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不算深,盛淑香吃飯很慢,大多是細嚼慢咽,待她最后吃完飯,自然而然的接下收拾桌上餐盤剩羹的活碌。
江老漢去泡了一壺茶,陳摶慢悠悠地細口嘬著。約莫半柱香之后,陳摶一飲而盡杯中茶,嘴口留下兩片泡過的茶葉細細咀嚼著。
飯后茶余,陳摶欲要領幾人前往瀘沽湖,不等起身之時,在此時院門處站著那個人應是剛臨此地,用手在輕輕扣敲著大開的院門,燈火幽暗模糊,不太能看清模樣。
程儒森眼極大喜過望,只是輪廓,他便能認出那人,頓時起身相迎而去。
迎進的是個腰間挎著刀的男人,大概四十來歲,臉較長,相貌平平,眼眸犀利有神。
男人進院,走路帶風,于桌前,抱拳俯身,恭敬且嚴肅道:“秋蕓沒能及時趕來迎接,還望老師恕罪。”
男人是誰?
正是那離陽如日中天地位顯赫的南州州主李秋蕓,意料之中,他的恭敬是對陳摶為禮。
陳摶處之泰然,平視屈身和坐著的自己一樣高的這個曾經(jīng)的學生,抬臂壓手淡然笑道:“好久不見,秋蕓?!?p> 這男人伸直身子,雙手抱著置撫在腹部,目光所及是陳摶,難掩眸子中的激昂之色,像是在戮力的克制下內(nèi)心的平靜。
相視一笑,半晌無言。
程儒森干咳了一聲,抬手逐個介紹道:“州主,這是小子的長輩江爨,這是小子的兄弟秦飏,他是淮易,算是陳先生的半個弟子。”
除了在屋內(nèi)的盛淑香,程儒森都說了個遍。男人的眼神緊隨他的介紹而過,于淮易身上停留片刻,而后挪眼及江老漢身上,抱拳和善道:“江老先生,咱們見過。”
江老漢定睛一瞧,這才明了眼前這位是曾有過一面之緣的南州主李秋蕓,一拍腦門心,同時起身,哎喲了一聲,“有失遠迎,有失遠迎,李州主見諒,瞧咱這記性!沒想到李州主還記得咱,實在是慚愧,慚愧,李州主還先請坐,咱去重新沏壺茶來?!?p> 李秋蕓笑道:“無妨。叨擾了,老先生?!?p> 江老漢擺手道:“哪里的話。李州主隨意一些,還快請坐,咱去去就來。”
江老漢說罷,轉(zhuǎn)身便向屋里去了。
李秋蕓本想拒絕吃茶卻未來得及回語,眼看江老漢進屋,他只好作罷,可仍然未坐,而是回眼看著秦飏和善道:“于儒森的信中可是聽說過秦小兄弟的,天生劍胎劍紋,一劍破儒森的金身法相,今日一見,果真不凡?!?p> 秦飏得人夸贊,一時害羞起來,撓過頭才記起行禮,這才起身,赧顏抱拳道:“見過李州主。那是程大哥大意了。”
李秋蕓置手一笑,相邀道:“既然是儒森的兄弟,那可還請秦飏小兄弟于離陽之時,定要到府上來坐坐?!?p> 秦飏靦腆道:“好的李州主。”
李秋蕓以笑回應,而后打量著那個程儒森口中自家老師的半個弟子,看穿著衣物和發(fā)髻扎式,可不像個中土人士,“淮易兄弟,在下李秋蕓,得朝歌賞識,受任于南州主一職?!?p> 淮易起身抱拳行了一禮,一言不發(fā)的又坐了下來。
李秋蕓囅然以笑。獨有個性,仔細以神識感受,竟還是個三境巔峰武人,既能得到老師賞識,定然非是凡俗。這一屋子坐著的又有哪個簡單?老師果真神人也,無論走到哪兒,身邊之人可有平庸之泛輩?
此時陳摶見幾人都說了話,才吩咐道:“秋蕓,坐下說吧?!?p> “好的,老師?!?p> 江老漢的兩次邀坐不應坐,陳摶一語他便照做。李秋蕓坐了下來,坐在了程儒森早已挪置他身旁的木凳上,坐得筆直有力,而后抬眼一瞟,看見了從屋里走出的盛淑香,從容笑道:“香兒,向來可好?”
盛淑香看了一眼他,又看了看院門處,答非所問,“離姐姐沒來嗎?”
李秋蕓回應道:“近些日子忙于朝會之事,我也是在夜里抽空才得以前來,我一走,小離可就抽不開身了。”
盛淑香輕輕哦了一聲,沒在回話。陳摶問話道:“朝會備事如何了?”
李秋蕓正色道:“一切順利。我們決定把朝會之址開設于古王城,新建較武場于地,席位至下而上擺列,容納萬人的大場,民皆以聞,老師看如何?”
陳摶思索道:“一種新的方式格局,可能會是一個好的開頭,也恐會功虧一簣。不過這是你們所決之定,當是該有的信心,我看不錯?!?p> 李秋蕓奉承道:“得老師一言,斗志倍感昂揚,已然十拿九穩(wěn)了。”
陳摶笑而不語。
李秋蕓微微皺眉道:“就是……這天空之城……?”
陳摶看著李秋蕓,忽而笑道:“看來你是接到朝歌的信令了,不過不用在意,這道信令就是我下的,照做就是?!?p> 李秋蕓點頭道:“是老師的話,秋蕓也就安心了。只不過秋蕓還是想問問老師,這天空之城到底是什么東西?”
陳摶擠眉弄眼道:“你用得著問我?”
李秋蕓正色凜然道:“這不是不知才問老師的嘛?!?p> 陳摶撇眼道:“真假?”
李秋蕓義正言辭,“真得不能再真?!?p> 陳摶失笑一聲,裝模作樣李秋蕓,一點兒沒變,他說道:“既然你不知,那我便告訴你。天空之城,它不是東西,而是一個世界,一個通往天庭遺址的通道,虛無縹緲,不明軌跡,不知蹤影。除卻這一次,屹今為止它只在人間出現(xiàn)過兩次,并且都是在很遙遠的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
李秋蕓正色點頭道:“因為遙遠,所以不為人知?!?p> 陳摶無言以對。
“先生,天庭不是墜毀了嗎?”
此問出自秦飏,他一并坐著,陳摶所的每一句話他都聽得很仔細。
陳摶不再管那假眉三道的李秋蕓,和秦飏說道:“天庭的確是墜毀了的,但這只不過是一個通俗的說辭。實際上我們所說的墜毀只是天庭的一隅天角落在了人間,真正的天庭世界仍然存在,為遺址廢墟,撲朔迷離得很。”
李秋蕓困惑出聲道:“如老師所言,此次朝歌下發(fā)的信令中說了,離陽朝會前七甲可得名額進入這天空之城,那學生就難以理解了,從這天空之城通往天庭遺址能得到什么?”
陳摶再次瞇著眼睛打量著這個曾經(jīng)跟隨自己十多年的學生,是何脾性,心有何想,一看便知。此時自然看出了他的心思,不免刻意說道:“你大晚上的從離陽跑到這兒來要做甚?”
李秋蕓正色擺手,一點兒不露破綻,正直道:“先生哪里的話,學生是特意來看望老師的,哪里有什么事?!?p> 陳摶不由發(fā)笑道:“我說你有什么事了?你這個李秋蕓,俗氣已深、不可救藥,莫不是還要我說根嘆底的點明你才認?”
那李秋蕓不以為然,反而溜須拍馬道:“老師果真神人也,看人真準!”
“你馬屁功夫倒是獨一等。”陳摶接著前個話題說道:“言歸正傳,既然是天庭遺址,那便是個阽危之域,可危險,終會伴隨著不可知不可測的機遇,稱天機遇和險象環(huán)生,如若我為人間修行者,為了變得更強是否愿意去涉及危險呢?會的。無知機遇危險,有知己爭得往,倘若是你李秋蕓呢?是否會斬棘而行?”
李秋蕓毫不猶豫地說了一個“會”字,是在心里默說的,無法真正說出口。他在人間境待得太久了,他太想有朝一日破開天讖,成為那來去縹緲的神仙人了。天空之城是機會,卻不是他的機會,怪就怪這個年代不屬于他們這一輩人,怪就怪那座塔來的太晚了些。
實際上他了然,了然天空之城,了然天庭遺址,了然這一切,不用問,不用說,他都明白。天空之城是他唯一的機會,他等到了它的出現(xiàn),這個機會卻又不是他的機會,怎么辦?唯有心中和天一樣高的老師,能夠幫助到他??捎殖鲇诔瘯鲇谶@一切的考量,一步步的問,心知肚明的老師的一言言,兩人心照不宣,卻沒點破,因此他無法開口。
有心中為人間年輕一輩的將來著想,亦有自己的不甘,兩者打架,不分勝負。
再等等吧,看看這個不是自己的機會能否從老師手中變成自己的機會,唯有師爾,到時無論結局如何,坦然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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