺,甩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皇后依然擺著一副強硬的態(tài)度,又說:“皇上把失去香妃的不快,發(fā)泄成對朝臣的罷黜、對臣妾的責難,甚至對太后的不敬??稍诔兼磥?,香妃會有今日的結(jié)局,歸根結(jié)底都是因為皇上太任性!”
乾隆指著皇后,再次吼道:“明天你就讓瑯玦回學士府去,讓她給公婆賠罪,不準再住在宮里!”
瑯玦在門外,一直聽著屋里的動靜,聽到這句,忍不住推門而入,反駁道:“我不去學士府,憑什么要我給她賠罪?”
乾隆沖著瑯玦吼問:“朕有讓你進來嗎?還不快滾出去!”
“皇上!”皇后走到瑯玦身旁,也憤憤不平的問:“敏敏夫人今日做的事,都可以治一個死罪了!皇上不做懲罰,連一句責備的話都沒有,卻在這里不分青紅皂白的命令瑯玦,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這是圣旨!一年之內(nèi),瑯玦不得回公主府,好生在學士府里侍奉公婆,皇后要是連教導公主這點小事都做不好,那皇后的位置就讓賢吧!”乾隆說罷,轉(zhuǎn)身跨出了門檻。
王進保忙跟上了乾隆,走出了翊坤宮。
瑯玦啼哭起來,哭著自言自語道:“為什么?為什么要縱容她這樣欺負我?就算我有錯,她的過分會比我少嗎?”
皇后又替瑯玦擦了眼淚,招手讓胡嬙過來,吩咐道:“你帶公主去御花園走走,說說話。”
胡嬙點點頭,挽著瑯玦的胳膊出去了。
瑯玦滿腹委屈,又在胡嬙面前絮叨哭泣了半天,傾訴著對福靈安的不舍、對福隆安的陌生與排斥,還有對敏敏的仇視,胡嬙勸解了好久,才慢慢恢復了情緒。
夕陽落山時,瑯玦帶著胡嬙又走到了皇后的臥房外,本欲進去請安,卻聽到了皇后對蕭韞提到了自己:“文薔彌留之際,心里念的都是永璋,用盡最后一點時間安頓的只有永瑢,就是沒有給瑯玦留一句話。她走了之后,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對待這個孩子,總希望能為她多做些什么,讓她過的好,等將來我到那邊和文薔見了面,也算有個交代,可是卻沒想到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p> 蕭韞道:“娘娘已經(jīng)盡力了,純貴妃在天之靈,看得明白?!?p> 皇后搖了搖頭,道:“我的確無能,妃嬪們要起哄對付香妃,我只能帶著她們這么做,太后要抬舉和貴人,我也只能順從。我也真的嫉妒,皇上說希望我對香妃多加照顧的時候,我一點也不愿意,可是為了他說的那句‘就算是為了他’,我還是違心的做了。我維護香妃時,他那么和顏悅色,我反駁香妃時,他就翻臉不認人了,原來他對我的態(tài)度……只取決于我對別的女人好與不好。”
蕭韞嘆道:“皇后心里太癡、嘴上太倔,皇上聽得到的都是逆耳之言,絲毫看不見一顆赤誠的癡心,只會離你越來越遠。”
“對……就是因為我的嘴太倔,得罪了皇上,可皇上現(xiàn)在卻把這個氣都撒在瑯玦的頭上了,他禁止瑯玦住在宮里,也不允許她去公主府,你說,瑯玦那么單純,敏敏那么強勢,這一年的時間,她得被欺負成什么樣?這樣……我怎么對得起死去的文薔?”皇后也流下淚來,卻忽然有些上氣不接下氣的喘起來。
蕭韞嚇了一跳,扶住皇后問:“娘娘,你這是怎么了?”
皇后像是一口氣上不來,忽然昏了過去。
瑯玦和胡嬙也慌忙跑了進來,眼見皇后不省人事,都嚇壞了,忙叫人去宣御醫(yī)入宮。
乾隆懷著一顆凋零的心,來到了寶月樓,寶月樓已是人去樓空,只有整齊羅列著的樂器,還有懸掛著的服飾。
乾隆撫摸著那件香妃入宮時穿的舞裙,回憶起曾經(jīng)翩翩的舞姿,還有自己那顆被掀起波瀾的心。
乾隆又走到象牙床前,想起香妃行刺時那般剛烈,每次見面都是那樣無情,從來都不肯給自己一個笑容,卻在離別時涕淚漣漣。
乾隆走出居室,走在過道上,看到一輪圓月當空懸掛,輕輕的嘆息著,又往前走了幾步,映著月色,似乎看到前方有一個背影,孤獨的立在月光下。
“誰在那里?”乾隆走了過去。
那人轉(zhuǎn)過身來,對著乾隆輕輕一拜,喚了一聲:“皇上”。
乾隆這才看清楚,原來是令貴妃。
乾隆問:“你怎么在這里?”
令貴妃答道:“臣妾聽聞了許多關(guān)于香妃的傳聞,不知她是生是死,但心里希望她是活著的。香妃在寶月樓住著時,時常站在這個位置祈福,求他們回部的真神保佑,現(xiàn)在臣妾也在這里祈福,希望能保佑到她?!?p> 乾隆走到令貴妃身側(cè),淡淡一笑,言語中卻帶著諷刺的意味,問:“你們原來這么好?朕怎么不知道?”
令貴妃答道:“臣妾與香妃沒有交情?!?p> 乾隆不解的問:“那你祈禱什么?”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臣妾怎能不愧疚?那日,后宮姐妹為維護臣妾,才說了對香妃妹妹不利的話,進而釀成了群臣共諫誅香妃的結(jié)局。但臣妾知道,姐妹們其實無心除掉香妃,只是因為太過于愛慕皇上,卻求而不得,難免心生醋意,一時沒忍住,這醋意就發(fā)作了??上М敃r臣妾難產(chǎn),不知道外面的事,若那時有機會勸住姐妹們,該有多好……”說到這里,令貴妃潸然淚下,拿起手帕拭淚。
提起難產(chǎn),乾隆也回想起那日在圓明園,令貴妃從早疼到晚,九死一生才生下永琰,但乾隆自始至終不曾安慰一句,一心只惦記著香妃,其實也是有些愧疚的,此刻想起,難免就稍稍有些心軟了,他看著令貴妃,問:“她們醋意發(fā)作,那你就不吃醋嗎?”
令貴妃誠實的答道:“當然吃醋!香妃入宮之前,皇上最寵愛臣妾,臣妾吃醋,只可能比她們更甚。”
乾隆笑問:“那你怎么就比她們能忍?”
“臣妾深愛皇上,深知皇上遠離時給臣妾心里帶來的痛,又怎么忍心讓皇上承受失去香妃的心痛?也正是因為臣妾曾有幸得到皇上的寵愛,才最明白眾矢之的的日子并不好過,但凡前朝后宮有些不好的事,什么臟水都能有借口潑過來。就比如臣妾難產(chǎn),只是自己的胎不順罷了,與香妃妹妹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如今臣妾母子得皇天保佑,性命無礙,可香妃妹妹卻……”令貴妃又忍不住流下淚來,卻對著月亮深深作揖一拜。
乾隆伸手抿掉了令貴妃臉上的淚珠,問:“生永琰那日,朕沒有問你,一定很痛吧?”
令貴妃含淚笑道:“讓臣妾更痛的,是看到皇上失去香妃后的失魂落魄。臣妾多么希望此刻站在皇上面前的是香妃,只要皇上笑顏常在,臣妾哪怕每天只是遠遠的看一眼皇上,心里也是甜的?!?p> 乾隆輕輕的抱住令妃,苦笑著嘆道:“香妃心里沒有朕,即使站的再近,感覺到的也是寒冷,遠不如你在朕身旁帶來的溫暖?;蛟S,她只是朕得不到才更想要的執(zhí)念罷了,用情再深,也還是一廂情愿?!?p> “臣妾愚昧,會的不多,唯一會做的就是等著皇上,無論皇上來或不來,臣妾都會一直等下去?!绷钯F妃的語氣,深情而溫柔。
乾隆笑道:“朕不該讓你空等?!?p> 此夜,乾隆留宿延禧宮,失去香妃的乾隆,又在令貴妃這里重新尋回了愛的溫度,從此更視令貴妃為知音。
而皇后,因為香妃得罪乾隆,此后與乾隆之間就像有了一堵墻,把他們原有的夫妻情分完全阻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