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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園秋

第三十六章 勾欄

梨園秋 葉聲谷 2922 2020-12-24 12:26:08

  “媽媽,你已經(jīng)好多天沒去搭班了……今天還要去白鵬飛家里么?”

  這一陣子楊奈兒總是往白鵬飛家里去,有些演出找到她也都推掉了。小翠看在眼里,不禁擔(dān)心,白鵬飛只是個樂戶,如果和楊奈兒成其好事,她就一輩子都脫離不了樂籍了,如何比得上那范老爺。

  楊奈兒臉上一紅,她也知道自己這樣不好,可思來想去,她還是小聲道:“再歇兩日吧。去西湖邊?!?p>  見小翠滿臉不悅,楊奈兒推推她的肩道:“小翠聽話,快去備車?!毙〈錈o奈,只能氣鼓鼓的去了。

  她們來到白鵬飛家時,白鵬飛正在鎖門,回頭,見是楊奈兒,不禁一笑。

  這幾天楊奈兒總往白鵬飛家跑,意思已經(jīng)夠明顯了,奈何白鵬飛是真不懂女人心,他還覺得不能奢望楊奈兒喜歡自己,只敢偷偷看著楊奈兒的臉,瞄的時間長了還怕被討厭。

  對于經(jīng)常能見到這么一個大美女,白鵬飛自然是高興不已,對她歡迎之至。

  “你要去哪兒?”

  “城東瓦舍?!?p>  “上車,我送你去。”

  香車美女,白鵬飛沒有理由拒絕,連忙爬上車,但他剛同何干娘打了個招呼,卻見原本坐在里廂的小翠一臉氣鼓鼓的站起身子,坐到外頭去了,好像不想和他坐一起的樣子,白鵬飛一頭霧水,也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她。

  楊奈兒問道:“你去瓦舍做什么?”

  白鵬飛思索一番,如實(shí)回答:“我要買下孫家班了?!?p>  楊奈兒聞言一愣,一臉不敢置信,“馮班主那個孫家班?”

  “嗯。”

  楊奈兒更加驚愕了,“你有那么多錢么?”

  白鵬飛苦笑道:“不瞞你說,現(xiàn)在我的全部積蓄都掏出來了,為了買孫家班我還和馮班主還簽了四千五百兩的借據(jù)。”

  楊奈兒怎么聽怎么不靠譜,忍不住道:“你這……是不是太冒險了。”

  白鵬飛灑脫一笑道:“這是我唯一能得到大班社的機(jī)會。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聊天時我說的,我要有自己的戲班么?”

  看著白鵬飛自信的微笑,楊奈兒一時呆愣,她完全不認(rèn)同白鵬飛買下班社,可她又不是白鵬飛的什么人,見到白鵬飛主意已定,也不知該怎么勸解。

  騾車來多孫家班的勾欄門外時,法濟(jì)早已到了。楊奈兒不好摻和此事,沒有下車,只是擔(dān)憂看著白鵬飛下車前去。

  雖然時間還早,但瓦舍里已然人頭攢動,白鵬飛穿過人潮到了法濟(jì)面前,問候了幾句,法濟(jì)卻是臉色不好。

  白鵬飛剛在他那兒存了一千多兩不到半個月,現(xiàn)在就要全部取出,他能開心才怪了。

  “白大家你真要買下戲班?這又何必呢?”

  法濟(jì)滿心不解,現(xiàn)在孫家班早已風(fēng)流云散,若是沒有一個精通戲班運(yùn)營的管事,怕是根本救不活。在法濟(jì)看來白鵬飛的一千五百兩丟到孫家班里,買下瓦舍還不能轉(zhuǎn)賣他人,完全是打了水漂。

  白鵬飛卻笑道:“法濟(jì)兄別為我擔(dān)心了,若是我掙了錢,還會委托你管理的?!?p>  這幾天合作下來,他發(fā)現(xiàn)法濟(jì)作為一個金融人才確實(shí)不錯,工作細(xì)心,和他配合的也很好。

  法濟(jì)則只得苦笑,在他看來白鵬飛是投進(jìn)一個火坑了,什么時候能掙到回頭錢,他心里可是一點(diǎn)都沒有底。

  兩人正在瓦舍門口說話,一伙三人突然從街的另一邊跑來,一個中年人指著勾欄問白鵬飛道:“這是孫家班的人回來了?馮班主在么?”

  白鵬飛見那中年人穿著一身奇怪的服裝,左手衣袖是正常長度,但右手的袍袖卻長出手掌一大截,又不像水袖一樣飄逸美觀,而是很窄,走起路來一甩一甩的,就像是小孩穿大人衣服時衣袖太長便到處甩著一樣。

  白鵬飛一看這人的服裝就知道他是個牙子。

  牙行就是此時的中介,不過這些牙人可比后世的中介狠得多,因?yàn)榇藭r消息閉塞,隔行如隔山,牙人往往利用買賣雙方間的信息差以夸張的比價低買高賣。而此時市場消息閉塞,小民想買賣東西,如果不找牙人都找不到對家,牙行自然對他們敲骨吸髓,牙人這行深受此時百姓的厭惡。

  甚至有句俗語“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其中的牙就是指牙人。

  那牙人問了一句,也不等白鵬飛兩人回話,便滿臉堆笑的直直走入門去。

  白鵬飛和法濟(jì)也跟著進(jìn)門,轉(zhuǎn)過后臺,只見馮相喜雙手撐著一根拐杖,正獨(dú)自一人坐在觀眾席正中間。

  那牙人一見他便笑道:“可是馮班主當(dāng)面?”

  上去殷勤的鞠了個躬,道:“聽說孫家班遭了官司,正要離開臨安。你這勾欄放著也是無人打理,平白荒廢了,不若換些錢鈔使用,我這兒有一位吉慶班的管事,他們班社愿意以高價求購你們的勾欄,有這樣的好事,馮班主你說,可不是喜從天降么?”

  白鵬飛只見那管事走出兩步,微笑著向馮相喜一拱手,卻是完全一副來收割勝利果實(shí)的模樣。

  馮相喜看著他們?nèi)?,默默無言。

  他本來還很舍不得將班社發(fā)賣,現(xiàn)在卻突然覺得幸虧白鵬飛來買他的班社,不然孫家班的一切就要落入吉慶班手中了。

  馮相喜一開口,雖然身體虛弱,但依舊嗓音洪亮,中氣十足:

  “回去告訴小常樂,他小子配不上我的孫家班,莫做癡心妄想了?!?p>  那牙子聞言笑容一僵,又賠笑道:“你這又何必呢?”

  馮相喜對著白鵬飛一招手,白鵬飛連忙大步上前,抖落出一張合同。馮相喜直接伸手道:“筆來?!苯舆^筆墨,直接在合同上寫下名字。

  吉慶班管事一呆,急道:“你簽的是什么?”

  馮相喜笑道:“我已經(jīng)把孫家班所有產(chǎn)業(yè)發(fā)賣給白大家了,白紙黑字,合同已然寫就。而且我們約定,白鵬飛二十年內(nèi)不得將孫家班的瓦舍轉(zhuǎn)租轉(zhuǎn)賣?!?p>  吉慶班三人聞言不禁臉色大變。

  白鵬飛收起合約,直接對三人道:“這已經(jīng)是我的勾欄了,列位請出去吧,下次進(jìn)來記得要交看戲錢?!?p>  做了個請的手勢。

  那管事知道辦不成事情,沒了獎勵,回去難免還要受一番責(zé)難,不禁怒火中燒,忍不住對著白鵬飛惡言惡語起來:“我倒要看你怎么虧死的!”

  白鵬飛毫不在意,收起合同,背手看著三人。

  三個人也不敢真的動手,最終也只得轉(zhuǎn)身就走。

  見他們灰溜溜離開,馮相喜終于忍不住哈哈大笑。

  “暢快!暢快之極!”

  卻是他十多天來第一次把胸中的郁悶發(fā)泄了出來。

  他拄著拐杖走了兩步,又不舍的四下看著他的勾欄。

  馮相喜抬頭看著戲臺屋檐上的雕刻,突然說道:“舊了?!?p>  “當(dāng)年建成時,這可是臨安城里一等一鮮亮的勾欄。”

  “十多年了呀!”

  馮相喜忍不住感嘆,臉上喜色漸消,雙手拄拐,眼睛癡迷的在勾欄的一磚一瓦上流連。

  白鵬飛看著他,他感覺就在賣出勾欄的那一刻,馮相喜像是瞬間老了十歲,從原本一個精神奕奕的孫家班主,突然變成了一個有些佝僂的老者。

  他知道孫家班的一磚一瓦,都承載了馮相喜太多的心血,要他離開這里,談何容易。

  白鵬飛突然道:“我想請馮班主做我新班社的總教習(xí),不知馮班主可愿屈就?!?p>  這倒不是白鵬飛心血來潮,而是他早就想好的,只有請他幫忙,孫家班才能以最快速度恢復(fù)正常運(yùn)營。

  馮相喜本來打算賣了班社就回家頤養(yǎng)天年了,此時聞言不禁心中一動。

  良久,馮相喜開口道:“好,我會來的?!?p>  三人走出勾欄,楊奈兒的車子就等在門外,馮相喜突然見到她,有些愕然。

  楊奈兒向馮相喜見了個禮,然后問道:“事情辦好了么?”

  白鵬飛點(diǎn)點(diǎn)頭,楊奈兒心情復(fù)雜,也只得道:“日后有什么事要幫忙可以找我。”

  馮相喜看著兩人交談,又看看楊奈兒,他突然察覺到什么,不禁十分驚訝。

  他人老成精,楊奈兒對白鵬飛有意哪里瞞得過他。

  可楊奈兒不是和范家走得近么?怎么突然對白鵬飛如此殷勤?

  白鵬飛卻完全沒那么想過,他前世就是個小黑胖子,從沒想過有女人會主動看上他,腦子里干脆就沒這根弦。

  法濟(jì)道:“我先走了?!?p>  馮相喜不想摻和年輕人的事,也連忙叫自己的仆人趕車過來,道:“我家中有事,也回去了。班社的事情,隨時來找我?!?p>  白鵬飛忙對他表示感謝,卻見他看向自己時臉色古怪,不禁一頭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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