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
月朗星稀。
池暮站在高墻之上,猶豫片刻,縱身一跳。
“哎……”她壓低聲音,好在之前在池家就沒少跳高墻,磕磕碰碰的也就習(xí)慣了。
一身簡單的墨色長袍,長發(fā)編成辮子,走著走著步子也變得輕快起來。悶了好幾天,費了番功夫才說服了小尤待在房里見機(jī)行事。
夜里比想象中的熱鬧,燈火通明,街邊小販熱情叫賣,走在人群中,連呼吸都自由自在。池家在曲城,雖離王都不遠(yuǎn),可池暮此前從未來過,看什么都是新奇模樣。
“姑娘,看下這發(fā)簪吧,這些全是新貨!”路邊小哥樂呵呵地叫道。
池暮走近,在貨攤上看了又看。
“姑娘可喜歡這支?”小哥拿起一支翠色花簪。
池暮笑意盈盈,拿起柜盒邊上一支,看了又看。
“姑娘喜歡這么素的啊!我這還有好多存貨呢!隨便挑!”
“就這支吧?!背啬弘S即插在頭上,“多少錢?”
“十文?!?p> 小哥收過錢,看了她幾眼,感慨姑娘家生得標(biāo)致,就是支簡單的木簪也襯得好看。
這幾日在石府的伙食太過清淡,池暮打算吃頓好的,順便再給小尤打包些。
一路上聽到不少人提到了“上青食館”,雖不識路,但邊問邊走也就到了。館中人滿為患,正要進(jìn)去就看到滿頭大汗的店小二匆匆跑出來。
“姑娘可是來吃食的?”
“那是自然?!?p> 店小二笑笑,“真是對不住了,客人太多,我家廚子應(yīng)付不來,今日不再接客了?!?p> 池暮點點頭,略感可惜。本想問下附近可還有推薦的去處,不料被另一個上門的客人打斷了。
“店家可還有廂房?”
“今日客滿了,還請公子……原來是莊公子啊……里面請……”
莊厚搖著折扇往里走,順勢看了看池暮。
池暮餓得不行,卻看到此人能從容進(jìn)去,眼中的不喜一閃而過。
“姑娘不開心?”
莊厚此時與個陌生人搭話,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想多看幾眼。
“我看上去不開心嗎?”池暮斂去情緒,眨了眨眼。
“姑娘讓看的人倒是挺開心的?!鼻f厚語速悠悠。
“告辭?!背啬汗笆?。
“姑娘不進(jìn)去?”莊厚顯然沒有聽到方才店小二的與她的對話。
池暮搖頭,“飽得很?!?p> 莊厚看著她的背影,還沒回神,店小二上前提醒,“莊公子,您的朋友已經(jīng)在廂房等您了?!?p> 穿過大堂,上樓便是廂房。
“在大堂多好,這么熱鬧,還能聽聽近日的趣事,可有人偏偏喜歡冷清……”莊厚跟在店小二身后,搖著折扇。
店小二帶到最里面的廂房,敲了敲門,畢恭畢敬,“莊公子到了?!?p> 還沒等里面回應(yīng),莊厚已上前推門。
“鎧戎將軍,幾年不見,竟不出門相迎!”
房中的人正坐案前,稍稍抬頭掃了一下,語調(diào)沉寂。
“雖是許久未見,莊公子還是這個調(diào)調(diào)?!?p> 莊厚走近看他,十分仔細(xì),“邊關(guān)六載,竟看不出絲毫滄桑?!?p> “我看莊公子倒是更勝從前了?!?p> 那人只是不經(jīng)意的一說,卻惹得莊厚動容。
“戰(zhàn)事平定,百姓得以安穩(wěn),王都盛世,是邊關(guān)將士的忠誠守護(hù)。”莊厚端起酒樽,“敬你!”
張舍看了看他,沒有舉杯。
莊厚一楞,晃了晃酒杯,頓時尷尬。此時店小二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端著一壺酒進(jìn)來,“莊公子……酒來了……”
“快給莊公子滿上,他端著空樽不方便……”張舍笑了,如空中皎月。
“張舍!你不穿鎧甲的時候還真是欠揍!”莊厚咬牙切齒,滿上的樽一飲而盡,可酒意料之外的辣喉,連連咳嗽!
張舍側(cè)頭溫笑,微彎的眼角甚是好看,的確不像征戰(zhàn)沙場的將軍,更像一個書生氣息的少年公子。
“莊厚,你這性子看是沒人管得住了?!?p> 莊厚白了他一眼,話中流著一股酸意,“就是能管的那人,已經(jīng)撒手不管了?!?p> “在邊關(guān)時都能聽別人談起你的風(fēng)流趣事,當(dāng)真是看不出我們莊公子還是個情種?!睆埳嵋槐葡露牵鏁抽_懷。
“將軍且先笑話我吧,情愛這種東西對人不對事,來日方長!”
夜色漸沉。
池暮一路逛逛吃吃也飽了半肚,手里還提著一包杏仁酥,心滿意足。待街上的行人慢慢散了,她才漸漸緊張起來。
她出石府時一路沿河,當(dāng)時還暗自竊喜,想著只要離河不遠(yuǎn)就能找到回去的路??纱丝掏送闹?,街道縱橫,哪里還看得見河道!
問了路人,一聽說這里離河邊還挺遠(yuǎn),頓時心涼了半截,記下了去河邊的路,心中反復(fù)默念著,生怕一緊張就給忘了。
“姑娘!小心!”
池暮慢半拍地扭頭去看尖叫的小販,噠噠的馬蹄聲由遠(yuǎn)及近,才恍然意識到了什么。
飛奔的馬車驟然減速,但還是與池暮無限接近。車夫勒著韁繩全身使力,池暮匆匆后退卻被自己絆倒。
就這樣,馬車停了下來,池暮摔倒在地。
車中走出的男子在她身邊停下。
“姑娘可有受傷?”張舍語調(diào)平平,卻清冽好聽。
她抬頭,只是一瞬,便是一動不動。
見她沒反應(yīng),張舍蹲下看她有沒有受傷。他們離得很近,池暮甚至可以感覺到他周身的氣息……
“姑娘有沒有覺得哪里疼?”他問。
池暮擺擺手,想撐地起身,誰知腳底打滑又跌了回去。她側(cè)頭避開周圍的目光,覺得有些丟臉。
“看來是傷著了,姑娘家住何處?不如讓在下送你回去吧?!?p> 池暮眨巴眨巴著眼,前一秒還想站起來證明自己沒事,可聽到那句“送你回去”,她竟沒志氣地收手搭在腿側(cè),抬頭,可憐兮兮。
“那有勞公子了?!?p> 張舍將她攔腰抱起,她順勢靠在他肩上,砰砰的心跳讓她有些慌亂,池暮隨即將頭埋得更低,嘴角微微上翹,她不自知,他也沒發(fā)現(xiàn)。
馬車?yán)镒倪€有莊厚,臉色緋紅,已是半醉??吹匠啬旱乃查g變得興奮起來。
“姑娘好生標(biāo)致,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池暮點頭笑了笑。
“在下莊厚,他叫張舍,敢問姑娘芳名?”莊厚本想挪近點看她,可惜中間隔了張舍,只好伸長脖子。
池暮還沒開口,莊厚繼續(xù)。
“姑娘多大了?不知家中可有——”
“他的問題姑娘不必一一回答的。”張舍把莊厚按了回去,側(cè)頭對她笑了笑,“我朋友醉了。”
池暮也跟著笑,起來有些傻氣。目光來來回回,總?cè)滩蛔∪タ此?p> “張公子,我家離河西不遠(yuǎn),你在那放我下來便可。”
“那怎么行!姑娘不是腿受傷了么!還是送到家哎喲!”莊厚激動得想站起來,可惜馬車空間有限,連撞了兩下頭頂他才反應(yīng)過來。
張舍再次把他按回原處,語調(diào)不高不低,“無妨,姑娘說河西便是河西?!?p> 石府在王都名聲不小,她一個偷溜出來的準(zhǔn)姬妾,當(dāng)然不好太過招搖,待會只要沿著河西走就不會錯了。
到了河西,池暮故作一瘸一拐地下車,回頭看了看張舍,難免有些心虛,本想再圓上幾句,豈料張舍絲毫沒有追問的意思。
池暮拱了拱手,看著馬車離開,竟有些不舍。
夜里連風(fēng)都變得寂靜,池暮沿著河邊慢悠悠地走著,河水里的月影清晰可見,如此她看起來沒那么孤單。
池暮雖是池家最小的女兒,卻不受寵。她的母親生下她便去了,負(fù)責(zé)照料她的二娘自然也不會上心。池家老爺姬妾成群,人丁興旺,池暮一年也沒見上父親幾回。父女關(guān)系生疏,直到這次石府沖喜找人來說媒,才想起自家有個能上得了臺面的女兒。
對于池暮來說,池家和石府不過是換個地方吃飯睡覺罷了,只要不惹眼,就能活得舒坦些。
馬車?yán)?,相比張舍的沉默,莊厚就像個嘰嘰喳喳的烏鴉。
“你怎么能放心她一人回去!”這話莊厚已經(jīng)是不下三遍了。
張舍笑而不答。
莊厚不服氣:“就算你要放她走,好歹也給我問下人家的情況不是?”
“說得你問,她就肯說實話似的?!睆埳岬_口。
“只是交個朋友,何須遮掩?!鼻f厚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