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公廟,江湖人士云集,少說也有幾百人,就算是這些人全部出動,也絕不可能將方圓十里全部包圍。能有這等大手筆的,只有官府。
陸一白和柳老丈對視一眼,不由得面面相覷。這地方歷來是三不管,官府的人又如何會到這地方來?既然來了,那么目標(biāo)只有一個,就是三公廟。
再瞧柳老丈的馬兒刨著蹄子,十分不安,緊接著就聽到由遠(yuǎn)及近的轟隆聲響,是大隊的馬蹄聲響。說到就到,聽聲音,這隊人馬瞬息就會到跟前。
柳老丈淡淡地說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闭f完伸手撿起幾顆爛柿子,在陸一白的身上胡亂一抹,連陸一白的臉上和頭發(fā)上也不放過。陸一白知道柳老丈的用意,也不躲閃。
柳老丈抹完了,又將車轅上的坐氈拿了下來。那坐氈由麻繩編成,綴著一縷一縷的碎布條,里面布滿了塵土。柳老丈揚起坐氈,沖著陸一白一抖,直抖出來一大團(tuán)塵土,嗆得陸一白直咳嗽。待塵土散了,陸一白活脫脫變成了一個燒炭匠。這還不算完,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出來浮土和油泥的區(qū)別,柳老丈又用坐氈上面的碎布條在陸一白的臉上擦拭一番,又拍去多余的塵土,這才滿意地笑了,說道:“我趕了十幾年馬車,就缺一個跑前跑后小伙計,只可惜你這張俊俏的臉抹成了黑鍋底。”
“我曾經(jīng)渾身涂滿了野豬糞,在一個樹洞里面藏了五天五夜,這又算得了什么?只是,這兩具尸體如何處置?”陸一白的身上涂滿了污垢,不但沒有不愜意,反而找到了一絲兒時在大山里面的感覺。
“不用管他,若是料理干凈了,反倒讓人起了疑心?!?p> 話說間,有幾匹快馬到了跟前,來的人身穿飛魚服,腰跨繡春刀,都是錦衣衛(wèi)的人。柳老丈趕忙撲通跪倒,高聲喊道:“官爺饒命,官爺饒命,這兩具尸體都是強人所為,跟小老兒沒有半點干系。小老兒一家以雇車為生,行到這里,買家被強人所殺,小老兒僥幸撿了一條性命……”
來人下馬,根本無心聽柳老丈的嘟嘟囔囔,用手中的鞭子揮了揮,示意柳老丈退到一旁,用手一指這片柿子林,說道:“就在這里安頓,等候少督主。”
馬上的人答應(yīng)了一聲“是”,然后扭轉(zhuǎn)馬頭,往回奔去。
下馬的錦衣衛(wèi)走到柳老丈跟前,說道:“老丈別怕,你去尋來喂馬的草料,越多越好,少不了你的好處。若是不聽話想要逃跑,下場就跟他一樣?!闭f完指了一指地上的死尸。
柳老丈連連答應(yīng)“不敢,不敢?!蹦侨酥磺屏岁懸话滓谎郏紱]瞧第二眼。
草料倒是現(xiàn)成的,那座茅屋的后面就有一個草垛,拌些麩糠正好喂馬。柳老丈和陸一白忙活著準(zhǔn)備草料,約莫過了半柱香的時間,又來了一大批人馬。這些人自帶吃食,還生了一大堆火,搭起了一座大帳篷。
遠(yuǎn)瞧這些人訓(xùn)練有素,當(dāng)真如行軍打仗一般。人可以自帶吃食,馬卻不能,柳老丈和陸一白不僅要準(zhǔn)備草料,還要擔(dān)水飲馬,還好茅屋里面的工具齊全,省掉了不少的麻煩。
柳老丈一邊干活一邊低聲跟陸一白說道:“你瞧帳篷四周的那些人,他們的飛魚服上繡著過肩莽,還有的是斗牛補子,看來這些人的官銜都不低,那么能進(jìn)入帳篷的人更是有來頭啊。”
飛魚服只有錦衣衛(wèi)才能穿。
陸一白點點頭,說道:“現(xiàn)在錦衣衛(wèi)里最有權(quán)勢的就是內(nèi)廠了,剛才那人提到少督主,莫非來的人是劉化鳳?”
“你認(rèn)識他?”柳老丈說完,不由得恍然而笑,“劉瑾的內(nèi)廠后發(fā)制人,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就替代了東廠和西廠,看來高鳳和丘聚之死,都是何不理的杰作了?”
柳老丈好像什么事情都能洞悉,讓陸一白很是佩服,由衷地點點頭,說道:“不錯。”
“有道是兔死狗烹,這個道理亙古不變。以內(nèi)廠的勢力,是絕不能容忍你活到現(xiàn)在的……”
這個道理陸一白當(dāng)然懂,在藕寨,在百香樓,在三公廟,每一次都差點身首異處,可每一次都化險為夷。一個人的運氣總會用盡的,況且陸一白也從來不相信運氣。
而且……陸一白又細(xì)想了一下這幾天的經(jīng)歷。在藕寨,那些人雖然是沖著喬坤去的,但不知是為何,偏偏那么趕巧被自己撞上呢?在百香樓,黑甲神似乎早就知曉了自己要去的消息,并且等候在那里;在三公廟就不用多說了,在別人口中奉若天神的泰山面前,不由分說就差點命喪閻羅。
陸一白也覺得這一切不可思議,而且似有牽連,就像窺豹一斑,始終不得顧攬全局。陸一白嘆了一口氣,說道:“我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從離開何不理,就感覺身邊總會有奇怪的事情發(fā)生。”
“你想知道么?”
“莫非前輩知道?”
柳老丈搖搖頭,說道:“不知廬山真面路,只緣身在此山中。你現(xiàn)在看不明白,因為你還是陸一白,如果你不是陸一白,你就會看得清清楚楚?!?p> 陸一白瞧了一眼自己身上臟兮兮的衣衫,還有滿身的灰塵,笑道:“我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不是我了?!?p> 柳老丈點頭,“孺子可教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