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方大人收我為徒?!鄙瞎倜粜辛斯虬荽蠖Y,方紫嵐卻皺了眉頭,“我什么時候說過要收你為徒了?”
阿宛和溫崖都是一副瞧熱鬧的表情,曹副將的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逡巡,只聽上官敏把說過的話又重復(fù)了一遍。
方紫嵐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開口道:“上官敏,我的徒弟不是誰都能當(dāng)?shù)?。?p> “只要方大人肯收我為徒,我什么都能做。”上官敏抬頭看向方紫嵐,眸光堅定無比。
“什么都能做嗎?”方紫嵐念過這幾個字,忽的笑了,“你若是想當(dāng)我的徒弟,要學(xué)會的第一件事,便是有所為有所不為。”
上官敏怔在原地,曹副將猛給他使眼色,“愣著做什么?還不快磕頭?!?p> 上官敏這才反應(yīng)過來,端端正正地磕了三個響頭,“請師父賜教?!?p> 方紫嵐幽幽道:“上官敏,你記著,只要不違逆本心,無論你做什么,都好。”
“本心?”上官敏反復(fù)咀嚼這個詞,一旁溫崖忽然出聲道:“方大人此言,怕是欠妥?!?p> 方紫嵐瞇了瞇眼,淡聲道:“愿聞其詳。”
“這位小將軍復(fù)姓上官,善使槍,駐守北境?!睖匮抡遄玫溃骸凹又牱酱笕诉m才所言,想來應(yīng)是上官敬將軍的遺孤,大漠狼王的后代,不知我猜的可對?”
被他猜中,方紫嵐也并無隱瞞之意,落落大方道:“溫先生耳目靈通,見多識廣,猜的自是沒錯?!?p> “既然如此。”溫崖看向上官敏道:“我且問這位小將軍,若是有朝一日,大漠蠻族卷土重來,你是會繼續(xù)守境戍疆,還是伙同蠻族分一杯羹呢?”
上官敏毫不猶豫道:“自然是繼續(xù)守境戍疆,護佑一方百姓。”
溫崖難得哂笑一聲,咄咄逼人道:“蠻族之中不乏你的血親族人,若是他們?yōu)槟愀试敢i受戮,你可會對他們痛下殺手?”
“我……”上官敏驀地想起三元村中那百余口人,皆是為了他甘愿赴死。彼時方紫嵐命他動手,他卻根本做不到。
若是重新來一次,怕是……
“你不會,但你也不會幫大漠蠻族進犯大京。”溫崖眼神銳利,仿佛一柄利刃,剖出了上官敏心底最深的恐懼,“倘若真有那么一日,兩方皆無法容身的你,要如何抉擇?”
上官敏嘴唇翕動,卻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
其實這些話他不是沒有想過,相反他時常會想,久而久之便成了一場又一場的噩夢。
午夜夢回,他總是會反復(fù)詰問,為什么活著的人是自己?
“我當(dāng)是什么。”方紫嵐不緊不慢地俯下身,伸出手湊近火盆暖了暖,“倘若真有那么一日,你覺得兩邊皆為難,就自領(lǐng)刑罰不再做大京的兵士即可。若是僥幸留下性命,天下之大,西域諸國,東海列島,何處不能容身?”
“可是……”上官敏話一出口就停住了,方紫嵐看了他一眼,了然道:“不愿意?”
上官敏點了點頭,方紫嵐輕笑道:“那就問問你自己,你的本心是什么?”
“護佑百姓?!鄙瞎倜裘摽诙觯阶蠉刮⑽㈩h首,“大京的百姓是百姓,大漠蠻族的百姓也是百姓。”
阿宛聽得一頭霧水,忍不住插話道:“說來說去,不還是兩廂為難?”
“雖說蠻人與中原人是世仇,但以戰(zhàn)止戰(zhàn),換來的多是鮮血和犧牲。”方紫嵐長嘆一口氣,“戰(zhàn)爭,從來都是最末流的手段?!?p> 聞言曹副將不由道:“老大這話,我聽祁大人也說過?!?p> “祁家世代,求的便是北境安穩(wěn)。守境戍疆的將士,所求又何嘗不是如此?”方紫嵐眼中神色復(fù)雜,“護佑百姓,并非只有殺伐征戰(zhàn)這一條路。”
她頓了一頓,定定地看向上官敏,“你既然心中有此愿,那便要為兩方百姓掙一條生路。不過你要想清楚,這條路或許是粉身碎骨萬千唾罵,或許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一世無名,總不會有什么好結(jié)果?!?p> 溫崖?lián)u了搖頭,“方大人,有你這樣的師父,上官敏也算是倒了霉。你這番天下皆百姓的言論,傳出去便要人人喊打了,更何況去為之做些什么?”
“所以我才讓他想清楚啊。”方紫嵐重新靠坐回去,面上仍掛著淺淺的笑,“年少之時,誰不曾以為自己如話本里的英雄一般無所不能,誓做前無古人后無來者之事。待到年歲漸長,便覺得這世上束手束腳的齟齬不少,能庸庸碌碌安穩(wěn)度日已是耗盡了一生的力氣。”
溫崖垂眸低聲道:“難得聽你說這般喪氣的話。”
“難道我說得不對嗎?”方紫嵐側(cè)頭望著溫崖,他的神情晦暗不明,“對,也不對?!?p> 他說著似是回憶起了什么,柔和的面色下多了一抹悲涼,“有人確實做到了前無古人后無來者之事,以為是守住了本心,可到頭來才發(fā)現(xiàn),不過是一捧沙,握不住松不得,其實什么都沒有了?!?p> 阿宛從未見過溫崖這副模樣,只覺沒來由的難過,“管他有沒有,只要做到了,就已經(jīng)比旁人厲害了不知多少,何必在乎那么多?”
“阿宛姑娘言之有理。”曹副將認同地點了點頭,“能守住本心,已經(jīng)很了不起了?!?p> 溫崖看著眼前的人,失笑道:“是嗎?”
方紫嵐半戲謔半認真道:“溫先生妙手仁心,若是都覺得不能守住本心,天下還有誰能稱一句守住本心?”
“承蒙方大人看得起?!睖匮聰苛松裆?,微微一笑道:“那我便受下了?!?p> 方紫嵐若有所思地移開了目光,再次看向上官敏,“我說你原來也算聰明伶俐,功夫怎么不見長進,原來是心魔作祟。你有這么多顧慮,為何不說出來?”
“也不是沒說過。”上官敏訕訕道:“有一次我隨徐參軍回燕州城匯報軍務(wù),不小心喝多了,就對著一位陌生人說了。本來以為沒什么,后來才知道那人是皇甫鑫將軍?!?p> 方紫嵐深吸一口氣,咬牙切齒道:“你酒醒之后,皇甫鑫怎么說?”
上官敏想了想,道:“他說不論我選哪一方,都是我自己的決定,與旁人無關(guān)。只是若我選了大漠蠻族,戰(zhàn)場之上,他不會對我手下留情。”
“真沒想到皇甫家那種狐貍窩,竟然還能教出錚錚君子來。”方紫嵐嘖了一聲,轉(zhuǎn)了話音,“上官敏,你幾時學(xué)會喝酒了?徐參軍教的?”
“我……”上官敏剛要辯解兩句替徐參軍開脫,就聽方紫嵐道:“既然你極力要求,那我也不是不能收你為徒。”
某紫不吃香菜
下章,奇奇怪怪的師父與被教育的徒弟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