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冀縣城西二十里外,漢軍營地燈火通明。
姜維的中軍大帳內人頭攢動,三軍眾將齊聚。
“衛(wèi)將軍,諸將都到齊了,開始議事吧?!毕暮畎韵蚪S請示道。
姜維微微點頭,面色凝重地對眾將宣布道:“諸位將軍,經(jīng)過深思熟慮,我已決定退兵,接下來分派各部撤退順序和撤軍路線?!?p> “退兵?”
“不攻打冀縣了嗎?”
諸將突然聽聞要撤退,大多數(shù)人都沒有心理準備,帳中頓時一片嘩然。
“接到斥候探回的消息,從長安、洛陽趕來的魏軍已經(jīng)抵達郿城。”姜維說道,“由雍州刺史陳泰負責督軍,共十五萬眾?!?p> 十五萬這個數(shù)字深深震撼了在場的漢軍將領們,他們的第一反應是難以置信,但姜維眉宇間的陰云卻顯然表明這個兵力數(shù)字并不是虛張聲勢。
“這怎么可能……難道曹魏君臣就不擔心諸葛恪攻破淮南嗎?”
姜維也想不明白,為何在諸葛恪威逼淮南的情況下,曹魏還能調出十五萬人馬來對付自己。要么是吳軍給的壓力不夠大,要么是魏國如今的實力已經(jīng)遠遠超出自己戰(zhàn)前的想象。
但不管是哪個理由,現(xiàn)在他們都必須撤退了。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對我軍不利的消息?!苯S繼續(xù)說道,“先前派往西涼聯(lián)絡羌族的使者失敗了,羌人沒有答應與我軍結盟合作,并且他們十分懼怕郭淮?!?p> 姜遠聽到這里心中暗暗一驚,想起此戰(zhàn)開始之前阿志他們就是為了護送聯(lián)系羌人的使者才離開虎膽營的,如今結盟失敗,不知道他們是否還平安?雖然姜維在這里只是一句話帶過了此事,但姜遠總覺得這里面恐怕有曲折的細節(jié)。
與西羌結盟失敗,意味著大軍的側翼也不甚安定,曹魏金城太守楊欣手中尚有一支完整的邊軍,這個時候確實應該撤退了。
“給原道城下的偏師傳令,趁夜退軍,按原路退回沓中?!苯S吩咐道,“我軍今夜拔營,往南經(jīng)祁山撤回武都?!?p> “將軍,祁山還在魏軍手中?!庇腥颂嵝训馈?p> “區(qū)區(qū)千余人罷了,不足為慮,依令行事吧。張嶷將軍,勞煩你部為全軍殿后?!苯S擺了擺手,示意眾將各歸各營安排撤軍。
張嶷接下了殿后的任務,回到無當飛軍之時發(fā)現(xiàn)姜遠也跟了過來。
他有些意外地問道:“姜參軍你不跟隨衛(wèi)將軍他們一同撤退嗎?”
“從沓中伏擊開始,我被指派為張將軍的副將,這個命令到現(xiàn)在還沒有解除吧。”姜遠聳了聳肩,“殿后任重,我來與張將軍分憂吧。”
張嶷沒有反對,帶著姜遠進了無當飛軍的軍營,召集一班將校進行動員,分派殿后任務。
以狼池為首的一眾無當飛軍將領沉著冷靜地接受了退軍以及為全軍擔任后衛(wèi)的任務,沒有人提問也沒有人抱怨,這讓姜遠感到由衷地佩服。
這支幾乎全部由蠻族士兵組成的軍隊自沓中伏擊戰(zhàn)以來一直擔當重任,斷隴西之敵退路、奔襲奪取陰平橋頭要地、馳援鑰谷伏擊鄧忠,現(xiàn)在又要作為全軍的后衛(wèi)防范魏軍追擊,連姜遠一介外人都覺得主帥對他們有些過于刻薄了。
等到其余人領命離開之后,姜遠忍不住向張嶷問道:“張將軍,你究竟是怎么統(tǒng)領他們的?連番轉戰(zhàn)做先鋒,退軍時又要為全軍殿后,換做是別的軍隊,也許這時候已經(jīng)……”
“已經(jīng)難以維持軍心士氣了是么?”張嶷接過他的話說道,“確實,鑰谷一戰(zhàn)我們打得很辛苦,各校麾下都有損失。不過要論韌性和頑強這兩點,我對無當飛軍有足夠的信心?!?p> “我軍取道祁山撤退,退路并非完全安全的?!苯h說出了自己的擔憂,“鄧忠雖然被我們在鑰谷大破,但祁山應該還留有一些兵力,如果這個時候郭淮追出來……”
“你擔心會遭到夾擊?”
“尤其是大軍已經(jīng)撤過祁山,我們緩緩經(jīng)過的時候?!?p> “確實不可不防?!睆堘谕狻?p> 兩人隨后在營中對著地圖推算時間和行程,預估姜維大軍大概在凌晨能夠撤過祁山返回武都境內,這個時間點對他們這支斷后之軍可不太妙。
凌晨日出,祁山的魏軍居高臨下,很容易可以算清楚殿后的無當飛軍的人數(shù),到時候難保鄧忠和徐質對這支不滿三千人的隊伍會有什么想法。
“張將軍,我有一個想法?!苯h忽然心中靈光一閃,湊近張嶷小聲說出了自己剛剛想到的點子。
張嶷聽完,微微一笑:“可行?!?p> ……
因魏軍十五萬援軍已至郿城,姜維等人不敢再在天水久留,率領漢軍連夜拔營取道祁山大搖大擺地撤回了武都境內。
祁山的魏軍經(jīng)過鑰谷一戰(zhàn)重創(chuàng),發(fā)現(xiàn)漢軍大隊人馬從山下大道經(jīng)過,根本不敢阻攔,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緊閉營壘度過了一個不眠之夜。
凌晨時分,姜維率領大軍平安回到邊境,扎營修整的同時立刻派人聯(lián)系從原道城撤退的偏師和斷后的張嶷部兩軍。
從凌晨等到日中,張嶷部人馬仍然沒有消息,派出去的傳令斥候甚至都沒有找到無當飛軍的蹤影。
姜維還特意讓人哨探了祁山一帶,探馬不久之后回報稱祁山并未發(fā)現(xiàn)交戰(zhàn)的跡象,天水的魏軍也沒有動靜。
漢軍的將領們漸漸不安了起來,有人猶豫著提出道:“張嶷和無當飛軍不會是全軍投敵了吧?”
雖然這個猜測遭到了在場所有人的嚴厲反對,但卻讓眾人或多或少都往這個方向去想了想。
又過了一個時辰,從沓中方向趕來了自原道城退軍的偏師派出的信使,帶來了一個不好的消息——偏師退兵時遭到鄧艾的追擊,在隴西郡被追上,損失了近千人的后衛(wèi)軍。
“怎么會這樣?”
“鄧艾在原道城的兵力應該少于我軍偏師的兵力,竟然敢這樣追出來,還打勝了?”
夏侯霸等人議論紛紛,對這次發(fā)生在撤軍時的損失感到難以置信,同時他們也不由自主地聯(lián)想到,失去消息的張嶷部是否也遭遇了同樣的情況?
張嶷部經(jīng)過幾番激戰(zhàn),殿后時只有兩千三五百人,現(xiàn)在連原道城近萬人的偏師都在撤軍時被鄧艾啃下一塊肉,所有人都開始為無當飛軍的命運擔憂。
若無當飛軍再有閃失,這場仗的結果就不那么漂亮了……
“衛(wèi)將軍!請準許我率軍攻打祁山!”廖化出列請戰(zhàn)道,“如果張將軍部被敵軍隔斷無法退回武都,只靠他們自己的力量是很難平安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