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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聽金婚

假條·爬山·看電影

耳聽金婚 攢錢游哈爾濱 3488 2021-01-15 19:15:12

  天氣真好,淑詩淑哲很開心

  因為,淑小昧終于挨揍了。

  事情是這樣的:

  上了小學(xué)的三哥淑小昧有天發(fā)燒,想給老師寫個請假條,讓姐姐們帶到學(xué)校。

  年幼還發(fā)燒的三哥并不知道怎么寫假條。他原本想請教兩位姐姐,但是大姐教會他寫日記之后,他就多次在日記中暴露了大姐二姐坑弟弟的事實,傻乎乎的弟弟還經(jīng)常拿自己的日記去給父親母親炫耀。

  被抓著實證逮住揍了好幾回的大姐和二姐,對淑小昧唯恐避之不及,根本不愿意再教他任何東西。

  于是淑小昧被逼得沒法子,暈暈乎乎去請教更年幼的四妹淑香。

  “淑香,你會寫請假條嗎?”

  不過門檻高的淑香仰起頭:“那是什么東西?”

  這個小不丁點的妹妹對請假條表現(xiàn)出了極大的好奇心,

  淑小昧很開心,終于是又有人肯教他東西了。

  贏了贏了,開局就贏了,兩個傻小孩要準備創(chuàng)造奇跡了。

  四妹不愧是四妹,到底對得起伊華給她起的名字:淑香,書香。

  聽聞三哥有難,剛聽得懂人類語言的幼崽淑香,就讓三哥簡單解釋了一下請假條的底層邏輯,然后給哥哥準備好一片十公分見方包桃酥的油果紙,一支鉛筆,開始口述:

  “我病了,得請假。

  得把請假捎給他。

  淑小昧”

  這篇情在詞外、閉眼留白、狗屁不通的請假條,卻意外合轍押韻。

  一個敢教,一個敢聽,倆大姐敢?guī)兔ι辖唤o老師。

  假條輾轉(zhuǎn)從三哥——二姐——大姐——三哥班主任一直到伊華儺祥手里,成就了三哥童年里光輝燦爛的一筆。

  儺祥看到字條后,在老師面前沒繃住,低頭壓抑著聲帶,發(fā)出開水沸騰般、夾雜著沙啞嘶鳴的笑聲,臉憋得通紅,直笑到震顫出節(jié)奏感。

  老三和老四,小昧、淑香,真是應(yīng)了好名字,書香熏陶小妹。

  奇跡誕生了。四歲的淑香一戰(zhàn)成名,出師了。

  但在伊華看來,淑小昧這頓揍,是免不了了。

  因為幾年前西鄰居把敢把房頂壓過來,就是料定了伊華不識字告不贏狀,儺祥沒主意不敢爭。伊華在經(jīng)歷過這樣的事后決定好好培養(yǎng)孩子,讀書做人,千萬不要再吃了自己吃過的虧。

  如今淑小昧亂拜師沒主見是一、亂寫字不學(xué)無術(shù)是二,正觸在了伊華的逆鱗上。

  ……

  平常淑小昧趴在炕邊,旁觀爸媽拿著笤帚追打淑詩或者淑哲。

  如今的淑詩淑哲終于揚眉吐氣,摟著淑香,啃著地瓜,舒舒服服地看伊華打小昧。

  當(dāng)真是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天道好輪回。

  ……

  不過,蒼天從來不曾饒過誰。

  等到一家人準備吹燈睡覺的時候,伊華逐漸咂巴出味兒來了。

  看著這四個孩子,愣了一下:

  “小昧今天請假在家,那么是誰把請假條帶到學(xué)校的?”

  ……

  淑詩淑哲對視了一眼,躺著不敢出聲。

  淑小昧躺在角落,抽搭著鼻子,迷迷糊糊回了一句:

  “是大姐和二姐?!?p>  果然一個也跑不了!

  “后來呢后來呢?你和你姐挨揍了嗎?”坐在校園角落的一芽抓著淑哲的胳膊,等待淑哲把這件事說下去。

  “后來?該睡覺了,我媽說這次先攢著,下回犯錯了一起算賬。”淑哲把剛剛從操場后面采的蓖麻籽擺出來,拿了根木條穿起來,將放在地上的蓖麻條分了幾根給一芽,“聽我爸說,以前他們就是把這個蓖麻條點燃了,然后用這個當(dāng)蠟燭寫作業(yè)的?!?p>  “真的嗎淑哲?哇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一芽捧著蓖麻條,羨慕地盯著淑哲。

  ……

  一芽是西鄰居家的小女兒,就是伊華拆房頂?shù)哪羌摇?p>  這場仗打贏了的時候,淑詩淑哲還是個小娃娃,也搞不懂這些住宅風(fēng)水的鄰里矛盾,鄰居家的小女兒亦是如此。

  因此她們到了上學(xué)的年紀后,之前有過矛盾的兩家孩子分到一個班,甚至同桌,也都成了同學(xué)朋友。

  一芽比淑哲小一歲,卻和淑哲同年上學(xué)。在學(xué)校的時候,年紀小的一芽總是傻乎乎的,而從小聽伊華儺祥講故事長大的淑哲,靠幾個跌宕起伏的戲本故事,就把一芽徹底攻略了。并且,動手能力驚人的淑哲還在課間做了不少小玩意,玩游戲過家家酒也總是扮演大姐大的角色。這樣的淑哲在一芽眼里,那就是校園女神一樣的存在。因此,學(xué)校里總是會看到一芽跟淑哲并肩同行。

  “淑哲淑哲,你看那里有座山?!币谎恐钢线呺[隱約約山的輪廓,溫柔又堅定地包裹著目光所及的小村莊,“山的那邊有什么呢?”

  山的那邊還是村莊,比這里還要窮,人口還要少,道路更崎嶇,麥田很貧瘠。

  伊華儺祥曾經(jīng)見過。

  “山的那邊是一座城,就是課本上的世外桃源,比世外桃源還漂亮。那個城里的人很富有,穿著發(fā)光的衣服,小孩一邊吃糖一邊跟爸爸媽媽逛街,大馬路上全是玩具。我見過。”

  淑哲發(fā)著呆,對著那座山喃喃道:“我見過?!?p>  在夢里。

  ……

  淑哲不止一次地夢到那片世外桃源。甚至在夢里,她可以飛起來,和那座城里最幸福的小女孩一起飛,不會餓不會渴不會困,也沒有累死人的農(nóng)活,所有人只是開心地享受生活。天黑了也不怕,因為她們身上的衣服可以發(fā)光,可以比太陽還亮,可以平安度過夜晚。

  ……

  “咱們?nèi)ド降哪沁叞??我想去看看那里的人。”一芽的眼里快要冒出星星了?p>  “等明天的吧,”淑哲回答,“先上課,等明天放假了,我陪你一起去?!?p>  “好!”

  ……

  ……

  ……

  “你走慢點,我給你講我家兔子的故事?!笔缯芊€(wěn)穩(wěn)地跟在后面,心神不寧。

  “快點,走快點,天快黑了,翻過那座山,就能穿發(fā)光的衣服了,就不怕黑了?!币谎磕樁技奔t了,不斷催促淑哲。

  她們是寫完作業(yè)、下午才出來的,如今走了半天,天色越來越黑,淑哲有點慌了:“前幾天我爸給我抱回來兩只小兔子,我每天放學(xué)回家,都得再去給它們打兔草吃。我還沒看今天的兔草夠不夠呢?!?p>  一芽也很著急:“那我們先去山的那邊,等到了,我們可以飛回來!飛肯定比走快!”

  “……”

  淑哲是真的慌了。她該怎么辦?

  該怎么解釋那是個夢?

  就算解釋了,一芽會信嗎?

  尤其是,媽媽還攢著屬于她的一頓打呢。

  如果現(xiàn)在還不回去打兔草,媽媽一定就會發(fā)現(xiàn)的!

  索性,淑哲一不做二不休,抬頭吼道:“那你先去飛,我先回去喂兔子,喂完再飛回來找你!”

  說完,淑哲迅速轉(zhuǎn)身跑回家。

  ……

  ……

  快點快點!天黑了!要是兔子餓了,一定又要挨打!快回家!

  果然,到了家門口,已經(jīng)亂了。

  伊華、儺祥,還有姐姐妹妹都在門口,鄰居夫婦倆也在,一芽的親哥也在。

  伊華遠遠看見淑哲,張口喊她:“淑哲回來啦!過來!”

  淑哲心里叫苦:躲不掉了,真是躲不掉了!

  “一芽呢?今天她說跟你一起出去了,怎么就你一個人回來了?”鄰居夫婦問道。

  “……我們?nèi)ヅ郎搅恕!?p>  真是個時尚的回答!

  “怎么走了那么長時間?一芽呢?”伊華開口了。

  “她還想爬,我就先回來了,回來喂兔子?!?p>  一芽媽徹底急了:“淑哲我告訴你,如果一芽有任何意外,你這輩子脫不了關(guān)系!”

  淑哲有點害怕這個潑婦,也不敢躲到伊華身后,因為這次伊華肯定也不會放過她。

  闖禍了,闖大禍了。一芽父親強裝鎮(zhèn)定,俯身看著淑哲:

  “哪邊的山,我騎自行車帶著你,咱去把一芽找回來?!?p>  儺祥一聽也不干了,任誰載著淑哲,也不能讓別人家的父親載著淑哲,早就推出車子,沖著淑哲說:“我?guī)е悖劭烊フ液⒆?!?p>  淑哲乖乖上了父親的車子,哆哆嗦嗦伸出手指開始指路。

  “先去供銷社買個手電,買幾個電池,”伊華往儺祥手里塞了一把毛票,朝一芽父母努了努嘴,“給那兩口子也買一個吧?!?p>  ……

  ……

  淑哲不是個敏感細致的女孩,很多事情都不會放在心上。

  關(guān)于那天晚上,她只記得零星的感覺,那天的天很黑很黑,爸爸騎著車子,自己坐在前面,雙手舉著手電筒,面前留下一片光亮。

  淑哲的后背緊貼著爸爸的胸膛,很溫暖,頭頂上還有爸爸呼氣的聲音。

  最后,一芽在半路上,被父母帶回去了。

  還有,回去之后的淑哲,新賬舊賬一起算,屁股被打得很疼很疼。

  ……

  離家已經(jīng)走了有一段距離了,路上黑黑的,知了沒頭沒尾地合唱,仿佛永遠不停。

  距離放映露天電影的廣場也還有一段距離,淑詩沒有聽見任何人群歡呼的聲音。

  耳邊回蕩的是她和淑哲的腳步聲,還有父親不耐煩的嘟囔:“剛一出門就說鞋帶開了鞋帶開了,鞋帶哪開了?一路上蹲下幾遍了?怎么回回都說鞋帶開了?不想看電影就不去算了,哪也不去了,回去吧?!?p>  哦,對,這不是在往廣場走,而是在回家。

  ……

  今天村里放電影,淑詩淑哲由父親帶領(lǐng),拎著小馬扎去看電影。

  淑哲的鞋子買大了,即便把鞋帶系緊,也松松垮垮的。

  所以,在爸爸帶她和淑詩去看電影的路上,淑哲永遠表示“鞋帶開了”。

  頭幾次,父親還能耐著性子蹲下給她重新系鞋帶。

  架不住淑哲幾步一念叨,好脾氣的父親也不耐煩了,干脆轉(zhuǎn)身回家,連電影也不看了。

  淑哲沒有因為看不到電影而失望到哭,淑詩也沒有。

  因為這個夏天播放的電影太多了。這次沒看,幾部電影輪番播放之后,某一回肯定又能看到了。

  ……

  地震是災(zāi)難嗎?

  在淑詩心里,大概,這是一個度的問題。

  如果是在唐山周圍,任何一個人都會無比堅定地告訴你:沒錯,災(zāi)難,一輩子也忘不掉的災(zāi)難。

  甚至很多人再也沒有機會作出回答。

  但是在同年的山東,在淑詩的記憶里,答案大概就會變成:地震是災(zāi)難,它帶來了很多恐慌。這種恐慌讓人們無心睡眠,在外搭帳篷,甚至村子里自發(fā)組織各種各樣的露天電影放映會,緩解此地村民的焦慮情緒,消磨夏日時光。

  還有,在恐慌過去后,緬懷那個在所有村民心目中占據(jù)了無比重要地位的人……

  淑詩那年剛滿十一歲,此前沒有經(jīng)歷過大事,因此,那一年的記憶在淑詩的心里占了很大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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