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這方死寂之地,梁小天默然良久。
忽然自省道:“我明明是要進入魘墟,怎么會來到原域?而這些樓房,無論怎么看都好像是未來人類文明的衍生物……莫非這也不過是我的一個夢魘?”
隨著他的念頭一轉(zhuǎn)。
轟!
一聲巨響,一道無比刺眼的強光掠閃而來。
梁小天的意識似乎都一下被這強光所蒸發(fā),所湮滅……
待感知恢復(fù)明晰后,他才愕然地發(fā)現(xiàn)眼前的一切全變了!
一棟棟原本幽寂無聲的樓房驟然竄起沖天的火焰。
火舌從密密麻麻的門窗里吞吐不休。
一陣陣凄厲的哀嚎如海嘯般席卷四方。
似乎有無數(shù)被困在樓房里的人正在被烈火所炙焚。
而這可怕的場景沒延續(xù)兩三秒……
一道無比強大的沖擊波以摧枯拉朽之勢掠飛一切,瓦解一切……
棟棟高樓便如紙糊的一般轟然塌散。
轉(zhuǎn)眼更是化為一道道煙塵鼓嘯而散。
熱浪卷涌之下,一股無比熏人的惡臭漫溢四空。
那是無數(shù)的尸體被焚燒后所散發(fā)出來的焦臭味。
死亡的惡臭。
但下一秒,這惡臭也頹然消失在滾滾熱浪中。
滿目皆是奔流在地表的無盡赤焰。
梁小天甚至覺得自己的意識,都同樣要被引燃起來一般。
而更讓梁小天愕然的是,之前和自己侃侃而談的老者,此刻居然化成了一副燃燒著的骷髏。
烈焰騰騰間,幾如惡靈騎士。
“好你個臭小子,這都能被你識破?”
灼燃的骷髏噴出一道道火焰,無比猙獰地對梁小天咆哮起來,似乎梁小天的陡然轉(zhuǎn)省讓它很是抓狂。
梁小天搖了搖頭:“不是識破,而是這原本就是我很久以前做過的一個噩夢,人類的末日,世界的終結(jié),唯獨沒有你這個神神叨叨的角色……”
“嘎嘎!”灼燃的骷髏,兩排火紅的牙齒生猛地磕碰在一起,爆出一蓬蓬絢爛的火星:“看來你已經(jīng)猜到老子是什么了,那就亮出你的本事吧!”
梁小天默然:“你便是我自己的陰暗面,是被他們蠱惑并收買了的叛徒,本尊分身就是為了把你分離出來,沒想到你卻是完好無損地寄存在我的意識海里,其實從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發(fā)覺你身上散發(fā)的氣息不對勁,充滿著濃重的負面情緒,雖然以睿智老者的形態(tài)現(xiàn)身是種不錯的掩飾,但那陰騭自負,傲慢冷酷的秉性卻是瞞不過我的,因為我現(xiàn)在對自負的家伙都很反感,更為曾經(jīng)自負的自己感到無比的羞恥!”
轟!
骷髏身上的火焰驟然暗淡了幾分,似乎忽然就燃料不足了一般。
“你……你胡說什么!老……老子就是你的陰暗面怎么著?”
梁小天嘆息道:“你顯然比現(xiàn)在的我知道的事情更多得多,方才你說的那些,應(yīng)該有百分之八十的可信度,只是你忘了,我的使命并不是要去拯救什么人類,更不是要重塑本尊以護此界之安,我只想找回我的月瑤,若她不能回來,一切的湮滅對于我來講,又有什么區(qū)別呢?”
骷髏倏然瑟瑟發(fā)抖,迎著梁小天意識所化的虛體飄在下方已是一片無盡火海的半空:“你……你真的變了!”
“當(dāng)然是變了,我也從原本的大公無私變得有些許的自私起來,可惜這點自私卻是與你無緣的,因為這是我第一次為自己所考慮,也是我第一次認識到自己原來活得那么無趣,純粹是因為我太把自己當(dāng)一回事了,至尊嘛,無所不能,自然自負得瞧不上自己締造的那些卑微生命,卻因此忽略了自己內(nèi)心真正需要的東西,直到她的出現(xiàn),那當(dāng)真是如同在亙古長夜耀起的一顆絢麗的星辰,她是電,她是光,她才是我孜孜以求的未來和歸宿……”
“哼哼,一個小小的妖女而已,她姐姐含塵仙子不香嗎?”
“當(dāng)然香,可你也知道的,含塵在飛升之前就受我照拂,對我只有無比的崇拜和敬仰,而且她修習(xí)的本是玉女心訣,怎么會愛上我呢?他們這一步棋未免走得忒臭了些,不過這樣也好,至少讓我在激活面板之前占得了一點先機……”
“你到底是本尊還只是二分身?”
骷髏身上的火焰漸漸微弱下去,此刻只剩兩個眼眶和咔吧咔吧的腭部還冒出數(shù)尺長的尾焰。
顯然它開始有點惶恐起來。
此刻的意識虛影卻施然負手,虛空邁了兩步,對著下方熏騰不休的烈焰微笑道:“你認為呢?”
骷髏悚然不已,沉默了半晌后,終于咔嚓一聲折跪在地,無比頹然地求饒道:“本……本尊,求求你別把我抹消掉……”
這意識虛體自然只是梁小天的意識所化,此刻見骷髏已經(jīng)臣服,自更展現(xiàn)出一種凜然威勢:“說說看,你覺得自己還有存在的價值嗎?”
骷髏身上的火焰全部熄滅了,唯唯諾諾地顫栗道:“我……我方才講的都是真的,只有一處是哄騙了你……”
“何處?”
“始隱者空無虛其實……其實早就被他們干掉了……”
梁小天大驚不已:“當(dāng)真有始隱者空無虛其人?”
骷髏低聲道:“是的,他是最后一個始隱者,在助你分身成功之后,就被擊殺了,現(xiàn)在那些可怕的存在就等著你點亮面板……神魔兩族固然灰飛煙滅,覺醒了自由平等意識的人類自也在劫難逃,如此一來,他們就可以一勞永逸地享受著各界無盡戰(zhàn)爭和殺戮所帶來的巨額收入了?!?p> “你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
“我只是你的陰暗面,又不是你真正的死對頭,雖然他們蠱惑了收買了我,但我好歹也是你的陰暗面,傲氣還是有的,實際上,我更想騎在他們頭上任意使喚他們……”
“這倒符合你的氣質(zhì)!”梁小天笑了笑,卻若有所思地沉吟道:“如此看來,你應(yīng)該是有渠道和他們一直保持某種神秘的聯(lián)系罷?”
“是的,其實本尊分身之后,每個分身都處在他們的監(jiān)視之下,這種監(jiān)視,便來自于我的告密……否則面板也不會那么快就召喚到一個個分身并結(jié)果了他們?!?p> “哎,你難道能存在于每個分身嗎?”
“是的,分身只是本尊神元分化后所新生的個體,雖然每個分身都完全獨立,性格秉性也迥異不同,但這源自本尊性格中的陰暗面卻是獨一份的……”
梁小天愕然:“看來還是那些家伙更狡黠更陰險,這么一點破綻都被他們抓得死死的!”
骷髏尷尬道:“其實你的情況我每個月都要給他們通報一次,他們清楚地知道你的進度如何,本來你和那月瑤陰差陽錯地那啥時,我報給他們知道后,他們滿以為面板就要點亮的,高興得幾乎就要把我提純出去給我另塑真身,卻沒料到你明明真愛的是她,她也愛著你,面板卻仍舊是沒亮……”
梁小天的意識虛體似乎都流出一身大汗:“咳咳,因為那不是月瑤的真身……”
骷髏點了點頭:“他們也意識到了問題是出在這,所以接下來,尋回月瑤真身的事情便是他們關(guān)注的焦點,雖然他們沒法直接干預(yù),但想必自然會培植些傀儡來加快進度,不知你有沒有什么想法?”
梁小天苦笑道:“這倒是難得,應(yīng)該算是我和他們能達成的唯一共識?!?p> “你當(dāng)真要點亮面板?”
“是的,這面板的賦值太誘人了,只有點亮它,我才有底氣直面可怕的他們??!不解決掉他們,我的月瑤是無法獲得真正的安全的?!?p> “這倒不至于吧,月瑤又不是人類,更不是神魔兩族?!?p> “不,我想讓她成為真正的人類,因為我早已經(jīng)習(xí)慣了人類的一切,也喜歡人類的生活……”
“可人類冥頑愚昧,貪婪自私,哪一界不是他們自己斗得最兇最狠?當(dāng)然,這點倒是很合我的胃口……”
梁小天搖頭輕嘆道:“如果把貪婪和自私這些陰暗面從人類本性中移除,并置換成等量的善良和愛的話,人類世界應(yīng)該算得上是真正的天堂?!?p> 骷髏凜然大驚:“你不會真打算這么干吧?”
梁小天聳了聳肩:“設(shè)想,僅僅是設(shè)想而已,呵呵,你下次向他們匯報是什么時候呢?”
“就這幾天吧,不一定的,要等他們自己來找我?!?p> “那下次匯報的時候,記得把我進入魘墟的事也匯報一下,就說我無功而返了罷。”
“我在他們面前是說不成謊的……”
“我知道啊,我也沒叫你說謊啊,我確實是無功而返嘛,連魘墟的門都沒摸著,只跑到自己的一個夢魘里和你盤桓了半天!”
“可是,魘墟就在那邊……”
骷髏抬起嶙峋的骨爪弱弱地指了指烈火熏騰的地面。
梁小天斜睨了一下,只見那烈火熊熊處,赫然呈現(xiàn)一個巨大的拱形曹門。
曹門外烈火肆虐,曹門內(nèi)卻是芳草如茵,蝶舞蜂飛,一派生機盎然。
梁小天自好奇萬分,差點就縱身前往,卻終究是搖了搖頭:“罷了,我已經(jīng)化了這火蘊丹之厄,今日就暫不探究了?!?p> 骷髏倒似乎有些不甘心起來:“哎,來都來了,你就進去瞅瞅唄,反正我匯報只需說你進去過就行,至于進去干了什么,我是不可能知道的?!?p> 梁小天卻仍舊搖頭道:“不是我不想進去看看,而是我現(xiàn)在有種不妙的預(yù)感,似乎我的身體正在被什么攻擊一樣?!?p> 話音方落,意識虛體便倏然在這片意識海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進而那魘魔也錯愕地望著從自己口中竄出的一團白影詫異不已:“咦,怎么這么快就出來了?一般不都得要待上十天半個月的么?”
轟!
璃月鼎里的梁小天猝然睜開了眼睛,仿佛從一個無比深沉的夢境中蘇醒過來一般茫然地打量著眼前的一切:只見自己已然躺在地板上,周邊全是破爛的碎片,一塊一塊竟明顯是從璃月鼎上崩落的!
他一怔之下,抖了個激靈,立馬一個鯉魚打挺就站了起來。
同時無比緊張地吼叫道:“月瑤,你在哪里?!”
然而屋子里寂靜得只有他自己聲音的回音。
他趕緊四處搜尋了一遍,發(fā)現(xiàn)屋子里并沒有發(fā)生打斗的痕跡。
顯然不是周松年闖了進來。
但月瑤去了哪里呢?
這璃月鼎怎么說也算是一件寶物,怎么會碎爛成這個樣子?
梁小天撿起一塊碎片端詳起來,很快便發(fā)現(xiàn)上面濺有血跡。
他伸手抹了一下,發(fā)現(xiàn)血猶未干,顯然是剛濺射不久。
他正納悶時,眼睛的余光忽然發(fā)現(xiàn)在屋子的一個墻角落有一件白袍,赫然是之前月瑤穿著的那件。
他里面奔上去撿了起來,卻不料噗通一聲,從里面滾出一個毛茸茸軟綿綿的物體來。
“月……月瑤?!”
梁小天定睛一看,不免大驚失色,原來這物體卻是一只雪白的狐貍,只是它此刻已然雙目緊閉,毛發(fā)也都蓬松了起來。
而它的前足踝處,隱隱可見兩道深深的血痕。
砰!
這時,一陣猛烈的撞擊把整個屋子都震得晃蕩起來,同時傳來周松年那無比猖狂而猥褻的聲音:“嘻嘻,你這小騷貨,藏得倒挺瓷實,這樣也好,老子更能積攢起興致!”
梁小天這才明白過來,顯然周松年發(fā)現(xiàn)這里后,就開始了瘋狂的轟擊,而楚月瑤為了護住自己,自然只得不停地灑血維持著血霧迷障……
至于璃月鼎破碎,似乎是楚月瑤在最后的一絲清醒中,出于擔(dān)心自己會被困死在璃月鼎中的緣故而把它直接擊爛了。
這是多么可愛的女人!
梁小天迫不及待地把白狐抱進懷里,顫抖著先把它足踝上的創(chuàng)口用布條扎好,嘴里喃喃不已:“月瑤,別怕,有我在,沒有誰再能欺負你!”
轟!
轟!
轟!
外面的周松年顯然越發(fā)賣力,一次比一次狂暴霸猛。
梁小天用白袍抱著白狐緩緩站起,昂首望著屋頂冷笑道:“周松年,老子正好缺一條惡狗,既然你表現(xiàn)如此殷切,那就非你莫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