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黔州
“我愿成為閣下的附庸,來滿足你所有的需求!”
“附庸?可是永遠(yuǎn)聽命于我?”
“當(dāng)然,如你所愿!”那個聲音異常的動聽。
史思明狂笑不止,眼角更是劃過一行熱淚。當(dāng)他從夢中驚醒,遂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荒野之地。
只見四周怪石嶙峋,亂木雜草參差不齊;破棺木槨被翻得七零八落,枯骨殘骸更是隨處可見。
伴隨著那呼嘯而過的冷風(fēng),遠(yuǎn)方的薄霧彌漫開來。在時隱時現(xiàn)的亂墳殘碑前,他仿佛就是一只孤魂野鬼。
大抵是自己思念過甚,才會不經(jīng)意間夢游至此罷。回想起適才夢中之事,他心下便是一陣悸動。
猶記得那女子嬌聲軟語,如同涓涓細(xì)流般潤物無聲,那輕盈的身軀更是細(xì)膩柔滑,猝不及防便要融入他的身心。
他不知是興奮過頭,抑或是被其所征服,血液里瞬間竟燃起了火苗,那是一種極度沸騰的欲念。
史思明只覺得渾身酥軟,他初次見識這種魅術(shù),自認(rèn)為定力還不錯,這一不留神便著了她的道。
他在暗暗慶幸之余,著實長舒了一口氣。若不是血魂劍及時出鞘,恐怕自己早已尸骨無存。
“凡入我幻境者,必死無疑!你居然能夠逃脫?”一個紫色的光影忽而閃現(xiàn)。
“你是何人?”史思明猛然回頭,正是那個企圖魅惑他的女子。
“萬惡由心生,只要你心有所念,便會生成影象!可曾覺得自己活得太累——背負(fù)了太多,卻無從解脫!”
那女子神色黯然,雙眸還透著絲絲冷霧??v然已是六年的光景,她亦不能忘卻前生的執(zhí)念!
“說!誰派你來的?是不是安慶緒!”史思明不禁怒從心頭起,說著便提劍橫向她的脖頸處。
“史將軍,我是廣平王妃沈姌,被困于此已有六載……”
那女子不予閃躲,只是訴說著自身的遭遇。這一提起往事,她便開始顯露出憂傷,眼中的恨意不免新添幾分。
聽著沈姌自顧自的傾述,史思明也不便從中打斷。他曾與沈氏有過一面之緣,其容貌確如眼前女子一般無二。
“……但同我交惡之人,皆無所幸免!史將軍,請放心,就是安慶緒也一樣!”
沈姌說罷便旋身一轉(zhuǎn),順勢附在血魂劍上。她只想設(shè)法逃離此地,哪怕是做只劍靈也無妨?
其生前飽受李俶的壓迫,死后還被李承乾百般蹂躪。所幸還有這縷意念在支撐——她一定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如此甚好!只愿你說到做到!”
史思明抬手拂過劍柄,心下更是狐疑不定,這沈氏和安慶緒并無冤仇,如何肯助自己一臂之力!
就是安祿山與他情同手足,不也在攻陷洛陽之后,便早早沉溺于溫柔鄉(xiāng)中,安能記得那最初的約定!
當(dāng)時說好了兵分兩路,分別進(jìn)攻黔州和潼關(guān),最終不過是一句空話。江山都不屬于自己,又怎么能夠坐得安穩(wěn)?
這史思明的心理活動,沈姌自是聽得一清二楚。他率大軍駐扎于黔中,便是在等待安祿山的援軍。
只是臥榻之側(cè),豈容他人酣睡?安祿山逐步地加強中央集權(quán),其目的已再明顯不過了。
都說自古君主無情,縱然是功業(yè)千秋,也逃不掉兔死狗烹的下場。這安祿山對他有所防備,史思明又如何感知不到?
凡事切不可心急,否則只配淪為炮灰!倘若目光所至只為當(dāng)下,試問這樣的盟友要他何用?
“大哥,你怎么跑這兒來了?”蔡希德手持火把四下環(huán)顧,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這兒便是傳說中的亂墳崗,其陰氣甚重,且極易產(chǎn)生一些幻覺。因唐太子李承乾曾命喪于此,故而落得一個雅稱,名曰:黔州陵。
“傳令下去,日出之前,全軍——撤退!”
凝視著那黯淡的星辰,史思明不由得暗暗嘆息!黔州,這個“黔”字,不正是他如今的寫照?
“大哥,確定要撤兵?這黔州山川形便,水陸交通連接西域,實乃兵家必爭之地呀!”
得見耿仁智也尋了過來,蔡希德臉部的驚懼瞬間全無,繼而換得一副幸災(zāi)樂禍的表情。
“蔡希德,你說的這不是廢話!”
耿仁智瞪了對方一眼,莫名覺得一陣心虛。畢竟,這攻打黔州的餿主意,便是由他所提起。
誠然在其地緣戰(zhàn)略中,黔州的重要性可見一斑。大唐之所以開辟黔中道,便是為了更好的控馭西域諸國。
只是當(dāng)前時機(jī)尚不成熟。北方是郭子儀的朔方軍,南邊是永王所在的勢力范圍,西面還有稱霸一方的大土司。
據(jù)可靠消息稱,李光弼的追兵即將抵達(dá)!他們的處境已實屬堪憂,完全可以說得上四面楚歌。
何況黔州地勢較為復(fù)雜,溝壑縱橫,密布叢林。如若是換做常人,別說是夜間,就是大白天,都極有可能找不著北。
“好了!三十六計……還是走為上策!”
史思明伸手奪過火把,半瞇著眼望向二人,眼神那叫一個捉摸不透。他何嘗不知此地遐荒僻阻,控帶諸藩,具有無可替代的作用。
只奈何自己無力占得先機(jī)。再說什么溝通西域,掌控全局也都是后話了。既然安祿山不仁,那就休怪他不講義氣!
“大哥,何不趁機(jī)反回洛陽,殺了安……”
蔡希德突然變得嚴(yán)肅起來,這目前所面臨的境遇,令他不自覺地想起那場圍困——饒陽戰(zhàn)役。
“蔡老弟,此事萬萬不可沖動!”
面對蔡希德的口出狂言,耿仁智趕緊給予阻止。這天地坦蕩蕩,唯恐燈下黑,人心最是難測。
這世上有一種煎熬,便是經(jīng)歷漫長的等待,依然等不到援兵。在權(quán)力的游戲里,沒有真正地朋友可言。
“仁智,阿德,你們先率兵回防范陽!我跟烏承恩去一趟西域!”
史思明說著將火把投擲而下,他要燃燒一切厄運,包括那野心下所潛藏的膽怯。
“將軍,如此安排只怕……”
耿仁智表現(xiàn)出一絲憂慮,他明白史思明此舉必有深意。只待野火掠過枯草,便再聽不到鬼魅的號叫。
“……關(guān)于合作互惠一事,勃律城主并未回應(yīng),我擔(dān)心夜長夢多,恐對大燕國不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