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競價

　　一聲渾厚的鐘響后，梧庭和上官琳雙雙停筆。

　　上官琳伏案作畫兩個時辰，體力已不支，軟軟地倒在雷子湑懷中。而梧庭則是擱下繪川筆，呼出一口氣，眉毛挑了挑，滿臉暢然。

　　五位丹青大家都離開座位，踱步到二人的案前鑒畫。

　　上官琳所作的是一幅縱卷的山水圖。遠(yuǎn)山重疊秀潤，林木森然郁茂，光影清明柔美。空曠淡雅，意境清幽，富有秀美的江南山水氣韻。

　　五位大家看過，除了竹漣之外都嘖嘖贊嘆，不斷稱上官此作靈動秀美，比起她以前的水平來更有進(jìn)步。上官聽聞此言，只羞澀地笑了笑，道了聲：“小女子慚愧，承蒙各位謬贊?！?p>　　“上官姑娘不必如此謙虛，這幅《錦山空亭圖》充滿了靈氣，這正是最為難得的。像我們這些老骨頭，作了幾十年的畫，全身的靈氣都已經(jīng)被時間消磨了，實在是比不上上官姑娘啊?！毕惹翱床黄鹞嗤サ闹心昴凶印獦废傻廊速澷p道。

　　其余三位也紛紛表達(dá)了欣賞之情。只有竹漣笑而不語。

　　臺下的觀眾見裁判都對上官大加贊賞，頓時激動起來，全都為上官琳叫好。更有甚者，直接喊出：“不用再看吾木山人的畫了！直接宣布上官姑娘獲勝吧！”得到一片附和之聲。

　　樂仙道人捻著胡須道：“我看也不必去鑒吾木山人的畫了，上官姑娘這幅圖已經(jīng)是得天獨厚的佳作了，就連你我，也不一定能在兩個時辰內(nèi)作出超越這幅《錦山空亭圖》的作品來?！?p>　　“樂仙說得正是?！笔坝裣晒靡操澩馈?p>　　竹漣含笑說道：“既是比試，哪有不鑒另一人畫作的道理？這樣怕是不妥吧?！?p>　　上官琳低低地咳了兩聲，輕聲細(xì)語道：“各位先生，請一定要看看吾木山人的畫，不然小女子心里過意不去，這勝位，小女子也不愿要?！?p>　　“上官姑娘真是心善?！睒废少澋?，“那便去看看這吾木山人的畫吧。”

　　見五位裁判已經(jīng)朝吾木山人那兒走去，上官琳柔聲道：“子湑哥哥，我也想過去看?！?p>　　“有什么好看的，這吾木山人就是個粗野女子，運筆的方法粗糙得很，想必也做不出什么好畫來。你剛剛作了兩個時辰的畫，太傷身，不如跟我回去休息?！崩鬃訙晫ξ崮旧饺耸植粷M，若不是這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人，上官琳也不必拖著病體出來應(yīng)戰(zhàn)。

　　“不要這么說，子湑哥哥。吾木山人既然提起了比試，肯定是有過人之處的。我們?nèi)タ纯春貌缓?？”上官琳柔柔地笑道，“我的身體沒什么大礙，有子湑哥哥抱著我，我一點都不覺得累?！?p>　　雷子湑寵溺地刮刮她的鼻尖，溫柔道：“好，那就依你?！?p>　　誰料，他二人還未走到吾木山人畫旁，那原本對吾木山人不屑一顧的樂仙道人就渾身一震，大喊道：“這！這！這是你作出的？”

　　梧庭從寧文鈺手中接過帕子，慢條斯理地擦著手指，挑眉道：“不然呢?！?p>　　“從所未見……從所未見！”另一名老者激動地雙手顫抖，“敢問山人，這幅畫取何名？”

　　“《如故江山圖》?！蔽嗤サ坏?。

　　“如故……如故……”拾玉仙姑聲線微顫，猛地抓住梧庭的手道：“山人來自何處？既是‘如故江山’，那這圖便畫的是山人故鄉(xiāng)的山川風(fēng)景？這樣的山河，只該天上有！”

　　這群人的癲狂姿態(tài)讓梧庭見了想笑。

　　這幅《如故江山圖》，實際上是《千里江山圖》的改編版。

　　在上輩子，梧庭考上高中的那個暑假，沐勤思帶梧庭去BJ玩了一周。當(dāng)時恰好趕上故宮博物院展出了北宋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圖》。也正是因為那一次的展覽，梧庭突破了許久不曾動過的武藝瓶頸。自此，這幅《千里江山圖》便深深地印在了梧庭腦海當(dāng)中。

　　繪川筆可自動作畫，但這樣作出的山水未免太過無趣。所幸繪川筆也可以隨使用者心意而動，梧庭作畫時，心神仿佛已在千里江山間遨游，因此，繪川筆便幫助梧庭描畫出了她心中的“千里江山”。

　　“如果山人不棄，可否請山人收我等為徒？”

　　刷的一聲，除了竹漣和樂仙以外的三人已經(jīng)單膝跪了下來，抱拳高過頭頂，請求梧庭指點他們畫藝。

　　這景象大大超出了所有人的預(yù)料，臺下的群眾高聲吶喊，想要看吾木山人究竟作出了怎樣驚為天人的畫作。

　　上官琳腳步一頓，臉色蒼白，在雷子湑的攙扶下走到了畫旁。

　　只一眼，上官琳就不可置信地后退了一步，喃喃道：“怎么可能……”

　　被眾人視線包圍的梧庭隨意地笑了一聲，也不伸手去扶那三人，道：“我的故鄉(xiāng)遠(yuǎn)在天外，我此生再也回不去那地方，所以作這幅《如故江山圖》聊慰我心。你們也別拜我為師，如樂仙道人所說，我只是個年紀(jì)尚輕、不識天高地厚的鄉(xiāng)野畫家罷了?！?p>　　樂仙道人面色羞紅，顫顫巍巍地說道：“是我……有眼無珠……還請山人……見諒……”

　　從一開始就沒怎么說過話的竹漣靜立在畫旁，閉著眼，面目安詳。只見一股精妙的靈氣圍繞在他周身，隨著他的呼吸吐納悄然流動。片刻后，他周身的靈氣被吸收一空，竹漣睜開眼，卡頓多年的修煉瓶頸居然已經(jīng)破了。

　　“你已經(jīng)心動期大圓滿了？”雷子湑敏銳地察覺出竹漣的變化。

　　竹漣滿足地笑了笑，轉(zhuǎn)身對梧庭鞠了一躬，話語中不無感激：“多謝山人。見了山人的畫，困擾我八年的修煉瓶頸終于突破了?！?p>　　此言一出，臺上臺下的眾人頓時炸開了鍋。雖然心動期不過是修煉之途的第三層境界，但是一幅畫就能指點修煉的迷津，幫人修為精進(jìn)，這是何等的造化！

　　“把這幅畫給我們看看！”臺前，一位鶴發(fā)童顏的道長揚聲說道。

　　梧庭扶起了竹漣，叫來兩個人展畫。

　　三丈橫卷一展，只見群峰秀起，丘陵連綿，江山千里，恢宏壯觀。雖然只有簡單的水墨，但畫卷上的幽巖邃谷、高峰平坡、溪流飛泉、波濤霧靄卻極盡細(xì)致瑰麗。除此之外，還能見到浩渺山川間，水村野市、野渡漁村、茅蓬樓閣都各依地勢，與自然相輝映。其所帶來的視覺效果，足以震暈這些只見過丹青小景的人。

　　整個修真界中的山水畫潮流幾百年不變，都是講究精小細(xì)膩，因此世人作山水，大多都像上官琳一樣，一山一水足矣。像《如故江山圖》這樣的恢宏壯麗，前所未有，可謂千古一絕。

　　僅短短兩個時辰竟能有這么高的完成度，且其上縈繞的靈氣比上官那幅畫更為充沛，縱然臺下眾人不懂山水技法，也能一眼就做出判斷。

　　也因此，他們面面相覷，啞口無言，再也不能說出“上官姑娘取勝”的話來。

　　“大開大合的壯觀山河之間，又有細(xì)膩入微的人居描繪……乘物游心，萬物與我為一……”鶴發(fā)童顏的道士呢喃道，忽得淚流滿面，一揚拂塵便席地坐下，盤腿閉眼，進(jìn)入了無我之境。

　　“看來又一位道友將要突破瓶頸?！敝駶i笑道，“我從前說上官姑娘的畫是世人不能超越之極，今日見了山人所作，我才知我妄言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竹漣受教了?！?p>　　梧庭聽了這話，有點不好意思，隱秘地彎了彎唇角。

　　上官琳聽后，狠狠地咬住了下嘴唇，捏著帕子的手指繳得死緊。雷子湑見她形容不妙，忙問道：“琳兒？你是不是身體不適？”

　　上官琳強忍著心中的嫉妒，顫聲問：“敢問山人真名？”

　　梧庭用冷淡的眼神一掃她，漠然道：“你不配知道我的真名?！?p>　　一句“不配”，將上官琳刺激地險些暈過去。她內(nèi)心無比嫉恨，實在想不通為何自己都用了稀品法器“如意紙”，居然還能輸了這場比試。

　　“子湑哥哥，我身子疼……我想回去……”上官琳哭道。

　　雷子湑再也顧不得其他，一把將上官琳抱起，飛身離開青龍臺。

　　臺上臺下眾人誰還管上官琳怎樣？吾木山人的一幅畫不僅丹青精妙，還能助人修行，這樣的寶物誰不想有？因此還不等竹漣等人發(fā)聲宣布勝負(fù)，臺下就有商賈舉起了手中的銀票叫道：“山人！山人！我出銀兩千兩，把這幅《如故江山圖》賣給我吧！”

　　他出價，旁人也不甘示弱，紛紛加入競價的行列。一時之間喧聲震天，而《如故江山圖》的價格也被炒到了駭人的十萬兩。

　　梧庭頓時笑花了眼。十萬，都夠他們在桃花坊買棟宅子了。但她還得端著大藝術(shù)家的架子，因此努力憋笑，憋得手背上都爆起了青筋。

　　“五十萬兩！”一聲清喝，頓時把全場的聲音給壓下去了。

　　煙云坊的一套宅子入手。梧庭差點笑出聲，忙抓住寧文鈺的肩膀忍住了。

　　五十萬兩白銀買一幅畫，實在是駭人聽聞。這價格一舉超過了十五萬兩的《雨洗秋山圖》，也不知上官琳得知此事后，是否會再吐出幾口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