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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云之戀2008

第六十四章 天邊的云好美

浮云之戀2008 薄荷林子 4760 2021-03-01 16:58:29

  歐式風格的療養(yǎng)院坐落在海邊的山腰上,每一層樓都有巨大的扇形觀景平臺。晴朗的日子里,病人們在平臺散步,閑聊,眺望無垠的大海。

  年輕的護士把文陽推到玻璃窗前,輕輕地給她梳頭發(fā)。

  “今天我給您換一個發(fā)髻啊,我昨天剛學了新的樣式,做給您看看。您要是不滿意就說出來,我給您換。”年輕護士微笑著說,雙手靈活地把文陽夾雜著不少白發(fā)的長發(fā)盤在一起。

  發(fā)型做好了,護士把鏡子放在文陽面前,讓她看看自己的杰作。文陽看著鏡子里的人,皺了皺眉頭,問道,“那個人是誰???”

  “是您自己啊,您看,多好看呢。一會有人要來探望您,這個發(fā)型使您看上去精神些?!弊o士說著把鏡子放回桌上,又推著文陽向門口走去,“我們去曬太陽吧,天氣很好呢?!?p>  護士把文陽推到花臺旁邊,鎖好輪子,說道,“您在這里待一會兒啊,我去醫(yī)生辦公室,馬上就過來?!?p>  文陽毫無反應,瞇縫著眼睛,盯著波光粼粼的海面,臉上的神情紋絲不動,似乎什么也引不起她的興趣了。

  護士來到醫(yī)生辦公室,文陽的姐姐和一位她沒見過的男人已經(jīng)等在那里了。

  “哦,劉護士,麻煩你把這幾天文陽女士的情況詳細地說一下?!贬t(yī)生和藹地說道。

  “好的。文陽女士最近幾天不愛說話,也不太喜歡到外面。白天午睡的時間比較長,差不多三、四個小時。晚上睡覺前有時候會哭一陣子。她目前還可以自己穿衣服,吃飯也沒問題,只是飯量比較小,她不喜歡喝水,有時讓她喝水,她會覺得煩。剛才給她照鏡子的時候,她不知道鏡子里的人是自己。”劉護士以專業(yè)口吻把情況報告給他們。

  “好的,謝謝你。”醫(yī)生謝過劉護士,又對著家屬說道,“她現(xiàn)在的情況已經(jīng)進入阿爾茨海默癥的晚期,腦神經(jīng)以及身體各方面機能可能衰退地比較快,以后會加大對她的護理,盡量避免出現(xiàn)嚴重的并發(fā)癥。”

  “謝謝你,醫(yī)生。謝謝你這么多年對我妹妹的照顧,她在頭腦還清晰時候選擇你們這家療養(yǎng)院確實選對了,你們的工作十分細致,讓我們家屬放心了。現(xiàn)在我們可以去看看她嗎?”文靜也有一段時間沒來了,她很想看看文陽。

  “可以。麻煩劉護士帶他們去看看文陽女士吧。謝謝。”醫(yī)生吩咐道。

  “好的,兩位請隨我來。”劉護士說完就在前面帶路了。

  文陽似乎沒有動過,仍然看向正前方。劉護士蹲下身,對她說,“您的姐姐來看您了?!彼o文陽指著文靜,文陽隨著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卻沒有什么反應。

  “她可能又不記得您了。”劉護士帶著歉意給文靜說道。

  “沒關系,謝謝你,我來跟她說會兒話?!蔽撵o說著蹲下來,劉護士就站到遠一些的地方。

  文靜端詳著自己的妹妹。她的皮膚還是那么白,細細的皺紋已經(jīng)爬上額頭與眼角,黑白分明的眸子再沒有往日的神采,目光呆呆的,年紀看上去比實際的大了好幾歲。

  文靜輕輕撫摸著文陽的手,說道,“妹妹,我來看你了。你還認得我嗎?”

  文陽抽出自己的手,冷漠地看著眼前人,問道,“你是誰?”

  “我是你的姐姐文靜啊,你上次還記得我來著,想一想吧。”文靜的眼淚出來了,急切地顯然文陽認出自己。

  “對不起,我有一段時間沒來了。最近家里的事情也挺多的,還好菲菲考上了重點中學,以后上大學應該沒什么問題了。前幾天爸媽的忌日我上了墳,也替你燒了一炷香,你放心吧?!彪m然得不到任何回應,文靜還是自顧自地蹲在文陽身旁嘮家常,又問道,“你最近好不好?我看你可是瘦了許多,聽說你飯也吃得少,為什么不多吃一點了?”

  “我不認識你,也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文陽說著轉移了目光,不再看文靜,情緒上似乎有一些不耐煩。

  文靜站起身,擦了眼角的淚,對身旁的男人說,“你看,她已經(jīng)這樣了,肯定也記不得你了?!?p>  男人緩緩蹲下來,正對著文陽的眼睛,久久地看著她。文陽也看著他,眼里沒有一絲對他的熟悉或者好奇。

  “文陽,你還記得我嗎?我是邱云?!?p>  文陽的盯著這個男人,皺起眉頭,快速眨了眨眼睛,似乎在記憶里搜索什么,然而,還是沒能想起近在咫尺的男人是誰。她撇過臉去,不再對視,又恢復了死水一般的心情。

  邱云再也忍不住了,低下頭,積蓄的淚水滑過已然松弛的臉龐。他幻想過無數(shù)次他們見面的場景,卻從沒有想到會是這樣一幕——文陽已經(jīng)把他忘得干干凈凈,沒有一絲一毫的保留。他寧肯她狠狠地給他幾個耳光,也不愿意在她眼里成為無足輕重的陌生人。

  這是為什么?難道是因為他們曾經(jīng)的約定?

  他回憶起他們的兩次約定:第一次,三十歲還沒適合的結婚對象,他們就湊成一對;第二次,他們不對彼此有任何隱瞞和撒謊。

  可惜的是,他們沒能遵守約定,而不遵守約定的懲罰措施里,他們列了一個選項——忘記所有的事情。

  邱云記得文陽第一次聽他說起這個選項時問過,“遺忘也是一種懲罰嗎?我覺得不算吧?!彼X得這個懲罰不夠嚴重。

  當時邱云回答,“在我看來,如果一個人到最后什么也不記得了,所有的愛恨情仇都一筆勾銷了,他的人生就是最大的錯誤,他也接受了最痛苦的懲罰。人的身體只是皮囊,記憶才是內容。沒有內容的人就是一具行尸走肉。一個人成為行尸走肉還不痛苦嗎?”

  文陽又反駁道,“他都成了行尸走肉了哪里還能感受到痛苦呢?這樣的懲罰起不到作用???”

  邱云笑道,“總有循序漸進的過程吧。”

  回憶到這里,邱云痛恨自己的一語成讖。

  文陽什么都不記得了,無法回憶他們的歡笑與痛苦,無法把心中的憤怒與思念發(fā)泄于背叛她的人。而他自己呢?也只能在沒有回應的思念里承受煎熬,獨自拼湊遙遠的青春。他心痛不已。可惜,翻江倒海的悔恨也無法讓時光倒流。

  邱云捂著臉啜泣,忽然感覺有人在撫摸他的頭發(fā)。他抬起頭,竟然撞上文陽溫柔的目光,他心里漸漸升起一絲喜悅——難道文陽記起他了?

  文陽像母親一樣梳理了邱云的頭發(fā),然后從衣服口袋里拿出紙巾,替他擦拭眼淚和鼻涕。

  邱云一動不動,讓自己成為木偶人,任由文陽擺弄。

  看著他的臉龐變得干凈,文陽動了動蒼白的嘴唇,說道,“不要哭,小男孩,有什么事情可以跟老師說一說?!?p>  她終究沒有認出他來。

  邱云拉著文陽的手,淚水又情不自禁地滑落出來,他輕輕地呼喊著,“文陽,我是邱云啊,文陽……”

  文陽被陌生人的舉動嚇著了,扭頭尋找劉護士,對她說,“我要回屋去。”她抽出自己的手,放到膝蓋上,像個聽話的孩子似的等待劉護士過來。

  劉護士微笑著對文靜說道,“不好意思,文陽女士想要回屋休息了?!?p>  “好,麻煩您把她帶回去吧,她現(xiàn)在只對你有安全舒適的感覺。謝謝您一直以來對她的照顧?!蔽撵o道謝了。她想再握一次妹妹的手,卻被文陽避開了,只能看著兩人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

  文靜和邱云站在觀景臺上眺望大海,聊起過往。

  “你去美國這么些年,現(xiàn)在怎么回來了?”文靜問道。

  “說來慚愧,一方面是身不由已,一方面也是不敢回來。我知道一回國就要尋找文陽的,但是又不敢見她,就一直拖著?!鼻裨菩÷暬卮稹?p>  “真是你一貫的作風啊。”文靜嘲笑道。

  “對不起?!鼻裨频狼浮?p>  “跟我說對不起干嘛?你又沒有對不起我?”文靜撇撇嘴,“文陽在失去記憶之前把你們的故事寫下來了,放在她的抽屜里,我看過。所以,你們的事情我也略知一二。我不明白為何你那么倉促地背叛了她?你對她的感情難道一直是兒戲?”文靜說出憋在心里多年的話。

  “不,不是兒戲,我一直愛著文陽。可是,那個時候我沒有辦法?!鼻裨普f著陷入回憶。

  “在車站送別文陽之后,我看見了滿臉淚水的曉青。她顯然已經(jīng)看到我們了。她是來錦州參加培訓的,卻在車站目睹了我們的關系,受到很大的沖擊,當時就崩潰了。她完全不聽我的解釋,邊哭邊往河邊跑去,直接跳了下去。

  我嚇壞了,立即去救她,旁邊一個男人也跳下來幫助我。我們好不容易把她救上來,送到了醫(yī)院。

  曉青從醫(yī)院醒過來之后,執(zhí)意要走,可是我不敢讓她走,就把她帶到我父母住的地方。

  到了那里,她就像變了個人,對我父母非常好,還告訴他們她很喜歡我,說我也喜歡她??粗孟袷裁匆矝]發(fā)生的樣子,我不敢反駁,怕她再有什么意外。父母以為我們相互喜歡,十分開心。爸爸那個時候病情突然嚴重了,他很想看到我訂婚,就積極地聯(lián)系了曉青的父母,促成了這件事。

  幾天之內就發(fā)生了這些事情,我也是完全沒料到的。我想給文陽解釋,可是她不愿意給我機會。她很快就辭職走了,手機也換了,我再也找不到她,就連你們也沒有她的消息。

  爸爸的情況不容樂觀,我只好天天陪在他身邊,曉青也陪在我身邊,直到爸爸離世。葬禮過后不久,我就被公司派去了美國,曉青竟然也辭職去那里找我、照顧我。她對我一往情深,我的確無話可說,不能再辜負她,只能和她在一起了。

  三年之后,我們找到機會留在美國,后來把我媽也接過去了。這么些年,我在那里生活得也還行,但是心里總有一塊地方時時作疼。我知道必須找到文陽,看看她過得好不好,當面給她一個解釋,所以這一次終于回來了?!?p>  “呵呵,見到了文陽,還了你的情債,心里安生了?回去可以睡個好覺了?”文靜嘲諷道。他的解釋在她看來太過簡單,不過,所有的背叛不都是一念之間嗎?他就是這樣輕易地背叛了文陽。

  “唉,我沒想到她現(xiàn)在會是這個樣子?!鼻裨茋@氣道,“她怎么年紀輕輕地就得了這個疾病呢?”

  “沒想到你還關心這個呢。”文靜還在狠狠地刺傷邱云,替妹妹還擊一把。

  “你就好好地罵我吧,替文陽出氣吧。我已經(jīng)作好被打被罵的覺悟才來找她的?!鼻裨茻o奈道。

  “罵你有何用?過去的文陽也回不來了。”文靜也嘆息一聲,又慢慢訴說著,“文陽離開云南之后直接去了BJ,在那里一邊打工還一邊學習,后來考上了研究生。研究生畢業(yè)之后,她去了一個培訓學校,工作十分努力,不談戀愛,不結婚。后來,她出現(xiàn)了睡眠障礙,總是失眠,于是晚上睡覺前喝幾杯酒,慢慢就養(yǎng)成了習慣??赡芫褪沁@樣長期飲酒的習慣,導致她的腦部病變,漸漸地記憶力也不好了,出現(xiàn)了局部遺忘的特征。她去做檢查的時候已經(jīng)是阿爾茨海默癥的中期了。那個時候,我們的父母已經(jīng)去世了,沒人能照顧她,她就找了這個療養(yǎng)院,住了進來。她當時跟醫(yī)生說,不需要積極治療,更不要過度治療,只希望她活著的每一天都是有尊嚴的??此壳暗臓顟B(tài),不知道還能拖多長時間?!?p>  聽聞文靜一席話,邱云半天沒說什么。文陽居然再也沒有談戀愛?她是被傷得有多深,心里是有多痛?。∷罡凶约鹤锬跎钪?,恐怕這輩子做什么都彌補不了。

  文靜看到邱云的痛苦表情,嘆息一聲,說道,“你也不用太過自責,感情的事情本來就是說不準的。經(jīng)過你的事情,文陽選擇了自我保護,把愛情看得十分淡薄。比起在情天孽海里苦苦掙扎,她選擇與愛情絕緣,可能是她想要平靜的生活吧。”

  邱云眼睛又蒙上一層水霧。半晌,他小心翼翼地問道,“我能每天來這里陪陪她嗎?”

  文靜驚訝地看著他,“每天?你不回家嗎?美國的家人不是在等你嗎?”

  “短時間內不回去也可以的。我給公司請個長假,家里也說一聲,曉青如果知道這個情況,應該也能理解。她這幾年也想開了,覺得有些對不住文陽,所以也支持我回來找她?!鼻裨圃瓉硎堑玫狡拮拥脑S可才回來的,真是守本分的好丈夫。

  “隨你便吧,如果你非要在這里贖罪,就慢慢地贖吧。她反正也不記得你的。我也希望她這樣,否則見到你這個負心人該是多么痛苦?!蔽撵o說著起身離開了,留下邱云獨自沉默。

  “天邊的云好美?!辈》看扒暗奈年柡鋈徽f道。

  正在分藥的劉護士驚訝地抬頭朝外看了看,只見棉絮狀的五彩云漂浮在海面上空,像是要出現(xiàn)什么吉兆。她問道,“您想出去看看嗎?”

  文陽點點頭。

  劉護士推著文陽來到觀景平臺,那個陌生男人居然還沒離開。他看到她們,就走了過來。

  看著又在自己面前蹲下來的陌生人,文陽沒有剛才那般冷漠,她指著天邊的云彩對他說,“天邊的云好美?!?p>  “是的,好美,就像你在我的心里一樣?!鼻裨莆⑿Φ?。

  文陽問道,“你是誰?”

  “我是邱云。”

  “云?是天上的云嗎?”

  “對,是天上的云?!鼻裨祈樦年柕乃悸坊卮?。

  文陽若有所思,指著天邊的云,背了一句詩,“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p>  邱云接了一句,“看庭前花開花落,任天上云卷云舒?!?p>  文陽的眼睛里多了一點活潑的東西,問道,“你也喜歡古詩?”

  邱云點點頭,“我們都喜歡古詩?!?p>  文陽的目光從邱云臉上漸漸移向天邊的五色云彩。那云彩已經(jīng)改變了形狀,好似一片輕盈的羽毛,在明亮的遠方飄啊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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