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祠堂小跪
夜深,池暮躺在床上漸漸有了睡意,恍惚間聽到匆匆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最后是細細碎碎的聲音在門框處不斷放大。池暮半撐著起身,盯著門口方向,那聲音又消失了,就在她準(zhǔn)備躺下的那刻,敲門聲響起了。
這個時候定不會是小尤,她一向早睡,就在池暮猶豫之際,房門被打開了,一下子進來了好幾個人,他們排成一排,而后是姚瓊芝閑散的步子挪到她眼前。池暮下意識地往被子里縮了縮,想起上次姚瓊芝突然到訪是讓她給病榻之上的石老頭給擋兇,這回估計也沒什么好事。
姚瓊芝依舊是副傲慢的樣子,眼神掃過池暮。
“不知大夫人這么晚來所為何事?”她的聲音明顯透著懼怕,偏偏還硬撐了個笑容。
“最近經(jīng)書抄得如何?”
池暮立即坐得筆直,朝桌案指了指,上面是一摞厚厚的手抄稿。姚瓊芝走過去隨手翻了翻,“全部都在這里了嗎?”
不然呢?還不夠?池暮的笑有些掛不住了,連聲音都有些發(fā)顫,“這些時日的成果,全部都在這里了?!?p> 姚瓊芝沒有做聲,只是對身后的家仆使了個眼色,家仆立即將經(jīng)書的手抄稿搬了出去。
池暮稍稍松了口氣,但很快,馬上又是倒吸一口冷氣。
“起床換身衣服,別讓我等太久。”姚瓊芝說完就出去了。
池暮愣在原地,直到房門“砰”的關(guān)上,才意識到姚瓊芝在門口等她。立即奔向衣柜隨便翻了件衣服迅速換上就跟了出去。
深夜的石府靜得可怕,她緊跟姚瓊芝身后,也沒心思去觀察她們?nèi)サ氖悄膫€方向,一直在琢磨著姚瓊芝又在打什么算盤。
很快,她們到了祠堂。
這是池暮第一次進入石家祠堂,除了長長的桌案上擺滿了牌位,其余地方空無一物。而空曠的中央放了個銅盆,里面有些灰燼,但看不出原本是什么東西。家仆把搬來的經(jīng)書手抄稿放在了銅盆旁,隨即退了出去。
“一張一張地?zé)怂?,天亮后再離開?!币Ν傊ブ噶酥改寝指?。
池暮躊躇原地,感覺到姚瓊芝的視線還在自己身上,她小心翼翼地扭頭,看過去。
“祠堂里供奉的都是你高攀不起的身份,離開之前你就一直跪著吧?!?p> 很快,姚瓊芝走了。祠堂門外有守夜的家仆,好在與池暮有一門之隔,就算她跪得歪歪扭扭,也不容易被發(fā)現(xiàn)。
過不了多久,膝蓋的酸痛感讓池暮直接坐在了地板上,了無生趣地看了看四周,都是暗沉的色調(diào),只有兩盞燈光在微弱地堅持著。桌案上密密麻麻的牌位池暮也懶得細看,就算是再高的身份地位,如今不也是埋進了地底下了么?
翻了翻自己抄的經(jīng)書,隨意抽取一張拿去燈前點火,火光在銅盆里蔓延,一張接著一張地丟進去。直到被熏煙嗆咳,才想起祠堂內(nèi)沒有通風(fēng),她趕緊起身去開窗,屋外的空氣撲向她的瞬間,心曠神怡,院子花草的清香夾雜了一股藥味。
漸漸的,這股藥味變得有些刺鼻,池暮本能地皺了皺眉,晃眼間看到長廊盡頭有個人影閃過,她向窗外伸頭想看清楚些,此時長廊空蕩蕩,只有月光留下的斑駁印記。
門外的動靜響得很突然,池暮只是剛扭頭看過去,祠堂的門就被打開了。
進來的是個蒙面人,守門的家仆已經(jīng)昏睡在地。
池暮與他四目相對,兩人都愣住了。
“怎么是你?”她問。
“你怎么還清醒著?”他脫口而出,然后緊接摸了摸自己的面罩,詫異道,“你知道我是誰?”
“莊厚,你雖然帶著面罩,但是你的衣服跟上次來石府穿的同一件。”
莊厚壓低音調(diào)嚎了一聲,一把將面罩取下,頭發(fā)有些凌亂,卻一點也不影響他故作風(fēng)度翩翩的姿態(tài)。
“你一個侍女深更半夜地被關(guān)在祠堂,是犯了什么大錯?”
不知莊厚是如何把她認成石府侍女的,也不懂他是如何理解侍女犯錯就要被關(guān)祠堂,池暮只是笑了笑,她沒細說,他也沒繼續(xù)問。
池暮看了看門外倒地的家仆,又看了看他,莊厚悻然一笑。
“我此行不宜聲張,還請阿暮姑娘保密?!?p> 她點點頭,“我不會說出去的,那你先忙,沒什么事的話我……我就繼續(xù)罰跪了……”
說完池暮還像模像樣地跪在銅盆旁,繼續(xù)燒手抄經(jīng)書。
莊厚也擺了擺手準(zhǔn)備告辭,但沒走幾步就停下了,猶豫了片刻,開口道。
“其實,我還想順便問下,你知道石之信住哪個房間嗎?”
池暮意外,他要找石老頭?
莊厚支支吾吾地解釋道:“我找他有事,但是呢,又不能讓人知道?!?p> “包括石大人自己也不能知道對么?”池暮側(cè)頭,隱隱含著笑意。
莊厚差點驚呆,她剛才那表情像極了張舍,透著一副看破不說破,讓你繼續(xù)裝的神氣。
一路上,莊厚提著一個暗淡的小燈籠,池暮跟在他身后東張西望。
“你躲我后面怎么給我指路呢?”
“石大人的房間我只去過一次,而且還是晚上,能不能找準(zhǔn)不敢說。”這時,池暮拍了拍莊厚的背,低聲:“你確定我們不會被發(fā)現(xiàn)?”
“不好說,你不就一眼就認出我了嗎?不過不用擔(dān)心,一旦被人發(fā)現(xiàn)我就放藥把你迷暈,他們就不會懷疑你了?!鼻f厚停了停,想到了什么,“方才為何你沒有被藥迷暈?”
“祠堂門窗緊閉,你在外面放的藥自然很難傳到里面了。”
“是嗎?可制藥的人說了這藥滲透性極強?!?p> 池暮暗想,也許還有另外一種可能,就是自己的血起了作用,因為甄游的藥丸。
“阿暮姑娘,這石府烏漆墨黑的,你住得習(xí)慣嗎?”莊厚四顧一番,直搖頭,“要不你考慮下我們莊府?月錢多少不說,晚上肯定比這里熱鬧?!?p> 池暮笑了笑,“身不由己,如果能選,我自然想要自由自在的。”
“那倒是那倒是,嘿嘿?!?p> 池暮停了下來,指了指不遠處漆黑的一間大屋子,“我印象中就是那里了?!?p> “你確定?”那間屋子看起來有點陰森啊……
屋外空無一人,據(jù)說這幾日石老頭的病情又蔫回去了,吃喝拉撒都需要人照顧,此時竟沒有家仆守夜。
池暮朝他勾了勾手,示意他湊近。
“我瞎猜的,兩個可能:一是石大人知道有人要來,表面上支開了所有人,實際上是請君入甕;二是屋內(nèi)還有別人,石大人不愿讓人知曉,所以屏退了左右。”
“阿暮姑娘,你這是兩個極端啊……”
“所以,你要過去嗎?過去的話就把燈籠給我,我得回祠堂了。”池暮伸手。
“你不跟我去?”
池暮果斷搖頭,“莊公子夜訪石府到現(xiàn)在還沒被人發(fā)現(xiàn)實屬運氣,我一向運氣不好,就不拖累你了?!?p> 她接過莊厚手中的燈籠往回走,卻被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吸引了注意。池暮微瞇著眼,看著那人一身黑衣由遠及近,最后拐進了石老頭的屋內(nèi)。
原來,石之信今晚要見的人是甄游吶……
看到池暮又折回來往,莊厚意外:“不是說不去的嗎?”
池暮扭頭,笑容與夜色融為一體。
“好奇心真是要害死人。”
其實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屋內(nèi)還是有極其微弱的燈光。兩人緩緩靠上窗邊,盡量把自己的呼吸聲隱沒在風(fēng)中,莊厚眼神示意池暮保持一些距離,最后兩人分別蹲在的窗戶的兩邊,靜靜地等待里面?zhèn)鞒龅娜魏温曧憽?p> “大人還是有力氣說話的,情況沒那么糟?!?p> 池暮認出這聲音是甄游的。
“若不能讓我痊愈,什么下場你是知道的?!笔诺穆曇袈犐先ズ苋?,可沒有半分退讓的意思。
“王族中的傳聞是真是假大人必知,長生不老正是在下要獻給大人的。”
“你想要什么盡管說?!?p> “不急,事成之后自然告知大人?!?p> 池暮的心漸漸往下沉,甄游說過,需要用她的血來給石老頭治病??涩F(xiàn)在看來,石老頭的目的不僅僅是治病,而是長生不老。
“我家夫人知道多少?”
“大人放心,我進出石府的身份是命師,與煉藥無關(guān)?!?p> 周圍一片寂靜,屋內(nèi)傳出的說話聲異常清晰,莊厚感覺池暮的表情和之前的不太一樣,慢慢挪過去戳了戳她。
池暮搖搖頭回應(yīng)自己沒事,做了個手勢問莊厚要不要回去了。
莊厚想了想,但很快又被屋內(nèi)那二人的對話吸引了,耳朵緊緊貼住窗邊。
池暮見狀也好奇湊近。
“我很好奇,你有這本事,為何不直接獻給王族,而是給我這個尚書大人。”
“那群王族貪得無厭,我若獻上又豈能全身而退?!?p> “你是個聰明人,但我沒辦法信任你?!?p> “那就請大人拭目以待?!?p> 莊厚聽得云里霧里,但都不要緊,他只要記下來全部講一遍給張舍聽即可。
莊厚與池暮二人慢慢撤離,池暮一路沉默。
“你也沒聽懂對吧?”莊厚歪著頭去看她,見她似乎沒聽進去,又扯了扯她的衣角。
“怎么了?”池暮回過神來。
莊厚嘆了嘆氣,“算了算了,你大概也是困了。”
祠堂守門的家仆還在昏睡,池暮繞過他們往里走,心中有些擔(dān)心。
“我要不要也裝暈?”
“這兩人睡了一宿定然不敢聲張,弄不好就會像你一樣被罰跪祠堂,所以你就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行了。”
池暮點點頭,往祠堂里走。
莊厚看了幾眼就溜走了。
石府外,一個隱秘角落停了輛馬車。莊厚好不容易翻上高墻,卻在往下跳的時候打了滑,一個落地悶聲在安靜的夜里特別清晰。
莊厚慌張朝周圍看了看,只見那馬車已緩緩挪動。他低喊了一聲迅速跟上鉆進了車里。
“今晚收獲頗多,哈哈哈!”莊厚喘著氣,眼里是掩不住的激動。
張舍懶洋洋地半睜著眼,像是等了很久。
“沒被發(fā)現(xiàn)?”
莊厚抬頭挺胸。“早就跟你說了,本公子的能耐大著呢!”
“莊公子的運氣實屬厲害?!?p> 莊厚愣了愣,這話今晚阿暮也說過,頓時覺得這兩人都太不了解自己。
“今晚見到石之信了?”
莊厚兩眼發(fā)光,把今晚偷聽到的一字不落給他聽。
“看來,石之信果然病的不輕,連藥師的話信了?!睆埳岬?。
“真有長生不老的法子?”莊厚問。
“據(jù)傳姜族的人血能解百毒能治百病,有些王族在擁有了至高無上的權(quán)力之后仍不滿足,希望自己的壽命也能得到最大限度的延長。于是,便有藥師聲稱自己能通過姜族人的血來煉制長生不老藥。早年間確實有發(fā)現(xiàn)姜族人的行蹤,但因為煉長生不老藥,王族把他們逼上了窮途末路。”
“所以真有藥師能煉出長生不老藥?”
“至少當(dāng)時沒煉出來,而如今姜族人銷聲匿跡,長生不老藥也就此擱置了。”
“如此看來,石府的那藥師純粹是來騙財?shù)?!?p> “那倒不見得?!睆埳岢寥坏溃骸八[藏藥師的身份,顯然不想讓別人知道他的本事,他所圖的或許沒這么簡單?!?p> “原來不簡單啊……怪不得我和阿暮都聽不懂?!?p> “你見到阿暮了?”
“誤打誤撞,看到她被關(guān)在祠堂罰跪,就帶著她一起去偷聽了?!鼻f厚想了想,“你說,阿暮犯了什么錯要被跪一晚上?”
“現(xiàn)在什么時辰?”
“應(yīng)該……”莊厚伸頭看了看窗外的月色,回頭卻見車簾被掀起,才明白張舍問的不是他。
“公子,現(xiàn)在剛過酉時。”車夫回答道。
張舍回頭,“我還有事,你先回去吧?!?p> 莊厚猛然跟了出去,看到張舍迅速越過石府高墻,消失得干凈利落。
“這人不會是玩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