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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澳門土司

第一百一十一章 會安的日本人

大明澳門土司 亦木1987 2575 2021-04-09 19:17:42

  會安西城一幢飛檐斗拱,朱門高企的大院里,兩個老男人緊緊的擁抱在一起。他們干枯的雙手摟住對方的肩膀,身體卻因為抽泣而不斷顫抖,不一會,眼淚就浸濕了兩人的肩膀。

  “阿香!”

  “隆仔!”

  “阿香!你還活著?”

  “玉仔!你個老狗也沒死!”

  在順德會館大堂內(nèi)八條大漢的見證下,兩個分別了四分之一個世紀(jì)的老人,不斷呼喊著對方的名字,直讓聞?wù)呗錅I,聽者傷心。當(dāng)順德佬的雙手從阿香佬已溝壑縱橫的臉頰上劃過時,陳良再也忍不住了,跑到院外嘔吐,不,是哭泣。

  這場生離死別后的相逢終于結(jié)束,我們的陳總舵主也被請到上首就坐??丛陧樀吕械拿嫔?,洪門眾人皆獲禮遇,只有陸若漢被請到廂房休息,原因是會館大堂的后面有祖宗排位。

  “陳舵主遠來相助,老朽不勝感激,可在這會安,倭人勢力之大,連這阮氏官府都莫感相問。兩年來我與他們火并多次,敗多勝少啊。被捉的兄弟不是被挑了腳筋、戳瞎眼珠,有的連琵琶骨都被打斷,半年前連我的獨子都被其所殺?!卑⑾憷姓f到此處,聲音再度哽咽起來。

  “老丈節(jié)哀,且看這是何物。”陳良一邊遞過懷中手帕,讓老人擦干濕潤的雙眼,一邊招呼陳恭將自己的賀禮送上。卻是順德佬接下,獻寶一樣將布包袱送到老兄弟面前,阿香佬忙站起來用手推卻,可當(dāng)包袱皮被掀開的時候,老人卻是目瞪口呆,三個人頭赫然捧在順德佬手中。

  那是平井三郎的頭顱,旁邊還有他的兩個侍從,這些都是他做夢都想報復(fù)的殺子仇人。老頭擦干通紅的雙眼,發(fā)出了一聲非人的嚎叫:“我的兒,你的大仇得報了!要是在天有靈,你就睜開眼睛,看看這千刀殺的平井,也照樣死無全尸了!”

  聽到老人的聲音,順德會館大堂內(nèi)也是哭成一片。這些半老頭子,大多都經(jīng)歷了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痛楚,此時看到仇人伏誅,個個都將壓抑了半年的悲傷哭出。

  阿香佬兩腿向前一彎,撲通一聲跪在了陳良身前,老淚縱橫的哀嚎道:“大當(dāng)家為小老兒報此不共戴天之仇,大恩不言謝,陳舵主但有所命,我會安順德幫莫敢不從?!痹捯粑绰?,身后的五名幫老也跟著跪在了地上,說著相同言語。

  “各位長輩折煞小子了,此等倭人在澳門欺我?guī)椭性希谙马樖殖?,如何?dān)得起諸位大禮。”陳良上前一步,將他們一一扶起,口中言語雖然恭敬,卻也隱隱點出了自己與順德佬的主從身份。

  順德佬自從菜館事件后,便拜了關(guān)公,入了洪門,在順德府中招納流民,也完全用的洪門字號。到了澳門,更是撒手不管,沒有安插一個親信。對于這個識時務(wù)又放得下的老人,陳良也是暗自稱道。不過眼前的這位阿香佬,這句莫敢不從,卻把自己擺在了盟友位置。

  “這次我?guī)О拈T東印度公司戰(zhàn)船二十余艘,數(shù)百戰(zhàn)將,就是要厘清這會安商界座次,不知阿香佬何以教我?”想做盟友,先看看自己的斤兩,面對此地松散的華商、日商,澳門東印度公司無疑是一只巨鱷。

  聽到陳良報出二十艘船的時候,阿香佬腦袋不禁嗡嗡作響。他原以為陳良不過也是那種兩三條船作本的海商,或許手下更強悍些而已,現(xiàn)在想來,自己那個足智多謀的兄弟能甘居人下的,自然該是位海上巨寇了。辨明身份以后,便擺出恭順姿態(tài),低聲回復(fù)道:

  “這會安一地,自從有了朱印船來往,便不斷有倭人上岸居住。阮主貪慕倭國白銀,對倭人甚是寬縱,去年還將自己的女兒許給一位名叫荒木宗太郎的日商。自那以后,會安甚至把港口治權(quán)都交給了倭人代理,自家官吏只管艚司稅務(wù)。此地倭人如今已有百戶,持刀能戰(zhàn)之士不下百人?!?p>  說道此處,順德佬也有些兩股戰(zhàn)戰(zhàn),本來自己靠著人多勢眾,鄉(xiāng)人同心在這會安打下一片基業(yè)??墒亲源蚰切┦殖仲恋?,拼命三郎般的日本浪人來了,剛才說敗多勝少都是粉飾顏面,順德幫根本就沒贏過。

  不料陳良卻接了口:“自打朱印船貿(mào)易開始后,這倭人就在這南洋遍地開花,暹羅倭人貴,馬尼拉倭人眾,而這會安的倭人卻是出了名的又窮又硬?!?p>  “窮?大哥你不是說朱印船貿(mào)易很賺錢嗎,會安一年的生意恨不得要百萬兩銀子嗎,這里的倭人怎么還會窮?”陳恭覺得大哥今天說的話有些自相矛盾,要是這里的倭人那么窮,那自己漂洋過海到這里干什么?

  “陳舵主所言的確實不假,這群倭人大多是日本的流民,來時身無分文,有些連名姓都沒有。貌似是因造反而被流放此地,即使朱印商人也對他們很不待見。但阮主規(guī)定所有朱印船必先泊于順化,而此地倭人便居間攬買辦和通事之事。往往先向營糖、絲之人給付訂金,待在這些朱印船出順化之前,便將貨物搶購一空,生生將我明商與朱印商人割裂開來。”阿香佬很驚訝陳良對南洋倭人的了解,渾不知正在廂房喝茶的陸若漢早已將此間來龍去脈,與陳良說了個通透。所以也不敢藏私,細(xì)細(xì)將這些話說出。

  會安的倭人到底窮不窮,若論出洋的倭人,會安確實是最窮的。這里的日僑大部分是大阪之役豐臣家招募的浪人,還有小部分是信奉天主教被迫害的倭人。他們沒有什么本錢,只能從事最低端的中介商角色。

  浪人們當(dāng)中也有經(jīng)商的人才,利用自己強悍的砍人本領(lǐng),就發(fā)掘出一個暴富的方法。先通過武力威脅,用超低的訂金鎖死華商貨物,等到朱印船商人到了順化,便利用自己在廣南的親戚朋友提前拿到貨款,清算尾款。所以等到朱印船到了會安,市面上也再無貨可售。

  這種貿(mào)易模式中,雖然明商利潤下降了,但也還能賺到錢,而且省去很多納稅的手尾,也便漸漸被會安明商接受了,至于那些不接受的,都變成了刀下冤魂。以至三五年來,會安的這些窮苦武士,也慢慢積累下了一筆不菲的財富。

  “幫主,不好了,一群倭人堵在門口,說要我們交出殺人兇手,還要向他們賠禮道歉?!币粋€伙計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顧不得禮節(jié)直接在院中喊了起來。

  順德佬早已將眾人下船之事告之,阿香佬深吸一口氣,對著陳良打了拱手:“陳舵主勿憂,我順德幫雖不才,但是這看家護院的本事還是有的,各位貴客稍候片刻,老朽區(qū)區(qū)就來?!闭f完這句話,目光掃過堂中的長老,這些順德幫的老人都起身拱手后,下堂招呼各自人手。阿香佬也站了起來,準(zhǔn)備硬著頭皮去會會那些上門的倭人。

  “幫主勿要與他們爭斗,且照我說的做,便可換干戈為玉帛。”陳良伸出一只紙扇,攔住了阿香佬。

  “舵主難道覺得倭人是通情達理的嗎?”老人不禁苦笑,他和倭人交往無數(shù)次,沒有哪次不最后見了刀槍。

  “我們一不交人,二不賠禮!”看著對面年輕人那副英勇不屈的面孔,阿香佬幾乎覺得陳良是在耍自己。不交人,不賠禮,那還談什么!

  “我們賠錢,等我們把生絲賣掉,一定會給他們一個豐厚的賠償!”陳良面色不變,義正言辭的說道。而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和倭人大打出手的阿香佬已經(jīng)被徹底弄暈,這就叫用最硬的語氣說最軟的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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