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護鯉大軍在柳葉河扎營休憩。營帳外的一堆堆篝火還在燃燒,在此起彼伏的鼾聲中帶來許多溫暖。兩個值夜的軍士倚在一棵大柳樹上,柳樹的葉子剛開始泛黃,青一半黃一半,略顯蕭索。
“阿兄,我在長安城看到那些讀書人總喜歡在灞橋上折一片柳葉送人,今天我也學學他們,摘片柳葉送你!”左邊的軍士伸手拽住柳條,掐下一片柳葉,伸手遞給右邊的軍士。
右邊的軍士“噗”的一聲吐掉嘴里咬著的草桿,一把打掉左邊軍士遞過來的柳葉,沒好氣的啐了一聲:“呸!你一個當兵的,學那些文弱書生做什么?灞橋折柳那是為送別,我們這趟出來肯定安生不了,隨時可能面臨危險。這個時候你給我送別,是盼著我死嗎?真晦氣!”
話音剛落,一支飛箭“嗖”的一聲破空襲來,不偏不倚地射穿了右邊軍士的太陽穴,讓他當場斃命。
左邊的軍士嚇傻了,驚恐說道:“阿兄,你可別怪我,我也沒想到我一句話真把你送走了!”
緊接著,前方的密林中突然亮起無數(shù)火把,一幫山賊大喊著殺了過來。
“賊人來了!”左邊軍士張口大喊。
護鯉大軍為防止有人劫營,睡覺的時候都齊整整的穿著盔甲,這是虎驍衛(wèi)長期征戰(zhàn)養(yǎng)成的習慣。喊殺聲剛起,護鯉大軍立即驚醒,并迅速做好了戰(zhàn)斗準備。
楊儀掀開營帳,抽出唐刀,大喊一聲:“殺!”
來劫營的只是一伙嘯聚山林的普通盜匪,哪里是久經(jīng)沙場的虎驍衛(wèi)的對手。不出一炷香的工夫,山賊就被悉數(shù)收拾,甚至都沒用縱日安排的那些江湖高手出手。
楊儀睡意全無,表情變得凝重:沒想到消息這么快就在江湖中傳開了,現(xiàn)在剛出長安不遠,還不是江湖勢力活躍的范圍,再往后走,怕是要面對更多、更棘手的麻煩了。
……
慎行從秋風中推開門,走進屋內(nèi)。謹言、蕭潛和公孫幽都在里面。謹言正拿著筆,在書案上寫寫停停;公孫幽左手托著下巴,右手擺弄著寶劍;蕭潛則兩手環(huán)抱,閉目養(yǎng)神。
“我已經(jīng)把消息傳出去了,現(xiàn)在整個江湖都知道有一幫人押著寶貝從長安往洛陽去,我想他們沿途一定不會太輕松。”慎行笑著說道。
謹言擔心問道:“驚動了江湖勢力,鱗王不會落入他人之手吧?”
“不必擔心,洛州都督府的實力我清楚,那些江湖人不可能得手?!笔挐摫犻_眼,淡淡說道。
“我和蕭兄弟想的一樣,放出消息只是讓江湖人拖住他們,為我們爭取時間。”慎行點點頭,繼續(xù)說,“我已從左神策軍中挑出八十個兄弟,我們馬上出發(fā),追上他們,救回鱗王!”
“趕緊走!我手中的劍早等得不耐煩了!”公孫幽眼睛亮了,一下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謹言拿起鋪在書案上的紙張,那原來是一張大唐地圖。在長安和洛陽之間,謹言標注了許多條不同的走法。
“幽姐姐別急,從長安到洛陽陸路、水路縱橫,有許多不同的選擇,我們先要弄清楚他們走的是哪條路,這樣才不至于南轅北轍、無功而返?!敝斞哉f道。
慎行犯愁了:“我倒沒想到這許多。但是道路復(fù)雜,我們沒有可靠的情報,根本無法得知他們的行進路線……”
“要是有個追蹤高手就好了?!惫珜O幽開口說道。
“幽幽這句話倒是提醒了我!我倒是知道這么一個人——風信子,此人修煉特殊的內(nèi)功,能夠捕風捉影,追蹤目標于千里之外?!鄙餍蓄D了頓,臉上再次露出難色,“只是,風信子半年前犯了大案,現(xiàn)在被關(guān)在大理寺的死牢里。唉,看來這條路又走不通了!”
“我可以試試?!笔挐摰_口。
“蕭潛救過大理寺卿的女兒,如果你肯出面的話,說不定真的可以把風信子弄出來。”謹言看了蕭潛一眼,發(fā)現(xiàn)他的側(cè)臉竟有些迷人。
“如此便太好了!只是蕭兄弟為什么肯幫我們?”慎行驚喜中帶著些懷疑。
蕭潛直視慎行,目光坦蕩:“東湖鱗王是我搶走的,我對各位于心有愧。義父的死與幕后主使有直接關(guān)系,而東湖鱗王是逼出幕后主使的唯一途徑。于情于理,和你們合作都是我最好的選擇?!?p> “好!蕭兄弟不僅武功卓絕,眼界也遠超常人,真是令人敬佩。不瞞你說,我早就想和蕭兄弟義結(jié)金蘭了,不知蕭兄弟意下如何?”慎行問道。
“閣下的俠名我也早有耳聞,仰慕許久?!笔挐撾y得說出一句有溫度的話語。
于是,兩人按照江湖規(guī)矩,對天結(jié)拜,鄭重飲下血酒,從此以后肝膽相照,同生共死。
“義兄,你們稍待,我這就走一趟大理寺。”蕭潛絲毫不耽擱時間,即刻動身。
大理寺同樣在長安東郊,距離長孫府只有不到四五里,蕭潛騎著快馬前往,如果事情順利,一炷香的時間就能往返。但是,一個多時辰過去了,蕭潛都還沒有回來。
謹言臉上露出擔憂之色,不無擔心的說道:“蕭潛去了那么久,按理早該回來了,該不會大理寺卿翻臉無情,把他給抓起來了吧?”
“不無這個可能,風信子畢竟是朝廷重犯,義弟這樣貿(mào)然前去要人,極有可能被當做同黨?!鄙餍邪櫭?,又搖了搖頭,“但以義弟的武功,大理寺想要拿下他怕是很難,除非使用非常規(guī)手段。可偏偏大理寺卿又是最會使用陰謀詭計之人……”
“要我說,我們干脆別在這瞎等了,直接夜闖大理寺地牢,把人給劫出來不就完事了嗎?”公孫幽不耐煩的囊著。
“大理寺要真抓了義弟,我們也只能出此下策了。”慎行低頭沉吟。
“義兄不必擔憂,我回來了?!笔挐摰穆曇魪囊股袀鱽?,很快就推門走了進來。
在蕭潛的身后,還站著一個嬌艷的美婦人。
“蕭潛,你是去了趟青樓嗎?怎么帶回來一個女人?”公孫幽譏笑著問道。
蕭潛不理會公孫幽,淡淡開口:“她,就是風信子?!?p> “追蹤大師風信子,是個女人?”慎行也大吃一驚,他只聽過風信子的名號,卻從沒想到風信子會是這般模樣。
“怎么?聽各位的口氣,是看不上奴家了?既然如此,奴家可就先行告退了?!憋L信子話音剛落,人就消失不見了。
“好俊的輕功,如此輕盈,世所罕見吶!”慎行忍不住贊嘆。
公孫幽緊跟著追出門,看著茫茫夜色萬籟俱寂,根本找不見風信子的身影。于是扭頭瞪著慎行,怒道:“人都跑了,你還在發(fā)什么感慨!”
蕭潛面色淡然:“放心,她答應(yīng)過我,不會跑的?!?p> “俊小哥兒說的沒錯,你把奴家從陰暗的地牢里救出來,奴家怎么舍得離開你呀!咯咯咯!”
風信子的清脆的笑聲傳來,聽聲音的方位竟然是來自屋里。隨后,風信子竟然真就從屋內(nèi)一個黑暗的角落里裊裊婷婷的走了出來。
“你什么時候進的屋?”公孫幽詫異問道。
“咯咯咯!奴家一直在屋里啊?!憋L信子籠著長發(fā),得意說道。
原來風信子之前不是要跑,只是氣不過眾人看輕她,露了一手武功而已。追蹤術(shù)離不開卓絕的輕功,風信子這一招“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手段,著實讓眾人十分驚艷。
“有追蹤大師幫忙,相信我們很快就能找到鱗王。萬事俱備,我們馬上啟程?!鄙餍欣事曊f道。
蕭潛注意到謹言隨身攜帶了大量熏香,這種熏香,就是他第一次去謹言閨房里聞到的那種。
“這種香叫做返魂香,你可知道么?”蕭潛問謹言。
謹言吃了一驚:“沒想到你也認得返魂香!我自然是知道的,這種香來自月氏國,極其稀有?!?p> “那你可知道返魂香能侵蝕血脈,會讓長期使用的人身體虛弱、氣血不足,甚至誘發(fā)死亡?”蕭潛接著問。
謹言眼神黯淡下來,低聲說道:“我知道?!?p> “原來言妹妹的病是這么來的!那還帶著這害人玩意兒做什么?”公孫幽大吃一驚,說完就要過去搶謹言的返魂香。
“幽姐姐,不要!”謹言攔住公孫幽,想了想后鄭重開口,“不瞞你們,我使用返魂香是有目的的。鱗王的魚缸上面有一層機關(guān)罩,我只能借助返魂香維持血脈的衰弱,才能和機關(guān)罩產(chǎn)生感應(yīng),開啟機關(guān)?!?p> “慎行,你怎么當哥哥的?你自己怎么不來做這件事情,卻要言妹妹來承受痛苦?”公孫幽氣呼呼的質(zhì)問慎行。
慎行長嘆一聲:“唉!我又何嘗不愿意這么做。只是,我根本無能為力;不只是我,其他人也都做不到。這件事情,只有言兒一個人可以。”
“咯咯咯!有意思,奴家聽說過一種練血認主的邪惡機關(guān)術(shù),這位姑娘所用的,就是這個吧?”風信子饒有興致的看著謹言,煞有介事的說道。
“這件事不是一兩句話說得清的,你們要是有興致,日后我向你們詳說。現(xiàn)在救鱗王要緊,我們不談這些,即刻動身吧?!敝斞圆辉冈偻抡f,催促眾人啟程。
“好!出發(fā)!”慎行發(fā)布號令,帶著營救東湖鱗王的“救鯉大軍”,連夜出了長孫府。
風信子先是暗中來到洛州都督府外,探明護鯉大軍從哪座城門出的長安城,隨后引導(dǎo)救鯉大軍,直奔長樂門。此時長樂門已經(jīng)關(guān)閉,但是慎行拿出云麾將軍的身份,仍然輕易叩開了城門。
出城之后,風信子更是如鳥入林、如魚得水,大開大合地施展了各種玄妙的追蹤術(shù):有時查看地面的顏色,有時聆聽風中的聲音,有時又摘下一片柳葉放在嘴里咀嚼……她使用的工具也同樣五花八門,常見的有司南、風標,罕見的有牽星盤、捕風尺……整個天地仿佛縮小在她的眼里,風吹草動了如指掌。而她那些詭秘的操作,更是看的眾人眼花繚亂、嘆為觀止。
有了風信子的追蹤術(shù),救鯉大軍就多了一雙明亮的眼睛,他們馬不停蹄,追上縱日、屈突卑派出的護鯉大軍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