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的男生都最喜歡夏天,因為夏天意味著躁動、瘋狂以及無拘無束,可以出最多的汗,可以跑最遠的路,渴了就喝最涼的飲料,累就脫光了跳到河里洗個澡。但是張小諾不是一般的男生,也不是二般的男生,按他自己的說法,他是三般的男生。他最討厭夏天,因為夏天很熱,熱到坐在那一動不動就會出很多汗,在他戴帽子之前就這樣,更何況他現(xiàn)在戴著帽子。夏天還很聒噪,無聊的蟬總是拉著最長的聲調(diào)不住的鳴叫。他最喜歡安靜,而冬天恰好就給了他這種安靜,張小諾最向往的場景就是外面下著鵝毛大雪,而他獨自坐在自己的小床上讀著自己喜歡的書。都說男生一定要陽剛,可是為什么男生就不可以文靜呢?我就是喜歡文靜,張小諾想。人們不僅難以理解張小諾的“文靜”,如今更加難以理解他的“屈服”。不理解為什么一個“好學(xué)生”會選擇和張超李勇這樣的人在混在了一起。其實這是張小諾自己的生存哲學(xué):當能改變環(huán)境的時候去改變環(huán)境,改變不了的時候就去適應(yīng)它。在一個環(huán)境中有強者也有弱者,而弱者的生存方式是要么讓強者看不見,要么就干脆依附于一個強者,就像狐假虎威的狐,就像披著狼皮的羊。他就像一個溺水快要死的人,總是需要抓住一根稻草,找到一個靠山,以前靠山是小蝶,現(xiàn)在是他們。當然對于這件事張小諾心里還有另一種解釋,就是現(xiàn)在的馴服并不是真的馴服,而是想觀察或者說體驗做一個壞孩子的感覺,當了這么久好孩子,當一次壞孩子的人生才能沒有遺憾,這些體驗沒準將來我成為作家的時候可以寫到我的小說里,張小諾總是這樣安慰自己。
今天是張小諾變成張狗的第三天,也是沒有被欺負的第三天,有了靠山的感覺真好。當張超和李勇在班里宣布張小諾以后跟他們混的時候,人群并沒有發(fā)生大的騷動,畢竟這個世界上多一個屈服者并不是什么新鮮的事情??墒谴蠹野l(fā)現(xiàn)小諾漸漸有些變了,他開始在課堂上主動舉手,搶答問題,而且每次幾乎都是完美答案,完全搶走了他曾經(jīng)驕傲的同桌周曼的光環(huán)。他開始主動和大家交流,甚至故意透出一種自信滿滿的神情,但同學(xué)們對這種突然的變化都唯恐避之不及,因為這樣的張小諾是他們從未見過的。大家總是偷偷打量著他,眼神里充滿了畏懼和厭惡交雜的情緒。厭惡張小諾不喜歡,但被人畏懼的感覺他很喜歡。小諾的變化,在老師和父母眼里卻是一件百利而無一害的事,他們不去追究事情的原因,而是單純的認為張小諾終于“開竅了”,認為他終于找到了生活的方式。是的,不過不是“找到了”,而是“找回了”。因為張小諾的心里一直住著這樣一個男生,他自信,他陽光,他充滿活力,他可以用智慧和力量解決一切問題,那是理想的張小諾,是不用戴帽子的張小諾。
“唉,那誰,張狗你過來一下”,一句粗野的話將他拉回了現(xiàn)實。張超用那只紋了身的手臂,遠遠招呼著張小諾,手里還捏著一根煙。今天太陽不知道從哪邊出來,原來形影不離的兩個人居然分開了,只有張超在,李勇不在。
“二哥有啥事?”張小諾雖然立刻答應(yīng)著,但還是有些厭惡“狗”這個稱謂。
”有個叫趙明遠的初二的小孩,最近剛轉(zhuǎn)學(xué)過來,還沒拜過山頭,得讓他知道知道厲害?!睆埑贿叧闊熞贿呎f。
”那我該怎么做呢?”張小諾有些緊張,他知道有些任務(wù)要賦予他了。
“簡單,你先去挑事,之后我們?nèi)フ饒鲎印U靡矘淞⒁幌履愕耐?,畢竟跟我們混的人也不能太low吧。”張超上下打量了小諾一下。建議你換頂帽子,這個黑的太不霸氣了,哥送你個霸氣的。說著他按你書包里掏出一定頂銀光閃閃的帽子,帽子本身是銀色的,又嵌了許多亮片,在陽光照耀下更顯得光彩奪目,帽檐前側(cè)還綴了三個圓環(huán),頗有嘻哈歌手的風格。最顯眼的是帽身上還有印有兩個大寫的字母LZ。
“這不太好吧。哪能讓二哥送我東西?”
“怎么不好,你知道LZ是啥意思嗎?”張超得意的說。
“不知道,我只知道LV”張小諾誠實的說。
“你知道屁,第一是代表你大哥和我名字首字母縮寫,二是代表老子的意思,簡直吊炸天有木有”
“好吧”張小諾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四周,然后趁四下無人換上了這頂霸氣的帽子。
“其實有你這個腦袋不戴帽子更霸氣,”張超遺憾的說,“上次你摘帽子的時候把我和大哥都嚇的不輕?!?p> “我還是戴著吧”張小諾囁嚅著說。
“隨你,今天你的任務(wù)就是把他身上所有的零花錢都掏出來給我們,就當你這個帽子錢。“
“啊,可是我不會”張小諾有些為難。
“這有啥不會的,欺負人還不會嗎?沒欺負過別人總被欺負過吧,以前我們怎么對你的,現(xiàn)在你怎么對他,你要是不去,我和大哥就會懷疑你的忠誠度,到時候翻臉無情可別怪我們?!睆埿≈Z硬著頭皮答應(yīng)了。張超后來又補了一句,“放心,我就在旁邊看著,有情況及時幫你”。
放學(xué)后,張超把小諾領(lǐng)到了埋伏地點,果然看到一個穿校服的小男孩獨自走了過來,受欺負的人總是孤獨的,張小諾想,卻忘了他曾經(jīng)有一個朋友,只是最近把他拋棄了。走過來的那個男孩個子不高,還梳了個西瓜頭,一臉稚氣的樣子,一邊走還一邊抬起頭喃喃自語,好像在背什么東西。不會也在背課文吧,和自己還真像,張小諾想。該怎么做呢?他硬著頭皮著跟在小男孩后面尋找機會,眼看要走出張超的視線了,張小諾覺得再不行動就不行了,這個小男孩應(yīng)該還好對付,于是他突然闖到男孩到前面假裝被他撞到。
“你碰到我了”,張小諾說的很委屈,沒有想象的霸氣,但卻更顯得真實。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p> “不好意思就完了嗎?要賠錢”張小諾聲音大了一點。
“可是我沒有錢”小男孩攤了攤手。接著他好像想起什么?“你是那天那個戴帽子的男生?”
“你說的哪個?我不認識他”
“就是那天被人脫褲子那個,我見過你,你怎么……?”
“混蛋”!被人戳到痛處的張小諾張小諾很生氣,魯迅先生說,弱者憤怒只能抽刀向更弱者,張小諾的憤怒從來不曾向比他強的人發(fā)泄過,在他們面前,他只有恐懼,委屈,而在這個小男孩面前,他找到了久違的憤怒和勇氣,張小諾甚至內(nèi)心深處似乎就等著小男孩觸犯他底線的那一刻。他“勇敢的”沖上去和小男孩“扭打”在一起,這里說是“扭打”其實很不貼切,因為兩個人都不太會打架,只是互相揪著衣領(lǐng)像兩只斗雞一樣劍拔弩張的站著,誰也不肯放手。張超在旁邊看煩了,從大樹后面走出來,一腳將男孩踢倒在地。
“小子,把身上的錢交出來。”
“不交”小男孩眼睛里泛出了淚花,但仍倔強的咬著嘴唇表示拒絕。
張超把小男孩從地上拽起來,從后面挽住他的胳膊,威脅道,“交不交,不交把你胳膊掰斷?!?p> “掰斷也不交?!澳泻㈤_始哭泣,但表現(xiàn)出了張小諾從未有過的勇敢。
”張狗,我困住他,你搜他身?!睆埿≈Z很快在男孩兜里找到20塊錢,“二哥,搜到20塊錢?!?p> “好小子,還說沒錢。這是什么?還有沒有?”張超又用了點力,小男孩疼的大哭了出來“你們等著,我告訴老師去”。
“你告訴誰也沒用,下次還揍你,張狗摸摸他口袋還有沒有了?”
“沒了”
“艸,真窮,算了,這20塊錢給你吧,當做你第一次的獎勵?!?p> “啊,那帽子錢?”
“沒事,哥不差錢?!?p> 張超剛想放了那男孩,張小諾突然想到一個事情,“哥你等會?!?p> “啥事?”
張小諾眼疾手快,趁著張超還未放開那男孩,順勢脫了他的褲子。男孩發(fā)出尖利的哭叫,只是可惜周圍沒有女生。
“哥,快跑!”
“你小子,沒想到你這么壞呢,還知道這樣他就追不上了”,張超一邊跑一邊說。
“嘿嘿”張小諾笑了,可是他知道他并不是為了讓人追不上,而是希望借別人同樣的痛苦來減弱自己的痛苦?!罢l讓他笑話我了呢?”他心里想。
這天張小諾回到家雖然很晚,但是異常的開心,連吃了兩碗大米飯。媽媽問他啥事這么開心,小諾說,“媽,我打架打贏了?!边@句話他故意說的很大聲,目的是為了讓爸爸聽見?!笆裁??我兒子會打架了?”爸爸果然感到很驚訝,他的眼睛從手機屏幕上收回來,欣喜的看著張小諾。
“跟誰???張超李勇嗎?你能打過他們?”媽媽懷疑的說,畢竟當媽的最了解自己的兒子。
“不是,是班里的另一個男生,他想欺負我,被我打倒了?!睆埿≈Z順嘴就說了一句謊話,但是語氣中透露出抑制不住的驕傲。
“打贏了也不行啊,下次打輸了怎么辦?他先動手就要告老師,別自己動手。咱就想老老實實學(xué)咱的習(xí)不行嗎?你們班風氣咋這樣?!眿寢層行鷳n的說。
“別這么教孩子,打架嘛打贏比打輸好,別人打我們我們就要打回去,打到他服為止,但是我們也不能欺負別人,知道不?”爸爸說。
“不會的,我怎么可能欺負別人”張小諾一邊說,一邊過去拉好書包拉鏈,防止爸媽發(fā)現(xiàn)那頂銀色的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