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秋雨,連綿不絕的下了一夜,從長安到洛陽,沒有一處地方被雨水遺棄。
八月二十四,清早,雨止。
救鯉大軍連夜趕路,士卒身上的衣服都被雨水打透,穿在身上陰濕難耐。慎行于心不忍,下令眾軍在起伏的山嶺上稍作歇息。
火頭軍生起十堆篝火,左神策軍分成人數(shù)均等的規(guī)整的十支小隊,圍在篝火旁烘烤。盡管他們身上的鎧甲冰冷僵硬,但卻沒一個人脫掉衣物。因為謹言大小姐在,不能讓她難堪。謹言平時對士卒特好,眾軍心甘情愿為她受凍。
“將軍,您也過來烤烤吧!”一個士卒對慎行喊道。
這一路上,謹言、公孫幽和風(fēng)信子一直躲在馬車里,沒有遭到雨水的攪擾。但慎行和蕭潛卻堅持與士卒同甘共苦,他倆的身體也都被澆了個透。
“好??!”慎行爽快的答應(yīng)著,大踏步走進了士卒中間。
蕭潛卻獨自一人坐在一塊青石上,雙手交叉抱在胸前,寶劍斜插在兩臂之間。他背倚一棵海棠樹,兩眼微閉,頭頂上一直不間斷地往外冒出熱氣。
慎行遠遠看了蕭潛一眼,淡淡一笑,他知道蕭潛正在用內(nèi)力烘干衣物。
謹言從馬車上下來,一邊慰勞左神策軍士卒,一邊走去火頭軍營帳,幫著準備早飯。
風(fēng)信子也出了馬車,扭了扭曼妙的腰肢,淺笑著看了看蕭潛,隨后在他旁邊找了個清凈的地方,抬頭看天邊的朝霞。
公孫幽卻面帶沉思之狀,她掀開馬車簾子,一個翻身上了車輿頂,手里捏著一本古書,邊看邊比劃,嘴里不時還言語著些什么。
“想到了!”公孫幽大喊一聲,右手一拍車輿,整個人彈起半丈高,隨后身軀在空中旋轉(zhuǎn)飛舞,輕巧落地。
但是,她可能太過忘我,忽視了自己身處車輿之上,掌中內(nèi)力過猛,竟然直接把車輿給拍散架了。拉車的那匹高大白馬也受了驚嚇,失足狂奔。
慎行臨危不亂,身手迅捷,側(cè)著身體穿過三堆篝火,隨后飛身上了白馬背上,用力勒住了韁繩。
“幽幽,你怎么一直這般冒冒失失?馬車車輿都被你打壞了,還得耽誤工夫修理?!鄙餍惺譄o奈的看著公孫幽。
公孫幽卻根本沒把這當一回事,擺手說道:“多大點事情,找?guī)讉€手巧的修去。你過來,我找到對付那三個臭和尚的辦法了!”
“不是在說笑?”慎行心中疑惑,才一晚上的時間,公孫幽能想到什么好辦法?
公孫幽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說道:“有跟你說笑那工夫,我不如學(xué)蕭潛瞇一會呢!你去把言妹妹叫來,我到蕭潛那里等你。”
慎行說了聲“好”,去火頭軍營帳找到謹言,兩人一起來到海棠樹下。
青紅色的海棠樹葉映照著公孫幽紅撲撲的臉蛋,她興奮地的眾人招呼到身前,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問道:“你們可聽說過越女劍?”
“訓(xùn)練三千越甲吞滅吳國的越女劍阿青?”慎行問道。
公孫幽驚疑的“哦”了一聲:“看不出來呀,你這個蠻人還有些見識呀?!?p> “你就別拿我尋開心了,快接著往下說?!鄙餍写叽俚?。
“越女劍的劍譜天下無雙,但早已失傳。不過,我這里有一本阿青劍譜。哈哈!當然它和那個越女劍阿青沒一點關(guān)系。但是,里面所描述的劍訣卻相似,都是模仿女子形態(tài)的招式,比我之前對付那三個和尚所使的劍招更加陰柔飄逸?!惫珜O幽右手捏著古書,舉到齊眉處,毫不扭捏的向眾人炫耀著。
慎行眼睛一亮,他明白公孫幽想說什么。行水、行火、行土三人的“五行滅天誅魔絕陣”至陽至剛,正面硬碰幾乎沒有取勝的可能。但是,面對陰柔的劍招,“五行滅天誅魔絕陣”卻像重錘擊打到棉花上一樣,有力使不出。公孫幽這個辦法,說不定真的能夠打破他們目前所面對的困局。
“可是……”沒過片刻,慎行灼熱的眼眸突然又黯淡下來,無奈說道,“陰陽相生相克,陰柔劍招固然能克制那三個和尚的陣法,但至陰本身也被至陽克制,即使用了你這阿青劍法里的劍招,也不見得就能勝得過那三個和尚?!?p> 公孫幽早就把這一切都想好了,揚起了眉毛,說道:“誰說要勝過那三個臭和尚了?拖住他們就夠了!”
“拖住他們?昨日的交手,你、我和義弟三人,我們同樣也拖住了他們啊?”慎行皺了皺眉,不明白公孫幽的意思。
“哎!孺子不可教也!”公孫幽搖搖頭,學(xué)著老學(xué)究的樣子白了慎行一眼,但卻馬上把自己給逗笑了,“噗嗤”笑出了聲,緩了片刻,才繼續(xù)說,“你說的沒錯,上次交手,我們確實和那三個臭和尚打了個平手。但是,你、我還有蕭潛,我們?nèi)齻€也都被那三個臭和尚給纏住,這才讓賊人逃脫。但這次不同,學(xué)了阿青劍法上的劍招,便無需把我們?nèi)齻€都困住?!?p> “此話怎講?”慎行一下子來了興致,甚至根本沒注意到公孫幽暗諷他的那句話。
公孫幽很得意,仰頭看了一眼海棠葉子,接著又看向謹言,說道:“我方才仔細揣摩過阿青劍法上的劍訣了,它厲害在劍招,而非劍意。直白點說呢,駕馭它不一定非得要有精深的內(nèi)力。所以,言妹妹也可以學(xué)。而且,言妹妹天生靈性,想要掌握它的劍招自然不是什么難事。”
突然提到自己,謹言著實有些沒想到,吃驚問道:“幽姐姐,我能行嗎?”
“行!一定行!妹妹不必擔(dān)心,我為主攻,你只要利用劍招從旁輔助就行?!惫珜O幽胸有成竹的說完,又先后看向慎行和蕭潛,接著說,“那三個臭和尚布了一個可惡的陣法,我們將計就計,也給他們來一個陣法。我這個陣法需要三個人,所以嘛……”
“幽幽,你別看我,我修煉的本就是純陽內(nèi)力,所使的武功也是霸道槍法,這種陰柔的女兒劍招我可學(xué)不來。再說了,要讓部下看到我耍些扭捏作態(tài)的劍招,我的臉今后還往哪擱!”慎行躲閃著公孫幽壞壞的眼神,慌忙說道。
慎行說完,看向了蕭潛:“義弟,你一直也是用劍,這點劍招難不住你吧?”
蕭潛直視慎行,淡淡說:“義兄,我也學(xué)不來?!?p> 公孫幽沉思著說道:“要是再有一個女子就好了……”
話未說完,四人齊刷刷地看向了正在不遠處看朝霞的風(fēng)信子。
風(fēng)信子已經(jīng)把這四人剛才說的話都聽進了耳里,看到四人灼熱的眼光,扭了扭腰肢,裊裊娜娜的站了起來,說道:“別看奴家呀,奴家好害羞的。奴家只說幫你們追蹤賊人,可沒答應(yīng)幫你們打架呀……”
風(fēng)信子一邊說著,一邊轉(zhuǎn)過身子準備離去。公孫幽哪會讓她走了,縱身一躍飛到風(fēng)信子身旁,“咯咯”笑著拉住了她的胳膊:“風(fēng)姐姐,你往哪里去?”
“哎呀呀!奴家這回可真是上了賊船了!”風(fēng)信子臉上故意裝出一副極不情愿的樣子,兩腳卻配合著公孫幽,來到了眾人之間。
“這下好了,下次再追上那幫賊人,就由我們?nèi)齻€巾幗英雄拖住那三個臭和尚。剩下的那幫人,根本不是你們兩人的對手。當然,我們這陣法也得有個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傾世美人陣法’!”公孫幽揚著頭,驕傲的大聲宣布。
“哈哈哈哈!好名字!好陣法!”慎行大聲笑著恭維道。
謹言在武學(xué)方面本就悟性很高,那些劍招一學(xué)就會,根本不費什么力氣;風(fēng)信子原本就是修煉的陰柔內(nèi)功,習(xí)練這些劍招更是如魚得水,一套劍法練下來,感覺內(nèi)力都有所精進;公孫幽更不用多說,帝國劍姬可不是浪得虛名,有什么劍招能難得住她?
三個絕妙女子專注演練了兩個時辰,陣法大成。她們配合起來天衣無縫,招式也極其華麗,就像美人跳舞一般,把三人的曼妙身段和嬌麗容顏展現(xiàn)的淋漓盡致,把那些左神策軍的士卒看得如癡如醉。
陣法既成,救鯉大軍越發(fā)士氣高昂,一路高歌猛進,急速追趕護鯉大軍。
……
護鯉大軍推著重達千斤的唐鯉,又經(jīng)過一夜秋雨的折磨,早就已經(jīng)變得疲憊不堪。
楊儀本想不顧一切的命令眾人趕路,但又害怕把虎驍衛(wèi)逼急了,再次引發(fā)他們嘩變。而且行水、行火、行土三人也已經(jīng)趕了過來,據(jù)他們所說,慎行等人被他們拖住了長達三個時辰之久,想來一時半會也不可能趕上。于是,楊儀便下令大軍原地安營修整。
楊儀在中軍帳設(shè)宴,鄭重款待行水、行火和行土三人。宴席中,楊儀毫不吝嗇溢美之詞,把三人夸成只有天上才有的佛陀級人物。
那二十多個江湖好手也紛紛附和,贊嘆三人武功卓絕、內(nèi)功深厚,當?shù)蒙袭斒乐笞趲熞病?p> 行水、行火、行土一邊謙稱不敢當,一邊想要離開這場宴席。他們清凈慣了,對這種喧鬧的場合頗有些抵觸。況且佛教戒酒,他們雖然不喝,但滿座的酒氣卻仍舊讓他們感到罪過。
這幫江湖好手喝著喝著就暴露出了草莽之氣,幾杯酒下肚,身體飄飄然,便覺得這世上只有自己最厲害,醉眼看著坐在上席的那三個年輕和尚,內(nèi)心里生出一陣不屑與嗤之以鼻。若不是還有半分理智,他們甚至想和這三個和尚切磋一番。
當然,眼前之人不敢造次,不在身邊的可就成了替罪羊。其中一個虬髯粗野漢子,把酒杯推到地上,抓起酒壺“咕咚咕咚”往肚子里灌了半壺酒,隨后大聲吼道:“昨兒個也就是老子身體不得勁,讓慎行那幾個小子討了便宜。你們等著瞧,那幫毛頭小子要是再敢來,老子一只手就剁了他們……”
虬髯粗野漢子話還沒說完,中軍帳被掀開,一個士卒慌慌張張跑進來,大聲對楊儀說道:“稟報將軍,大事不好了,昨天那幫人,又追來了!”
虬髯粗野漢子一聽這話,嚇得手一抖,酒壺都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