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夜安然
池暮跪坐在地板上,深秋已有些涼意,手抄的經(jīng)書早已燒完,困意襲來,恨不得直接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之后再無聲響,池暮已經(jīng)沒有力氣回頭看,耷拉著腦袋,眼神一晃一晃。
一個(gè)黑色身影晃入眼前,她歪著頭,猜想甄游的出現(xiàn)意外又合理,伸手道,“是順便來給我藥丸的吧?”
沒得到回應(yīng),池暮抬頭,瞬間清醒。
“要跪一晚上?”
張舍一身黑衣,面容冷峻卻笑得溫和。
池暮一時(shí)無措,不知是困意太過兇猛還是他的笑太上頭,直到他半蹲下來,那張好看的臉映入眼簾,才把她拉回現(xiàn)實(shí)。
“你怎么來了?!?p> “碰巧路過,順便進(jìn)來看看。”張舍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似乎在等待她的反應(yīng)。
池暮笑了,“早些時(shí)候莊公子也碰巧路過,與你不同的是他當(dāng)時(shí)蒙著面。”
張舍“哦”了一聲。
兩人安靜,靜到池暮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頓時(shí)又精神又興奮。
“累嗎?”他問。
她搖搖頭,眼角微彎,盡量讓自己的欣喜不要太明顯。
“天亮才能出去?”
池暮點(diǎn)點(diǎn)頭。
張舍把黑色外袍脫了下來,直接鋪地上。
“如果想睡的話就躺在上面吧,沒這么涼?!?p> 張舍轉(zhuǎn)身,走了幾步就感覺衣服被人扯住。回頭,池暮捏住他衣角,因?yàn)橹讣庥昧Χ喊祝瑢Ρ戎滤拿嫔@得紅潤多了,眼中的閃爍像是驚訝過后的無措。
他停了下來,她的手依舊沒有松開,卻不知道要說什么。
“你怕?”
其實(shí)祠堂里的牌位沒有多滲人,如果今晚張舍沒有出現(xiàn),她大概困了也就睡了吧。但有的時(shí)候就是這樣,一個(gè)人的出現(xiàn),哪怕只是一句不經(jīng)意的問候,都會將你的孤獨(dú)無限放大。
看見池暮緩緩點(diǎn)頭,張舍隨即就在他身旁靠坐了下來,“你睡吧,等天快亮了我再走?!?p> 池暮嘴角一咧,安心躺了下來,眨巴著眼,從她的角度看去,張舍沉寂的面容多了幾分柔和,不由自主地往他身旁挪了挪,心中安然舒懷。
“原來你是鎧戎將軍?!?p> 池暮沒敢看他,只是輕飄飄地說出來,像是感嘆。
“怎么?我不像?”
“不像?!?p> “我看著你也不像是石府的侍女?!睆埳崽裘?,湊近了幾分。
池暮錯(cuò)開他的目光,無論是石府的侍女還是準(zhǔn)姬妾都與他是天差地別的,但準(zhǔn)姬妾的身份更加讓她無地自容。
“我聽說,鎧戎將軍鎮(zhèn)守邊關(guān)的六年間,無人敢犯我大鄒國,還聽說將軍劍法了得,驍勇善戰(zhàn),足智多謀,攻無不克,所向披靡,破軍劍從不離身——”
“其實(shí)……我也沒你說的這么神氣,那破軍劍很沉的,平時(shí)沒事我也不會拿出來顯擺?!睆埳崦羌?,難得有些害羞。
池暮點(diǎn)頭,“你比傳說中的要秀氣?!?p> 張舍神色一滯,把頭埋低了些。
“若你隨我去過邊關(guān),大概就不會這么說了?!?p> “若我是個(gè)男兒身,說不定就追隨將軍了。”
張舍側(cè)頭看她,“就這樣也挺好的?!?p> 池暮用手撐著臉頰,遮住了嘴角的笑意。慢慢躺下,不經(jīng)意地又往他身旁挪了挪,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
一夜無夢,暖暖的陽光從門縫竄出,池暮翻了個(gè)身坐起來,明明睡的是地板,卻覺得精神百倍。
祠堂只剩她一人,稍微收拾了一下,默默坐等來人。
一聽到門開的聲音,池暮立即跪得筆直,雙手合十,一副認(rèn)真的模樣。
“你該不會就這么跪了一晚吧?”
廖梅青湊近看了看,“噢,看來是我多慮了?!?p> 池暮面色紅潤,哪里像是一夜無眠的狀態(tài)。
廖梅青蹲下,把食盒里的菜一份一份拿出來,池暮看著兩眼發(fā)亮,正要?jiǎng)涌?,似是想到了什么?p> “這菜是大夫人讓你送過來的?”
廖梅青點(diǎn)點(diǎn)頭,“不然我也不會知道你在這跪著。”
“那……”
“大夫人說了,好歹你也是要過門的小妾,讓我給你置辦些衣物首飾。”廖梅青挑眉:“萬一哪天老爺病有起色,就迎你過門了呢?!?p> 池暮如鯁在喉,看著面前的吃食也瞬間沒了胃口。
“你吃完就回去梳洗一番,我們?nèi)|河的巷口里挑衣服吧。”
等池暮出了門才知道,廖梅青這么主動陪她出來,不過是因?yàn)?,這東河巷口的轉(zhuǎn)角,就是她心心念念的慈生藥鋪。
她們站在藥鋪前,廖梅青露出了少有的羞澀。
“看來你想見沈慈是真,陪我挑衣服只是順帶?!?p> “有些事情,還是親眼見到才能死心。”
池暮并不知道她與沈慈的過往,但愿她的所有思念都是值得。
藥鋪里依舊是上次的那位老婦人,見到池暮,笑道,“姑娘是來抓藥的?”
“沈醫(yī)師在嗎?”
“真是不巧,我家公子有事出門了?!?p> 池暮笑笑點(diǎn)頭,果然是不巧,又是沒碰上沈慈,掃了一眼旁邊的廖梅青,她的目光一直在那婦人身上打轉(zhuǎn),面色有些慘白。
從藥鋪出來,池暮趕緊安慰她,“沒事的,以后我每次溜出來玩都過來幫你問問,總能碰上他的?!?p> 廖梅青像沒聽到一樣,抬頭看了看頂上的牌匾,反復(fù)確認(rèn)了幾遍,臉色瞬間沉得嚇人。
“里面那婦人,我從未見過。不只是她,藥鋪里面的人我全都不認(rèn)識?!?p> 池暮一下沒聽懂。
“沈慈的家人我很早就認(rèn)識了,他爹娘幾年前去世的,此外家中的仆人以及藥鋪里的伙計(jì),我都是熟悉的,如果是換了人手,那也換得太徹底了吧?”
“也許是你們太久沒見了……”久到他們的周遭已沒有任何交集,久到……他已娶妻生子。
廖梅青笑了笑,眼角蔓延的哀傷卻難以掩飾。
之后她們?nèi)ミx了衣服首飾。
試衣服的時(shí)候,池暮穿什么都是差不多的好看,如此一來,就變得有些難抉擇。
“若是姑娘都看不上這些的話,要不您看看我們店里新來的一批布料,我給您量身定制?”
池暮搖搖頭,隨便挑了幾件素凈的衣裙。
“再挑挑別的吧,整天穿這些灰灰白白的衣服,果真是仗著自己有個(gè)漂亮臉蛋就有恃無恐了?”廖梅青明顯嫌棄。
清新靚穎的裝扮池暮也曾嘗試過,只是換來的并不是賞心悅目,而是池家人的陰陽怪氣,上下打量的目光也變得刺眼。
以前照顧她娘的婦人說過,她的容貌繼承了母親的美好,把父親的臃態(tài)完全撇開在外。
因與母親相似,她在意別人指點(diǎn)她的相貌,她不喜他們的神色里夾雜了對母親的偏見。所以久而久之,她的裝扮漸漸變得老沉,灰暗的色調(diào)讓她更有安全感。
池暮側(cè)頭,看著廖梅青挑了一條淡紫色的長裙,款式簡單,唯一的點(diǎn)綴就是腰帶上的云彩。
池暮的目光定了好一會兒才挪開。
“就要這條了,發(fā)飾耳環(huán)呢?有配得上她的嗎?”廖梅青扭頭問店家,店家連連點(diǎn)頭跑進(jìn)房間里拿好貨了。
池暮接過長裙,柔軟的料子讓人愛不釋手,以至于頭上被廖梅青插滿了花里胡哨的發(fā)簪也沒在意。
“這些簪子看著好看,怎么一插到你頭上就顯得多余了呢!”廖梅青皺眉。
最后又挑了幾件衣裙,兩人算是滿載而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